第四十三章 還願
初一這天,何淑本要寶山寺還願。
然而她現在在病中,身子不便,托惜瑤代她去寶山寺一趟。
惜瑤倒並無不便,於是帶著丫頭茶香一起去了寶山寺。許是天氣陰冷,今天寶山寺的人並不多,惜瑤是第一次來寶山寺,深山藏寺,此處偏僻幽靜,山裡樹木大多已落完了葉,帶有幾分蕭條之感,唯有寺廟前種植得幾珠高大的四季常青的樹木,倒給人幾分幽綠。
早有幾個和尚師父將惜瑤迎入佛堂大殿,惜瑤按著何淑吩咐下來的事情一一辦妥,佛堂正面擺放在三尊高大的金身菩薩像,前面桌上擺著香爐、供品等物。惜瑤向來不怎麼信佛,她畢竟是風族人,當年風族被西寧族滅族后,她便與弟弟惜年四處流浪,直到遇到陳靖,被陳靖帶到中原京都。風族人有自己的信仰,但他們並不信佛。
風族已滅族十多年了,也有不少人忘記了這個小而神秘的種族。當年風族滅族時,惜瑤年紀尚小,惜年更是才出生不久,所以對於風族,他們兩人的印像都不深刻。
惜瑤與惜年的風族人身份,只有當年的陳靖、及惜瑤、惜年三人知道,如今陳靖已死,除了惜瑤與惜年兩姐弟,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風族人。
現在他們的身份都是漢族人,雖不信,但也入鄉隨俗。
惜瑤跪在圓形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
半響,她才睜開眼睛,跪了許多,腿已有些麻了,一邊的丫頭茶香反應較快,連忙上前扶起惜瑤的身子。惜瑤轉身準備離去時,恰好有一個女子領著一個丫頭從外面進來。
那女子身材高挑,面容秀麗之極,眼角眉梢均透出一股自然的清秀明艷,宛如一朵初開的桃花,清雅不失美艷,美艷之中又帶有柔麗,是個十足的美人。她穿著一件妃色金線秀蓮花襦裙,束著一根同色鑲金邊腰帶,下面墜著一個環形玉佩壓裙,外面風大,她還罩著一件嫣紅色披風,她一走進來,便給這原本清寂的佛殿帶來一抹驚艷。
她見到迎面而來的風惜瑤時,臉上亦露出一絲驚訝,「風惜瑤?」
雖有許久未見,但似蘇籠晴那樣美麗的人物,惜瑤自然記得,惜瑤上前微笑道:「蘇姑娘,你今日是來上香?」
蘇籠晴點了點頭,又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風惜瑤,見惜瑤頭髮已綰起,雖打扮得素凈,卻也難以掩飾她隨著年紀增長的美麗,蘇籠晴道:「多日不見,你變了不少。」
惜瑤微笑道:「蘇姑娘卻仍與以前一樣美麗動人。」
蘇籠晴淡淡一笑,道:「不過是皮囊罷了,美與不美有什麼用。」
她說得倒是雲淡風輕,這樣的態度卻讓惜瑤地些驚訝。惜瑤與蘇籠晴的交情並不怎麼好,只是打打招呼,也不再深談。
此時已到午時,寺里的和尚已備下了齋菜與供香客休憩的禪房。吃了些齋飯,惜瑤先讓丫頭茶香去休息,自己則到寺廟周圍走走。不料她剛剛出寺廟的後門時,又遇到了蘇籠晴,蘇籠晴與惜瑤一樣,也是一個人準備在這清靜的寺廟裡走走。
既然遇上了,兩人索性就一起同行。寺廟的後山是一個僻靜幽深之地,沿著一條石板鋪成的小路向下,兩邊皆是樹林,此時樹葉已落光,只有光禿禿的樹榦,帶出幾分蕭條。
後山僻靜,兩人走著走著就有些遠了,惜瑤一面走著,一面問道:「連王妃近來可好?」
蘇籠晴偏過頭瞧了惜瑤一眼,忽然道:「不太好。」
惜瑤不覺停下了步子,轉頭瞧向蘇籠晴,驚訝地問道:「王妃怎麼了?病了嗎?」
蘇籠晴並沒有停下步子,搖了搖頭,輕輕一嘆,道:「病了倒還好,還可有葯病,可王妃卻不是病了這麼簡單。」
惜瑤越聽越迷糊,見蘇籠晴已走在前了,連忙跟上她,追問道:「那王妃到底是怎麼了?」
蘇籠晴突然站住腳步,轉過頭來,目光如炬,盯著惜瑤的眼睛,不答反問:「風惜瑤,你當真不知道?」
惜瑤一愣。
蘇籠晴的目光有些凌厲,道:「自你入儀王府後,表哥待你如何?」
惜瑤內心一動,誠然道:「王爺待我很好,就如……就如親妹妹一般。」
「親妹妹?」蘇籠晴突然嘲諷地笑了起來,聲音有幾分悲涼,「說起親妹妹,若說表哥待我如親妹妹,那是不假。我了解表哥,從那日在市集上,你為捉小偷扭傷腳時,表哥扶你的那一刻,表哥瞧你的眼神,我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表哥愛上你了。」
惜瑤心裡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蘇籠晴。
蘇籠晴若有所思地瞧著前言蜿蜒石板路,繼續道:「我、表哥還有連琴三人自小一起長大,表哥一直對我們照顧有加,自我後來隨父親離開京城后,表哥便一直與連琴在一起。或許表哥與我們之間只有青梅竹馬的玩伴,與連琴更是如此,因為表哥與連琴在一起的時間更長。所以可能連表哥自己都不知道,他對連琴的感情,只是一種習慣與照顧。」
說到此處,蘇籠晴又轉頭看向惜瑤,道:「直到遇到你,你的每一個舉動都會牽動表哥的心思,或許表哥當時也以為他只是將你當妹妹,但是直到你離開后,表哥才知道你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我們對於表哥而言,都是曾經習慣了的玩伴朋友,雖然青梅竹馬,卻是不最愛。而你風惜瑤,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表哥最愛的人,是你。」
惜瑤聽得呆了。
她從來不曾想過這些。
她以為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廂情願地暗戀靳世晨。
而靳世晨只是受託照顧她,他對她的感情只限於照顧。
何況靳世晨貴為王爺,又才華橫溢,溫雅絕倫,而她卑微低賤,他怎麼會喜歡她?
「我不相信!」惜瑤突然大聲道,抬頭對視著蘇籠晴美麗的臉龐,情緒有些激動,「我不相信!王爺怎麼可能喜歡我這樣的人?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再說了,你又不是王爺,你怎麼知道王爺的心思?說到底也只是你一個人主觀臆測罷了!」
「我不知道?」蘇籠晴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哀傷,「我整整暗戀了表哥十年,十年啊,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怎麼會不了解?何況……」
何況靳世晨在京郊遇到已為靳世昊的妾室的惜瑤那天晚上,靳世晨在品香閣里一個人喝多了酒,將所有的一切都在酒後說了出來。那時蘇籠晴碰巧遇到了他,碰巧聽到了靳世晨說出了一直埋藏在他心裡的話,也碰巧,證實了她一直以來的猜想。
不過這一切,她都不想再告訴風惜瑤了。
風惜瑤愕然瞧著蘇籠晴,蘇籠晴暗戀了靳世晨十年?
蘇籠晴不再解釋,也不想再繼續說話,她耳朵下的鑲紅寶石桃花銀耳墜在輕輕晃動,四周是可怕的寂靜,兩個人各懷心事,半晌過後,蘇籠晴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如今你已為穆王的人了,你與表哥已註定今生無緣。風惜瑤,我希望如果日後有機會,你能勸表哥放下一切。表哥的人生還很長,我不希望表哥因你之事從此心灰意冷。」
說罷,蘇籠晴也不再沿著這句幽僻的石板路繼續往下走,而是轉身,準備回廟裡的禪房裡休息片刻,下午直接回蘇府。
風惜瑤仍然獃獃地立在原地,似乎沒有從剛才的事情里緩過神來。
冬天的風從林子里一路吹來,帶著幾分透骨的寒意,風惜瑤緊了緊自己的衣襟,仍覺得一股寒風刺得她心底發涼。
王爺……當真喜歡她?
王爺……
心忽地一疼,人才僵立在原地,千萬思緒在腦袋裡糊成一團。
正在她心神恍惚間,林子里突然衝出一個蒙面人,以極快的速度捂住惜瑤的嘴,惜瑤還未曾反應過來,人已被拖入林子里。
惜瑤驚恐之極,伸手拚命地掙扎著,頭上的一隻鳳簪在掙扎間落在石板小道上,但她到底力氣小,怎麼可能敵得過那黑衣人。
那男子將惜瑤拖入林子里,惜瑤根本無力反抗,那男子走了很遠很遠,到了這片樹林的極深處,四周都靜極了,他將惜瑤拉到一顆的大樹后,惜瑤這才發現,這裡還有另外蒙面男子。
捂著惜瑤的嘴的那個男子對另一個男子道:「是她嗎?」
那男子拿出一張紙,將紙展開,紙上畫了一個女子,雖然筆畫簡明,但依希是惜瑤的模樣。惜瑤震驚地瞧著那畫像,難道又有人要害她?來不及多想,惜瑤見那男子的眼睛似掠過一絲狠色,心裡害怕,手不覺摸到腰側。
她的腰側藏了把匕首,是惜年送給她的,當初惜年知道惜瑤曾被挾持,便送了這把匕首給惜瑤,並要求惜瑤必須隨身攜帶。
風惜瑤趁三人不注意,一把拔出匕首,狠狠地刺進捂住她的那男子的腰側,那男子痛呼一聲,手下一松,惜瑤連忙將匕首從那男子身體里拔出來,轉身便跑。
他的另外兩個同伴似沒有料到惜瑤會有匕首刺傷他們的同伴,顯然吃了一驚,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朝在惜瑤逃跑的方向追去。
這片林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風惜瑤此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