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兩人說好了一起去挖藥材,但第二天沒能去成。
因為所有的知青都被派到稻田了。
橡膠林裏的大部分的活兒,以及開荒種樹,都可以嚴格分工到組,甚至分工到人,但在水田裏沒辦法這麽分。
最多隻能分工會到組,但即便小組的活兒全都提前幹完了,也不能就這麽走了。
因為田場長本身就是農民出身,尤其種得一手好稻米,農場這些稻田,他看的特別重,這種時節,每天都要來田裏監督並且親自參與幹活的。
領導不下工,誰敢先走?
反正大家都是要等到中午十二點才下工。
以往許運昌若要去挖藥材,那都是十點左右就幹完活了,下午晚一點上工,中間能有四五個小時的時間。
如今在稻田裏彎腰忙了一上午,累得夠嗆不說,時間上也不夠用了。
壓根兒沒法去。
好在什麽活兒也架不住人多,幾百個知青和職工同時上陣,上百畝的稻田,沒幾天功夫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藥打過了,雜草全薅了,就連個別倒伏的稻子,都被細心的女知青給用土隴扶起來了。
本來還應該引水灌溉,結果下了一場大雨澆得透透的,用不上了。
早稻已經進入灌漿後期了,預計再有十來天就能收割了。
忙完水田的活兒,橡膠林該打藥,這活兒也挺累,但比稻田裏打藥稍好一點,不必彎腰,而且幹起來速度也快。
就是有一點,因為樹高,給樹噴藥的時候,也會不可避免噴到衣服上。
但在所有的農活裏,佟珍珠最怕這個了。
因為她的體質會對農藥過敏,一旦沾上了皮膚就會發癢,沒有三四天是不會好的。
雖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也挺讓人煩惱的。
因此,她今天不但帶著鬥笠,穿了長衣長褲,手上還戴了一副橡膠手套。
一張臉也用紗巾捂住了一大半,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可惜這次她全身武裝沒排上用場,許運昌壓根兒就沒讓她幹噴藥的活兒。
而是讓她在旁邊專門負責看水。
橡膠林這邊沒有水源,打藥用的水都是從稻田那邊挑的井水,有的知青犯懶,會搶別人的。
十點來鍾,兩個人就把勞動任務完成了。
許運昌渾身上下都汗濕透了,他撩起衣襟擦了擦汗,對佟珍珠說,“你先從西邊上山,我等會兒過去。”
此時橡膠林裏全是人,倆人一同下工沒什麽,要是被人看到一起上山,那肯定是不行的。
佟珍珠點了點頭。
她背著竹簍穿過橡膠林,故意繞了一段路,看到路旁的一叢白色小花特別漂亮,仔細一看,不就是許運昌曾經送過她的七裏香嗎?
她彎腰采了一把放在了竹簍裏。
佟珍珠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宿舍,楚秀蘭倒是也下工了,正癱在床上休息呢。
她聽到現在就要去山上挖藥材,有些提不起精神了,“珍珠,我真特別累,這大中午的,熱死了,別去了吧。”
“你要是錢不夠花,管我要就成了。”
楚家和佟家以前雖然是對門鄰居,可這日子越過差別越大,以前楚家住大雜院,隻有兩間房,佟家是獨門獨戶,但現在楚家搬到了西城,還住大雜院,可正經有三間北屋,住著挺寬敞的。
佟家卻是,七間房子賣的隻剩下了一間西廂房。
楚秀蘭爸媽本來就是街道幹部,哥哥姐姐還挺爭氣,現在哥哥是鋼廠的車間主任,姐姐在百貨商店當小組長,都是挺好的工作,家裏不缺錢,時不時還會給她寄點兒。
佟家別說寄錢了,聽說佟珍珠在農場有十九塊的工資,還跟她要錢呢。
人和人是沒法比的。
楚秀蘭在八組,上午幹的活兒是上山開荒,她身體不算太好,小時候淨得病,佟珍珠見她一副累癱的模樣,也就不勉強了。
她從褥子底下摸出一把刀,扔到竹筐裏出門了。
走到後山的時候,許運昌早早就到了。
隻是他□□著上身,渾身濕漉漉的,還掛著水珠的小麥色肌膚在陽光下特別耀眼,那寬肩,那細腰,那鼓起的肌肉,尤其那漂亮的腹肌,簡直讓人看了還想再看。
一看就是下河剛洗了澡。
這附近有條幾米寬的小河,河水十分清澈,女知青不敢,但不少男知青都是露天去河裏洗澡的。
上次佟珍珠還有些遺憾沒看到前麵,沒想到這麽快就看到了。
許運昌不是一身的農藥味兒和汗味兒嗎,生怕有人嫌棄,剛才抄小道上來,不但飛快地洗了個澡,還順手把上衣給洗了。
這會兒不但他身上濕漉漉的,衣服也是濕噠噠的往下滴水。
按理說這麽穿肯定是不行的。
但身旁有女同誌,這女同誌還不是一般人,是農場的大美人,許運昌就覺得要是還光著上身,就有耍流氓的嫌疑了。
許運昌趕緊把攥在手裏的上衣穿上了。
上午的陽光又毒又辣,即便穿濕衣服,也沒啥事兒,而且還挺涼爽的。
許運昌係好扣子才說,“高誌軍嫌累,不來。”
他一說要去挖藥材而不是打獵,高誌軍立馬就不肯跟著了。
佟珍珠無奈的笑了笑,“真是巧了,楚秀蘭也嫌累不來,就咱倆去吧。”
許運昌在前麵走得很快,佟珍珠緊緊跟在後麵,沒一會兒就到了半山腰,上次到了這兒就不再往上走了,這回卻是繼續往上走。
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佟珍珠雖然幹慣了體力活兒,可這一口氣上山,也累得氣喘籲籲的。
許運昌卻是輕鬆的很,他把水壺遞給她,“渴了吧,喝點水吧,很快就到了。“
佟珍珠沒接,她今天帶了的,從背簍裏拿出來自個兒的水壺,一口氣灌了半壺水。
因為時間急迫,喝完水也沒歇,立即就出發了。
又走了十來分鍾,終於進入了老林子。
林子深處,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四下裏全是密密麻麻的各種樹木,佟珍珠抬頭看了看,天空都幾乎全被遮擋了。
山風刮的呼啦啦的響,間或還有各種奇怪的叫聲。
兩世為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入深山老林,心裏不由有些忐忑。
許運昌瞅了她好幾眼,“不用怕。”
佟珍珠十分嘴硬的說,“我不怕!”
許運昌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指了指前麵說,“到了。”
這林子很奇怪,剛才還是密密麻麻的樹木,人在裏頭穿行都困難,可繞過一片巨石,居然出現了一大片空曠的地方。
佟珍珠看出來眼前的山地被平整過了,而且鬱鬱蔥蔥種滿了什麽,但她沒來及細看,目光被不遠處的一大片樹林給吸引了。
她驚喜的說,“這兒好多杜仲樹啊!”
看著至少也有幾十棵了。
許運昌沒說話,走過去選中了一棵樹,拿出鋒利的刀子,開始十分熟練地剝樹皮了。
杜仲的樹皮有點神奇,不但掰開會有銀絲,而且樹木被剝去一部分外皮之後,再生能力特別強,很快還能長出新的樹皮。
但要是全部一次性剝掉肯定不行,山坡上那些杜仲樹,就是被知青們濫剝皮,逐漸都枯死掉了。
佟珍珠連忙也選中了一棵杜仲樹,學著許運昌的樣子開始割樹皮。
她做的十分認真,許運昌卻是有些三心二意。
這些天,雖然他和佟珍珠天天在一起幹活兒,可無論是在橡膠林還是開荒種樹,佟珍珠都特別注意保持距離,總要離他至少有一米多。
但現在,她就在他身旁,堪堪也就半米的距離。
可能是因為在深山裏,她多少有些怕,不由自主的就靠近他了。
這麽近的距離,他清晰的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子清香味兒。
前天他忘記了帶毛巾,佟珍珠借給他一條,那毛巾也是同樣的皂香。
許運昌忍不住往右邊看了一眼,他和她真的好近,甚至隻需要往前走一步,伸出胳膊就能抱住她了。
但這樣的念頭也就閃現了幾秒,他立即就譴責上自己了。
他和佟珍珠是正常的良好的同誌和同鄉的關係,可不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正心煩意亂的時候,忽然瞅見不遠處一隻山雞冒出頭。
他立即扔下刀子,火速拿起□□衝過去。
倒是把正在專心幹活兒佟珍珠嚇了一大跳。
因為他速度快,甚至沒用開木倉,用木倉托直接把山雞給砸暈了。
通過這些天的相處,佟珍珠覺得許運昌真的太優秀了,長得帥還聰明,還勤快,還特會打獵。
也不知道他以後出國娶了誰,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應該會過得很好。
她忍不住說,“許運昌,你這身手可真好,恐怕咱們農場沒人能比得上了。”
許運昌翹了翹嘴角,一眼瞥到她簍子裏的刀。
佟珍珠看來還是不信任他啊,連刀都帶上了,那麽短,那可不是割膠的刀。
如果他猜得沒錯,應該是捅了那位營長的刀。
說起來這是幾年前的事兒了,他還是在劉書記家裏聽到的,佟珍珠那一批知青剛從北京來的時候,是先去了團部報到。
她長得實在太水靈了,一個姓陳的副營長看上她了,把她叫到了辦公室,不顧佟珍珠不願意,直接就硬來了。
可美人臉沒親到,卻被美人一刀子捅了胸口。
幸虧捅偏了,捅到了胳膊上,而且力度也不夠,團醫院的大夫縫了幾針就完了。
這件事兒因為發生在團部辦公室,而且迅速處理了,姓陳的被一擼到底,知道的人不多,五分場知道的就更少了。
許運昌彎腰把地上一堆樹皮都給裝簍子裏了。
兩個背簍都被裝得滿滿的。
看著尖尖的簍子,佟珍珠很滿意,找了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
她是真有點累了,一口氣爬上山,又馬不停蹄的割杜仲,手都被刀子柄磨紅了。
許運昌倒是不累,但也坐下了,而且是坐在了她的對麵。
要是這會兒有人看到了,估計都能誤會是在談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