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當屬於謝劍白的血液湧入喉嚨,少女眼眸都隨之微微眯起,琥珀的眼底出現獸化的細瞳,最後一絲理智也消耗殆盡。


    虞惟曾經總是在寧素儀和虞承衍展露出負麵情緒的時候,聞到他們身上那吊人胃口的甜意,可惜他們都是理智的人,那一抹勾人的味道總是轉瞬即逝。


    而謝劍白,他的身上一直纏繞著這些在別人身上隻能短暫殘留的氣味,並且甜入骨髓。


    或許是因為他實力太強,萬年的殺戮道將他如同一把武器般千錘百煉,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修士能夠再達到他的高度,自然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聞起來更像是對貓致命一擊的貓薄荷。


    少女的貓瞳有些迷離,她隻剩下身為獸追尋狩獵捕食的本能,不僅沒有適可為止,反而很快不滿足僅僅吸食血液的做法,她的犬齒變尖,張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謝劍白任由虞惟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臂,本該鋼筋鐵骨的身體在她的麵前仿佛恢複了血肉之軀,他的手臂被少女無意間撓出道道傷痕,縱橫交錯。


    他受傷最重的地方便是靠近手腕的位置,那裏被虞惟劃破一道血痕,還有寫細碎的爪子抓傷,如今又被她用力地咬了一口,簡直一塌糊塗。


    血液將女孩的嘴唇染得殷紅,順著她小巧的下巴滑落。


    這個場景本該是血腥恐怖的,可不知是不是因為虞惟那張不諳世事的天真麵龐,連咬人這種事情都看起來都不沾染半分凡塵的幹淨,還是因為謝劍白心甘情願的配合,二人將整個畫麵襯出妖冶卻純美的氛圍。


    謝劍白的胸膛起伏著,他睫毛微顫,那雙總是淡漠無情的眼眸仿佛迷蒙上一層霧氣。


    他已經太多年沒有過感知,有時候他甚至恍惚覺得自己生來便是在黑暗中,無知無感,而遙遠人生最開始時那短暫的十餘年的正常生活,才是他衍生出的幻想。


    這幾千年來,謝劍白隻能在無盡之海裏才能感受到一點受傷的滋味。


    他不是喜歡受傷,隻是對凡人而言伸手可及的觸覺、痛覺,都需要謝劍白承受極大代價時才能換來,甚至要承受無盡之海那乘以萬倍的、想要隨時將他撕碎毀滅的惡意。


    這還是謝劍白萬年以來第一次如此不必承受痛苦,就能感知到自己還活著。


    隨著她用力咬合,鮮血不斷湧出,又被貪婪的小貓妖全部舔幹淨。謝劍白手臂微顫,隨著她的動作,細碎的汗珠順著男人的眉骨落下,劃過他失神的雙眸。


    在極大的誘惑下,二人都已經要失去理智,就在這時,謝劍白長久以來循規蹈矩的那條底線響起警鈴,將他猛然喚醒。


    手臂仍然持續傳來讓他割舍不掉的感覺,可是,可是不對,這樣不對——謝劍白忽然意識到一切正在失衡,在脫離他的掌控,他的理性正在被吞沒。


    一股巨大的恐懼甚至超過了剛剛的感受,讓男人的脊背驟然驚出了一層冷汗。


    虞惟正吞咽得開心又專注,忽然間自己的雙手空了。她不滿地抬起頭,便看到謝劍白向後退了好幾步,與她拉開了距離。


    謝劍白靠著樹幹,他胸膛起伏,嘴唇毫無血色,瞳孔裏是驚惶不定的懼意。


    他害怕這種失去控製的感覺。


    鮮血滴落在他白色衣袖上,看起來有些狼狽,虞惟的眸子卻定住了。他的樣子真的很……沒文化的小貓妖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卻覺得喉嚨不由得發緊。


    就像一個本該清心寡欲、一塵不染的人落入凡塵,血液弄髒了他,卻也讓他活了過來。


    再美貌的貓咪也是天生的捕食者,虞惟被激起的野性還未消散,她唇齒中是‘獵物’甘甜的味道,可獵物卻從她的爪子下逃跑了。


    “喵——!”


    虞惟一時間忘記自己是人形,她不開心地凶巴巴警告了一聲。


    謝劍白本來正陷入對自己方寸大失的自厭當中,忽然聽到少女柔軟的腔調,讓他怔怔地抬起頭。


    直到虞惟撲過來,謝劍白才方然清醒,用食指點她的額頭。女孩的身體驟然癱軟,謝劍白接住她,手掌貼在虞惟的丹田上。


    很奇怪,上一次她隻不過吞咽了幾口煞氣而已,就讓小貓妖直升煉氣期,可今日她吃得更多,丹元裏卻毫無反應。


    謝劍白本來在沉思,卻忽然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他的手指竟然感受到了虞惟衣袍的布料傳來的觸覺?!


    他的心髒跳空了一拍,勁瘦有力的手指向著身旁的土地抓去,土壤的顆粒在謝劍白的手掌間擠壓滑落。


    ……竟然真的是觸覺。


    謝劍白的呼吸變重了幾分,他鬆開泥土,修長的手指不斷向上,撫摸著粗糙崎嶇的樹幹,指尖傳來的感覺幾乎讓人戰栗。


    可是、可是怎麽會呢……


    男人垂下頭,望向被他攬在左臂中的女孩,她似乎還是和那夜一模一樣,輕得幾乎沒有重量,連呼吸都輕輕淺淺的。


    謝劍白薄唇輕抿,神情愈發複雜。


    他感覺到,有什麽事情,似乎正在逐漸脫離他的掌控。


    ,


    虞惟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其他女弟子進屋說笑聊天的聲音響起,她才慢慢蘇醒。


    她睜開眼睛,整個人睡得有些呆滯,窗外的夕陽灑落進屋內,一片祥和安靜的景象。


    “小惟,你是不是白睡了一天?”其中一個姑娘看到她醒過來了,不由地笑道,“晚上睡不著可不許鬧我們啊。”


    少女模糊地應了一聲,她從床上爬起來,呆呆地坐在床邊,有點懷疑貓生。


    她怎麽又睡斷片了?

    她為什麽感覺這個場景有點點點熟悉?

    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在她的腦海裏掠過,不待虞惟抓住,便轉瞬即逝。


    真奇怪。


    看看天色,虞承衍該來接她了,虞惟撓撓頭,還是決定先出去等他。


    為了以防某些閑雜人等接近他娘,虞承衍最近都是來弟子院落的外麵接送虞惟,確保她身邊一直有人。


    今天有點特殊,虞承衍被那個叫蕭子翊的長老抓著切磋了一天,旁邊還有宗主穀廣明觀看,虞承衍維持自己真人義子的身份和他們周旋,回來還是稍微晚了一點。


    他趕到外門的時候,就看到虞惟乖乖地坐在弟子院落外的台階上,等待著他。


    虞承衍的心中不由得柔軟了一些。


    “淩霄!”虞惟看到他,便熱情地揮起手。


    哪怕朝夕相處,少女仍然保持著熱情的態度,這對於比較傾向內斂的劍修而言是很珍貴的。


    “體會了一天的自由,感覺怎麽樣?”虞承衍伸手摸摸她的頭,淡淡笑道,“是不是很開心?”


    一說起這個事情虞惟就有點鬱悶,她記得上午自己還去峰頂逛了一圈,可什麽時候回來睡著的,卻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最近睡眠質量有點太好了。”虞惟嘟囔道,“總是睡斷片。”


    她自己不知道,其實她每天睡眠質量都很好,說睡就睡,讓人歎為觀止。


    虞承衍起初沒放在心上,他帶著虞惟來到溪邊,在接她之前,虞承衍提前準備好了飯菜,直接就可以開飯。


    虞惟本來興致勃勃地端起碗,可是沒吃幾口,便慢慢停頓了下來,一口肉嚼得時間越來越久,看起來吃得很艱難。


    “怎麽了?”隨時注意她情緒的虞承衍立刻發現了,“是不喜歡,還是覺得不好吃?”


    “好吃,也喜歡。”虞惟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說,“就是太飽了,吃不下去了。”


    虞承衍第一反應是她自己偷吃了很多很多小零食,結果少女自己藏不住心事,她不開心道,“可是這樣我太虧啦,我今天都沒有吃零食呢。”


    “那你就努努力,再吃一點。”


    虞承衍伸手給她盛了一碗湯,青年本來目光寵溺溫和,嘴角也帶著淡淡的弧度。可就在這時,青年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了什麽,讓他的動作一頓,手裏的碗都沒有放下來,眼中的笑意也煙消雲散。


    “淩霄,淩霄?”虞惟在他的眼前揮揮手,不明白青年為什麽整個人忽然僵住。


    虞承衍抬起頭,他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


    “阿惟,來。”


    他牽著虞惟的手腕,讓她靠近自己,然後用掌心抵住女孩的額頭,法力輕柔地鑽進她的腦海。


    當看到虞惟腦海中那個簡單得隨便就能解開的障眼法時,虞承衍的神情頓時變了。


    這個障眼法十分低級,大概便是那種讓人想不起來自己東西放在哪裏的級別,但凡能認真想一會兒都能解開,也就是虞惟這個不愛動腦子的貓妖,想不起來便瞬間放棄,才會被如此低級的把戲唬住。


    他其實本來沒有太往這邊懷疑,隻不過虞惟每次不愛吃飯都伴隨著她睡覺睡斷片,出於劍修的直覺,虞承衍順手一探而已,沒想到真的有人在虞惟的腦海裏做了手腳!

    是誰做的?在玄天宗裏也不過會有幾個人注意她,寧姨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難道宗主穀廣明?不對,穀廣明位居強者太久,眼裏根本沒有一個小小的妖族。


    難道是,謝劍白?

    虞承衍不太敢相信這和謝劍白有關,男人的冰冷肅殺模樣還在他的記憶中打轉,他不覺得如今的謝劍白,是個會對未來改變他的女子心慈手軟的人。


    可是喂飽了虞惟又不讓她記得,一定是因為這個人知曉虞惟藏不住話,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虞承衍。


    那個人一定不想讓他知道這個事情,才迷惑了虞惟的記憶。除了謝劍白,還有誰有必要這樣做?

    想到這裏,虞承衍頓時坐不住了,他下意識想解開這個障眼法,卻忽然轉念一想——這樣不就讓虞惟記住謝劍白了嗎?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


    麵對虞惟疑惑的目光,虞承衍勉強笑道,“沒事,你繼續吃。”


    他維持著自己的情緒,直到將吃完晚餐的虞惟送回寢舍,青年的神情才變得憤怒起來。


    虞承衍直徑趕向劍峰,在路上,他嚐試用玉牌尋找謝劍白的位置。支撐門派玉牌運作的中心是男人的力量,虞承衍雖然被短暫承認過繼承者的身份,可謝劍白回來了,他的權限理應被回收。


    結果玉牌並沒有排斥他的試探,甚至直接告知了他謝劍白的位置。謝劍白完全不設防,就好像他早就在等虞承衍發現這件事,然後來找他。


    虞承衍頓時更生氣了!

    如果謝劍白還是他爹,那他還勉強能忍受這一點。可虞承衍和如今這個年代的謝劍白都不承認他們的父子關係,那麽如今的狀況更像是兩個劍修在互相對峙,是男人之間的抗衡。


    謝劍白明顯沒把他放在眼裏,甚至都不願意稍微遮掩一下自己的作為,這和明晃晃的挑釁有什麽區別?

    因為怒氣,虞承衍禦劍飛行的速度頓時又快了幾分。


    當青年向著劍鋒趕來的時候,謝劍白正坐在自己的書房當中。


    謝劍白沒有管打小報告匯報虞承衍行程的玉牌,他垂著眸子,修長有力的手指一點一點撫摸過桌麵上擺放的所有物品。


    放下手中的書卷,謝劍白喚出祈月劍,祈月劍安靜地懸浮在桌麵上。


    他的本命劍不能出現在下界,所以謝劍白選擇了自己當初第一把劍作為替代品。


    謝劍白伸出手,指尖拂過冰冷堅硬的劍身,最終落在劍柄上,一點點摩挲著劍柄的紋路,然後慢慢握緊。


    他閉上眼睛,呼吸微顫。


    作為劍修,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體會過親手撫摸劍體的感覺了?

    如今距離下午已經很久了,隨著時間增長,他的觸覺也在漸漸退化,直到這一刻完全消失不見。


    謝劍白又重新回到寂靜的黑暗當中。


    數千年的黑暗都抗過來了,可是在這一瞬間,謝劍白的心仍然跳空了一拍。


    原本死寂的黑暗猶如生出藤蔓,密密麻麻地捆綁住他毫無知覺的身軀,仿佛要將他拖入更深的地方。


    失去的戒斷反應,竟然比過去漫長的毫無知覺更要讓人痛苦。


    謝劍白沉默地坐著,幾乎是麻木地,任由自己被黑暗沉浸。


    就在這時,有人一腳踢開了大門。


    “謝劍白!”虞承衍憤怒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背著我去找我娘了!”


    青年那如火焰般活躍跳動的生命力量驟然出現,驅散了屋中死一樣的寂靜。


    謝劍白抬起眸子,他語氣平靜地說,“你太慢了。”


    “你說什麽?!你——”


    那股代表生命力量的火焰,頓時燃燒得更猛烈了。


    虞承衍本來怒火中燒,卻忽然聽到男人輕笑了一聲。他下意識看向謝劍白的臉,男人的麵容仍然冷峻淡漠,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表情。


    “你笑了?”青年懷疑地問。


    “沒有。”


    作者有話說:


    謝爹:欺負兒子真有趣

    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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