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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漏掉的三千字補上了

  第二十一章 漏掉的三千字補上了


    佟珍珠回到自己住的西廂房, 用鑰匙打開一直鎖著的舊皮箱,翻找出那兩塊布料,看到了許運昌送給她的那件裙子。


    她忍不住從紙袋裏拿出來往身上比了比。


    是一件鵝黃色碎花的連衣裙, 質地和做工都不錯,而且款式也很時髦,是現在很時興的款,今天她和張明蘭逛東單的時候, 還看到了類似的。


    一件可貴著呢, 好幾十。


    她把裙子疊好又放回去了。


    算算時間, 從北京到版納,寄信差不多要十天到,如果是包裹, 估計得半個月, 現在已經八月初了,等她做好了,再寄給許運昌, 估計就要九月了。


    佟珍珠猶豫了一下,想著不如幹脆先給他做。


    反正她現在不缺衣服, 她姑姑前幾天來過,又送給她兩條她表姐不穿的舊裙子,也不是很舊, 都有六七成新, 就是款式不流行了。


    既然要做, 那就要做好。


    佟珍珠找了一些舊報紙, 開始認真的打版了。


    上一世她沒做過成年人的衣服, 而且也沒量許運昌的尺寸, 這就有些為難了, 因此,一個紙版打了好幾天。


    紙版打好了,她仍然不敢下剪子,跑到附近的裁縫店請教了半天,回到家,才有些忐忑的把布料給裁了。


    一旦上手了就快了,隻用了三天的功夫,許運昌的兩身兒衣服都做好了,這天下午隻有兩節課,她去隔壁借了熨鬥,很快就熨好了。


    第一次做成衣,怕做不好,選擇的款式都是十分普通的,但她看著嶄新的衣服,覺得許運昌穿上一定會特別帥氣。


    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也不知道許運昌什麽時候能夠返城,印象中,上一世他是七五年冬天,是他父母都平反了之後,才從雲南回來的。


    她那時已經跟趙建林結婚了。


    也是挺巧,因為許運昌家,和趙家竟在一個胡同裏,她見過許運昌兩次,後來沒多久,就聽說他出國了。


    佟珍珠看著剩下的布頭,覺得手有些癢,幹脆都收攏在一起,連設計圖都不用,直接就縫了一個很可愛的小熊布偶。


    隻是找不到棉花和海綿,她走出門四下裏看了看,拿了個凳子去摘銀杏葉子。


    才剛摘了一小把,佟珍琳背著書包放學了,她好奇地問,“姐,你在幹嘛呢?”


    佟珍珠笑笑,“幫我拿個東西盛著。”


    佟珍琳跑到屋子裏拿了個搪瓷盆子遞給她,她采了滿滿一盆子,覺得差不多夠用了。


    平鋪著曬到屋裏的窗台上了。


    “姐,你這到底做什麽用啊?”


    佟珍珠拿出那個小布偶給她看了看。


    佟珍琳眼睛一下子亮了,“它好可愛啊!”


    佟珍珠說,“中間得填上東西才好看,葉子幹了就能放進去了。”


    佟珍琳拿著不放手,忽然衝她作了個揖,“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的漂亮好姐姐,這小熊給我成嗎?”


    佟珍珠笑了,“成啊,你別後悔啊。”


    佟珍琳說,“我指定不後悔!”


    她拿上小熊跑到正房裏屋,打開最靠裏的大衣櫃,踩著凳子把一床新棉絮好一頓拽,拽下來的棉花都塞到了布偶裏。


    第二天,佟珍珠剛進教室,張明蘭手裏拿著一大把信,塞給她一封,“你的!雲南來的。”


    佟珍珠接過來看了看,上麵的字跡剛勁有力,是她從未見過的。


    但她有一種預感。


    果不其然,信是許運昌寫的,內容非常簡短,就問候了一下,催促她盡快把衣服做好,然後,沒了。


    佟珍珠看了一下落款,是她離開農場的第二天。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封簡單的信,佟珍珠一連看了好幾遍。


    她不知道,其實這封信,許運昌也寫了好多遍,改了又改,最後選擇了最短的一張。


    佟珍珠走後,對於其他人來說,沒什麽影響,大家還是如常上工,如常趕場,最近五分場為了活躍氣氛,搞了一個文藝宣傳隊,趙建林和劉愛玲都參加了,大家都還挺樂嗬的。


    唯有許運昌,成天冷著一張臉。


    他沒了幹活搭子,好多女知青都動心了,跟他一起幹活兒,那指定特別輕鬆,之前佟珍珠那待遇,誰不羨慕?


    可惜許運昌都不同意,就連孫婭嬌滴滴的衝他哭,他都不鬆口,最終,農場安排的是男知青高誌軍。


    這天上午兩個人一起開荒栽樹,許運昌本來好好的,不知為什麽一下子暈倒了。


    其實在農場這種情況還挺常見的,天氣熱,勞動強度太大,不過大多數暈倒的都是女知青。


    男知青比較少。


    而且暈倒的一般都是平時身體不太好的。


    按說起來,許運昌不應該啊。


    高誌軍趕緊叫了馬組長,後來許運昌被送到營部醫院,接待的大夫中醫出身,很擅長針灸,在人中紮了一針之後,許運昌才悠悠醒來。


    他歉意的笑了笑,說,“沒事兒,我有血糖低的毛病。”


    護士過來抽了血,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大夫看著血糖那一欄,那飆高的數據,異常震驚。


    病人自己說有低血糖,但實際恰恰相反,他是血糖高,高到一定的程度,引起的昏迷。


    這大夫懷疑結果有誤,下午又測了一次,這次數據略降,但跟正常人比,那還是非常高的。


    最終,他在疾病診斷一欄上寫下了糖尿病三個字。


    從營部醫院回來,許運昌立即寫了因病要求返城的申請書,並且主動又去了設在景洪的團部醫院,複查結果差不多,血糖數值是正常人的兩倍多。


    團部醫院也下了同樣的診斷,還給他開了假條,讓他休息一段時間。


    一開始,劉書記也以為他真病了,覺得他這種情況,的確不適合在農場工作了。


    但同時也特別疑惑,許運昌平時身體好得很,從來沒有病過,怎麽就一下子得了這麽大的病呢。


    劉書記就給團部一個相熟的軍醫打了電話,結果他把許運昌的情況說了說,他的老同學一開始還認真的分析了,但在各種症狀都對不上之後,忽然就笑了。


    他說其實正常人的血糖,如果在攝入大量糖分後立即檢測,數值也會很高。


    不過也說不準,備不住許運昌就是很少見的輕症,這種輕症,最近其他農場也有,都上報了好幾個了。


    話說到這份上,劉書記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天傍晚,他讓人把許運昌叫到了家裏。


    劉書記從抽屜裏拿出那張診斷書,瞪著眼問,“運昌,這怎麽回事兒啊,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


    許運昌特平淡的說,“這上麵不寫得很清楚嗎,您不會看不懂吧?”


    劉書記氣急反笑,“即便你因此順利回了北京,這個是要寫在檔案上的,你年紀輕輕就有糖尿病,哪個單位敢用你?”


    “沒有工作,還不如在農場呢!”


    這兩年各個農場知青流失嚴重,其中因病回城休養的也不少,生的病五花八門,心髒病高血壓哮喘肝炎風濕病什麽都有。


    除了風濕病有可能是真的,其他統統都是假的。


    都是知青趁著回城探親的時候,托關係找大夫開的。


    農場領導對此心知肚明,可為了□□,一般都是給蓋章簽字的,至於團部放不放人,那就要看運氣了。


    因為上頭的領導,也不知道具體怎麽規定的,有時候卡得鬆,不需要複查,有的時候是突然派一輛車,把要求病返的知青都拉到團部醫院。


    今年春天,五分場幾個知青就碰上了,結果除了一個風濕病的,其餘都是偽造,不但沒有走成,還被記了大過,在整個團部通報批評了。


    許運昌渾不在意,“先回去再說,工作可以臨時去找,北京城那麽大,我還能找不到一個吃飯的地方?”


    劉書記氣呼呼的說,“你這是弄虛作假,你以為你這樣就能順利返城?一旦複查被發現是假的,你不但走不了,還會在檔案上被記大過。”


    記大過可比生過病更嚴重,生病可以治,治好了拿出痊愈證明就成了,但檔案上的大過,那是要帶一輩子的。


    許運昌還裝糊塗,“強哥,你說的這都什麽啊,我是真的生病了,團部什麽時候要求複查都可以。”


    劉書記歎了口氣,“運昌,有些情況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老師和師母的問題,應該很快就會被解決了。”


    “到時候無論你是上學還是工作,都非常容易了,檔案上也是清清白白的。“


    許運昌卻嗤笑一聲,“很快是多快?我六八年就來農場了,都已經六年時間了,還要再等幾年?”


    ”這地方我待夠了,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之前劉書記各種張羅幫著許運昌回城,許運昌自己從來沒有表現得這麽迫切,現在竟然連這種損招兒都想出來了。


    那指定是有原因的。


    除了佟珍珠,還會有別的原因?

    劉書記勸他,“運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使這些歪路子。“


    ”人這一輩子長著呢,得多想想以後。“


    說完卻又奚落道,“我之前就說,這次的上學指標不給佟珍珠,等你的返城手續辦好了再說。”


    “你當時非說讓她先走,現在後悔了吧?”


    許運昌卻說,“我後悔什麽啊,我根本沒跟她處對象,她走了就走了唄。”


    劉書記兩口子都大吃一驚。


    劉大嫂說,“運昌,你說什麽胡話呢,你和珍珠處對象,這不咱農場都知道嗎?”


    “她才回北京,就要跟你分手了?”


    許運昌矢口否認,“什麽分手,想什麽呢,我倆真的沒處對象,就是一塊兒去山上挖藥材,被趙建林那孫子看到了,說得特難聽,他說佟珍珠和我好,是她瞎了眼。”


    “我這一時衝動,就跟佟珍珠商量個一下,就假裝處對象。”


    劉書記盯著他說,“能有這麽簡單,你答應她什麽了,幫她回城?”


    許運昌笑了笑,“我能幫她什麽呀,以她的表現,這次招生指標不應該歸她啊?”


    劉書記氣得不行,“你是沒幫她,我幫她了,如果你們不是這種關係,我會幫她嗎?”


    許運昌說,“強哥,我知道,你對佟珍珠一直有芥蒂,可當初那事兒,佟珍珠是受害者,假如她是你親妹子,你會咋想?”


    劉書記哼了一聲,說,“我可沒有這麽有膽量的妹子。”


    他和陳營長是多年的好友,陳四海是個單身漢,的確嘴花花了一點,可人品是過關的,他把佟珍珠叫到自己辦公室,不過是想聊一聊,盡快彼此了解一下,不會真把佟珍珠怎麽樣。


    沒想到為此挨了一刀。


    軍人不怕流血,挨一刀沒什麽,可佟珍珠實在太狠了,捅了人就立即去找了趙團。


    也是巧了,前幾天二分場有個知青偷了花生,一個副營長就把這個知青捆起來打,這種管理方式太過粗暴,為了這個,趙團剛剛在電話裏被上級嚴厲批評了。


    聽到又發生了這種事兒,而且是發生在團部,簡直是雷霆大怒,陳四海不但被關了一個月的禁閉,還被一擼到底,從副營長成了普通的大頭兵。


    但要是換位思考,人家千裏迢迢來支援邊疆的女學生,剛來到這兒,一個五大三粗的軍官就要求單獨聊天。


    年輕姑娘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說來說去,的確也是陳四海的錯。


    隻是任誰也沒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竟然隨身帶著刀,還竟然真敢下手。


    劉書記皺了下眉,說,“運昌,你這不符合規定,這體檢表你自個兒拿回去吧。”


    許運昌怒了,“憑什麽不行啊,我血糖高,真有糖尿病,不信我可以去團部醫院複查。”


    劉書記嗤笑一聲,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謊言,“你是有糖尿病,還是糖水喝多了?”


    劉嫂子眼見兩人要吵起來,連忙說,“國強,我看運昌最近氣色是不大好,沒準兒真的是病了。”


    “要我說,運昌都在農場六年了,也沒入黨也沒提幹,回城也不見得是壞事兒。”


    “檔案上留底也沒啥,又不是其他錯誤,誰還能不生個病啊?”


    劉嫂子適應不了南方潮濕的天氣,就落下了風濕病,好在不算太厲害,吃點藥就能熬過去。


    許運昌走後,劉嫂子埋怨丈夫,“你這人可真是的,你幫不了運昌,人家自己想了辦法,你還攔著幹啥?”


    劉書記特別無奈,覺得身邊人覺悟都太低了,“他那是什麽辦法,是歪門邪道!”


    劉嫂子直接罵道,“你是不是傻啊,別人用這個法子回去了,你的兄弟憑啥不能?佟珍珠回北京了,他能不著急?”


    “那姑娘長得那麽招人,別看他不承認,他指定喜歡人家!”


    “就像你當年,不也是傻乎乎的追我追到山東了嗎?”


    劉書記拿出一支煙,轉身出去了。


    收到信的當天傍晚,佟珍珠就把衣服寄走了,本來她打算把那條裙子也一起寄走,可臨到填單子,她又反悔了。


    直接從包裹裏又拿出來了。


    她也給許運昌寫了一封信,也特別簡單,比許運昌的還短,就寥寥問候了幾句。


    她和他的關係,說陌生,當然不陌生,說熟悉,卻也算不上太熟悉,畢竟實際相處的時間並不長。


    但的確又是,不太一樣的。


    每當想起他,她的心裏就覺得暖暖的。


    佟珍珠雖然住在輕工局家屬院,但平時忙著上學,周末一般就去了杏兒胡同,和周圍的鄰居都不熟。


    可還是有不少人生了心思。


    因為他們覺得,這佟局長的大女兒,不但十分漂亮,待人接物也大方得體,這院裏不管是誰給她打招呼,她都是笑吟吟的。


    不像那個齊珊珊,高興了還成,不高興了就拉著一張臉。


    這麽好的姑娘,介紹對象可得抓緊了。


    這天是周六,機關單位都休息半天,輕工局的一個姓陳的女幹部找上門了。


    佟貴民不在家,齊珊珊懶得做飯,打發兒子去國營飯店買了肉包子,這會兒吃完了正看電視呢。


    她的態度不冷不熱的。


    陳科長四十多歲了,是輕工局有名兒的媒婆,一張嘴簡直了,還特別會察言觀色,她不提別的,先是劈裏啪啦把齊珊珊誇了一通。


    齊珊珊臉上有了小模樣,這才想起來問,“陳大姐,你有什麽事兒啊?”


    不忘補了一句,“要是局裏的事兒,那就甭說了,還是等老佟回來,你直接跟他說。”


    陳科長笑了笑,“不是,我今兒來,是為了你家珍珠。”


    齊珊珊一聽又不高興了,“哦,她這麽了?”


    陳科長說,“我這兒有個適合的人家,想跟她說一說。”


    齊珊珊跟佟珍珠鬥法,到現在都還是落下風呢,這心裏早就憋得難受了,最氣人的是,因為都是些小事兒,她甚至都不好告狀。


    她也不是沒跟佟貴民提過,可佟貴民根本都不當回事兒。


    反而還讓她大度一點,說她畢竟是長輩。


    要是早早把佟珍珠嫁出去,那倒也不錯。


    齊珊珊說,“什麽人家?”


    媒人的嘴騙人的鬼,陳科長半真半假的說,“小夥兒大專畢業,是冶金局的幹部,今年二十三了,長得也好,特別精神,父母也都是幹部。”


    “眼光可高了,我給他介紹多少姑娘都沒看上。”


    齊珊珊一聽還真不錯,“那行吧,等老佟回來,我告訴他。”


    陳科長趕緊說,“那成,齊院長,我就等著您的好消息了。”


    晚上九點多,佟貴民才回了家。


    齊珊珊關了電視,讓佟珍琳回了西廂房,說,“貴民,我有事兒跟你商量。”


    佟貴民好奇,笑著一把摟住她,“什麽要緊事兒啊?”


    齊珊珊說,“今兒陳紅來了,說要給珍珠介紹一個對象。”


    佟貴民聽了卻皺起眉頭,“這條件聽著也很一般,陳紅那人說話向來沒譜,就這說不定還有不少水分呢。”


    “我記得陳紅家裏有人就在冶金局上班,好像是他的姐姐,備不住介紹的是她的親戚。”


    “不成。”


    齊珊珊不高興了,“怎麽就不成了,你咋知道人家說的就是假話,總得見一見再說吧?”


    自從大女兒搬進來,佟貴民雖然不經常在家,可也注意到了,佟珍珠真的挺不錯,性格和處事沒得挑。


    一點兒都不像他那沒腦子的前妻。


    最妙的是,她誰都不打怵,在這個家裏,齊珊珊都被她壓了一頭。


    他這人心思敏捷,齊珊珊說的那些事兒,他怎麽會不懂,隻是裝糊塗罷了。


    至於長相,那就更不用說了,是糅合了他和沈玉梅的優點長的,別說外人了,有時候他回家一看,都覺得可真是太漂亮了。


    他還跟護士培訓班的老師打聽了,說佟珍珠在學校表現的也挺好。


    總之一句話,他滿意極了。


    佟貴民覺得,他這個大女兒,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娶的,就算是嫁到市長家裏也完全可以。


    豈是一個小小的冶金局幹部能肖想的??

    他耐心的解釋,“珍珠找對象還不急,我留意著就行了,趙區長家的老三,聽說也沒找對象呢。”


    他話隻說了一半,齊珊珊就聽懂了,佟貴民這是想把佟珍珠介紹給區長的兒子。


    她這心裏就更酸了,不過,自從她父親從副區長的位置上退休了,她在家的地位大不如從前了,她不敢出言諷刺,隻能漫不經心的說,“那也挺好的。”


    佟貴民捏了一下她的臉蛋,說,“這事兒你甭管了。”


    第二天,佟珍珠吃了早飯,預備先去棗花胡同打個照麵,然後去杏兒胡同幫著姥爺幹活兒。


    沈老爺子最近接了一批不算小的活兒,給一家幼兒園做五個桌子,其他工序還成,就是做成白茬之後,刷漆的活兒不太行,因為他老了,手偶爾會抖,請人又不值當的。


    佟珍珠昨天練習了一下,還算可以。


    佟貴民卻把她叫住了,說要帶她拜訪朋友。


    佟珍珠麵露猶豫,“中午之前能回來吧?”


    佟貴民倒是巴不得在趙區長家吃飯呢,但這種可能性不大,他說,“指定回來了。”


    司機拉著佟貴民和佟珍珠,沒一會兒就在東城一處四合院門前停下了。


    佟珍珠認出來了,這是榴明胡同。


    趙區長出了名的不愛應酬,周日果然在家,隻是對他這個局級幹部的到來,有點不冷不熱的,佟貴民也不覺尷尬。


    基本都是他在說,趙區長在聽。


    佟珍珠有點無聊,從旁邊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隨便翻翻。


    過了一會兒,趙區長的愛人,衛生局的副局長梅愛華來了,她的態度可比趙區長熱情多了,這是因為多年前,她和佟貴民曾經是夜大同學。


    當時班上她的年齡最大,和所有人關係都挺好。


    “貴民來了,我這出去辦了點事兒,才回來。”


    “這是你閨女啊,也都這麽大了,長得可真漂亮啊。”


    佟珍珠笑著喊了一聲梅阿姨。


    梅愛華又誇了她幾句,去廂房把自家老三叫來了,趙宏斌本來正在屋裏研究人體解剖學呢,有點不耐煩。


    但看到佟珍珠後眼睛都直了。


    嗬,這誰家的姑娘,比他們醫院的院花還漂亮呢。


    梅愛華瞪了一眼呆頭鵝一樣的兒子,介紹道,“宏斌,這是你佟叔叔家的女兒,叫珍珠,還在上中醫學院的護士培訓班。”


    “珍珠,這是我兒子宏斌,他在第二人民醫院工作。”


    趙宏斌高中畢業後,梅愛華就安排他直接參加了工作,在醫院行政上,工作很輕鬆,收入還挺高。


    他不是學醫的,但說起相關話題,竟然頭頭是道的。


    佟珍珠雖然算是專業的,可學的是護士,而且上得是培訓班,重實踐輕理論,到目前為止,學到的理論知識並不算多。


    倒是還不如趙宏斌這個外行懂得更多。


    估摸著,他應該是看了不少書。


    因而,兩個人聊天,多半都是趙宏斌在說,她聽著,時不時給一點反饋,反正總體來說,聊得還算成。


    梅愛華在旁邊看著挺高興,她一共有三個孩子,這前頭兩個大的都已經成家立業了。


    唯獨她最偏愛的小兒子,讓她不省心。


    眼瞅著這都參加工作三年了,今年都二十四了,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她這當媽的,四處找人張羅,各路媒人也介紹了不少了,要照她的眼光看,大多數姑娘都挺不錯的。


    可他這兒子,每次都是見上一麵就沒下文了。


    下班後沒別的,成天悶在屋子裏看書。


    梅愛華真是沒想到,佟貴民竟然有這麽漂亮的女兒,這可真是的,怎麽不早帶著來家裏做客啊。


    她和佟貴民老早就認識,自然也能猜出來,佟珍珠應該是他和前妻的女兒,不過這也沒什麽,也不算是啥丟人的。


    瞧瞧老三那勁兒,可真能聊,一邊說話,一邊還挺殷勤的給人家姑娘拿水果,還給續了茶水。


    梅愛華再偷偷觀察佟珍珠,更是越瞅越喜歡,這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白嫩嫩的小臉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唇紅齒白的,別說小夥子了,她都愛看。


    這麽漂亮的姑娘,打扮得卻一點都不招搖,身上的裙子看著有些舊了,款式也不時興了,沙發把手上放著她的布包。


    是那種用碎布剪成三角形,一點點拚起來的,倒也不難看,可這種包,現在哪還有人用啊,都是節儉的家庭婦女才會使。


    愛美的姑娘,哪有背這個的呀,都是去東單或者王府井去買上海產的皮包。


    不少工人都去買呢。


    看來,這前頭的閨女,還是受到了薄待。


    趙區長態度比剛才熱情了不少,佟貴民和趙區長兩口子聊天,聊得那叫一個熱鬧,直到佟珍珠第二次給他使眼色,他才笑著告辭了。


    “趙區長,梅姐,我就是帶孩子來串串門,這就走了。”


    梅愛華說,“貴民,急什麽,中午留下吃飯吧,今兒有新鮮的魚蝦!”


    佟貴民是很想留下來的,無奈佟珍珠扯了扯他的袖子,他笑著說,“不了吧,太打擾了。”


    梅愛華倒是沒有再堅持,她讓趙宏斌去廚房拿了一隻塑料桶,裏麵有一條挺肥的鯉魚和一些蝦,說,“這東西就得趕緊吃,放不住。”


    佟貴民隔一段時間就來趙區長家,每次自然都不空手,帶的東西都不算貴重,但都是實用的,這次來帶的是五斤一小包的大米。


    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回禮呢。


    他高興的接過來了。


    臨上車,趙宏斌跑過來,特意跟佟珍珠說,“剛才忘了說了,我在第二醫院院辦上班,你要有什麽事兒,可以去找我!”


    佟珍珠隨口答應了一聲。


    車子拐出胡同,繞過一條街,在王府井前麵停下了。


    佟貴民說,“珍珠,爸爸工作太忙了,也沒空陪你,走,咱們去逛逛,看上什麽就買什麽。”


    渣爹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周末,商場裏很熱鬧,佟珍珠先去了鍾表櫃台,挑了一隻手表。


    價格不太貴,但也不便宜,六十七塊。


    佟貴民痛快付了錢,佟珍珠直接把手表戴上了。


    她早就想買一隻手表了,手裏也有錢,隻是一下子花掉幾十塊,她有點不舍得。


    這會兒時間不早了,都十一點了,佟珍珠生怕幹不完刷漆的活兒,說,“爸,我沒有別的想買的了,我從這兒直接去杏兒胡同了,有一趟公交車可以直接到。”


    佟貴民卻說,“來都來了,怎麽能隻買個手表啊,走,去服裝櫃台看看。”


    也成吧。


    佟珍珠就跟著他去了,飛快地挑了一條杏黃色的裙子,佟貴民還嫌不夠,指著一件月白格子襯衫,問,“這件也不錯吧?”


    她點了點頭。


    路過箱包櫃台,又買了一隻奶白色的皮包。


    因為買東西耽誤了時間,佟珍珠趕到杏兒胡同都十二點多了,沈老爺子還在院子裏吭哧吭哧的鋸木頭呢。


    “姥爺,您還沒吃飯了吧?”


    老人家擦了把汗,笑嗬嗬的說,“就剩最後一點活了,我尋思幹完再吃。”


    佟珍珠舉了舉手裏的小桶,說,“這兒有魚有蝦,我這就做給您吃啊!”


    最近她每次都帶著東西,不是雞蛋就是麵條,要麽就是從國營飯店買來的肉包子,看到魚蝦,沈老爺子挺心疼,“珍珠,你那兒買的,這玩意兒挺貴的,下次可別再買了。”


    佟珍珠說,“沒花錢,不是買的。”


    這年頭,魚蝦是稀罕物兒,有錢也沒地兒去買,估摸著佟貴民也不咋能吃到,她提出要把魚蝦拿上,他還愣了一下呢。


    當時看著渣爹心疼,她還挺高興。


    佟珍珠做了個白灼蝦,紅燒了鯉魚,祖孫倆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顧不上歇,趕緊的就開始幹活了。


    因為怕油漆沾到身上,佟珍珠找了一個舊圍裙,還戴上了套袖和帽子,她刷的特別認真,先上一層底漆,然後再刷淺褐色的油漆。


    眼瞅著天快黑了,活兒也馬上幹完了。


    佟珍珠刷完最後一道油漆,把刷子放到桶裏,剛摘下手套,沈玉梅從外麵進來了。


    她本來是怒氣衝衝的,但看到一老一小在幹活兒,以及擺成一排的新桌子,隻能憋回去了,瞅了一眼女兒,“珍珠,你這幹什麽呢,瞧弄得這一身埋埋汰汰的。”


    佟珍珠說,“我幹什麽,你沒看到啊?”


    她摘了帽子和套袖,脫了圍裙,接了一盆水洗手洗臉。


    這大熱天的,她被捂了一身汗。


    沈玉梅轉身想要走了,忽然看到她手腕上一隻亮晶晶的手表,“喲,買新手表了,你爸給買的?”


    佟珍珠點了點頭。


    沈玉梅盯著那嶄新的手表,整個胃都在往外冒酸水了,當年她嫁給佟貴民,佟家倒也給了三轉一響,可手表是最便宜的,也就二十幾塊錢的。


    佟珍珠這個,看樣子還挺貴的。


    她原來那隻二十幾的手表,現在也沒了,被佟貴上偷去還賭債了。


    她是紡織廠的老工人了,每個月能有六十多,買一塊手表不算太難,可這一大家子人呢,吃的喝的用的,費錢著呢。


    也就一直沒買。


    “這陳世美總算有點良心了,還買了什麽?”


    佟珍珠有些不耐煩,“沒有了。”


    沈老爺子此時把工具都收好了,皺著眉頭問,“玉梅,你幹什麽來了?”


    沈玉梅連忙笑著說,“我這不是擔心珍珠嗎,往常她都是早早家裏了,我特意跟人換了班,等了溜溜一天也沒見著人。”


    “這不實在納悶,過來瞧瞧。”


    以往,佟珍珠都是先去棗花胡同打個照麵,然後再來姥爺家,今天這不是急嗎,幹脆直接來了。


    沈老爺子沒說話,一瘸一拐的去生爐子。


    佟珍珠搶著過去了,說,“姥爺,您歇會兒,我來做飯,今兒咱就煮麵吃,成吧?”


    沈老爺子說,“怎麽都行。”


    爐子生好了,水燒開了,佟珍珠煮了麵條,還荷包了兩個雞蛋。


    老爺子在花盆裏栽的小蔥長得挺好,她拔了一棵切成蔥花,臨出鍋撒上了。


    沈玉梅也還沒吃飯呢,看到這麵條咽了咽口水,可閨女隻端來了兩碗,沒她的。


    這心裏又不痛快了。


    她看到佟珍珠放在桌子上的布包鼓鼓囊囊的,早就想問了,“珍珠,這裏頭又是什麽好東西啊?”


    佟珍珠說,“不是什麽好東西。”


    沈玉梅不信,撈在手裏看了看,這就看到了裏頭嶄新的小皮包和兩件新衣服。


    不用說,這指定也是那陳世美買的。


    沈玉梅瞪了閨女一眼,“這怎麽回事兒,哪來的,別告訴我你自個兒買的!”


    佟珍珠特看不上她這樣,“媽,您這是幹什麽,審我呀,我爸給我買點東西不是應該的呀?”


    “您不也常說,他欠我的嗎?”


    沈玉梅說,“對,他不但欠你的,也欠我的!你別以為,他給你點東西,你就覺得他是好人了,他壞著呢,你可得小心。”


    “別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錢呢。”


    沈老爺子聽不下去了,喝道,“玉梅,你這是又犯了什麽擰了,珍珠是你親閨女,你就不能盼著她點好?”


    “沒事兒你趕緊走吧。”


    當著女兒的麵挨訓了,沈玉梅心裏更不痛快,她一把撈起那皮包,“我的包都壞了半年了,這個給我使吧!”


    “讓你爸再給你買一個。”


    佟珍珠劈手搶過來了,“媽,您一個月掙六十五,還沒算加班費和獎金,您連個皮包都買不起啊?”


    “您的錢,都花哪兒了?”


    說起這事兒,沈玉梅也委屈,能花哪兒啊,佟貴山是個不靠譜的,發了工資幾天就沒了,她的錢都貼到家裏了呀。


    她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上輩子,雖然明知道親媽又蠢又壞,專門吸血她這個親閨女,可隻要沈玉梅一哭,佟珍珠還是覺得她媽挺可憐的。


    想要什麽就給了。


    當然了,也是因為她那時候嫁給了趙建林,手裏特別寬綽。


    但現如今她可不慣這臭毛病,對著親媽的哭聲無動於衷,拿起筷子又開始吃麵,一碗麵吃完了,沈玉梅還抽抽搭搭的哭。


    沈老爺子歎了口氣,“珍珠,不早了,你趕緊的走吧。”


    佟珍珠都走出門檻了,卻又回頭,對著沈玉梅說,“媽,您要是總覺得手頭緊,我給您出個主意,每個月發了工資,先交給姥爺二十塊。”


    回到輕工局家屬院,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佟貴民不在家,不知道幹什麽去了,齊珊珊還是沒搭理她。


    倒是佟珍琳問,“姐姐,你怎麽才回來啊,吃飯沒?”


    齊珊珊陰陽怪氣的說,“指定吃了,人家還吃了魚蝦呢。”


    要不說有些事兒特別巧呢,今天下午她去東單買鞋,恰巧碰上了住在榴明胡同的表姐,倆人聊了幾句家常。


    她表姐忽然說,“我今兒還看到妹夫了,領著一個挺漂亮的姑娘去了趙區長。?”


    ”那就是他前頭的閨女?“


    齊珊珊不高興的點了點頭。


    她表姐卻又說,“妹夫這人可真成,去區長家做客,人家還送他一桶魚蝦呢。”


    “這現在想買個魚吃,可真難,有錢都花不出去!”


    齊珊珊當時就愣住了,中午佟貴民回來的挺晚,說是在外頭吃過了,壓根兒沒提這事兒。


    佟珍珠開心的笑了,“對啊,沒錯,這密雲水庫的魚蝦是挺好,都可真鮮!”


    說完,轉身走了。


    一般來說,西廂房都會有些西曬,佟珍珠住的這件屋子也不例外,她一走進屋,就把前後的窗戶都開到最大。


    涼爽的穿堂風立即吹進來了。


    佟珍珠坐在椅子上歇了一會兒,拿起臉盆出去了。


    此刻天早已黑透了,院子裏沒有燈,銀杏樹和柿子樹在夜風中舒展著枝葉,樹影晃動,不知為何讓她想起了黑白的電影片。


    她此刻心情很好。


    佟珍珠把新買的兩件衣服洗了,晾到了架子上。


    第二天她早早就醒了,先把外頭的衣服收進來了。


    不知為何,她看著昨天匆忙挑選的裙子,越看越覺得有一種熟悉感。


    佟珍珠打開皮箱,拿出那件許運昌送給她的裙子,然後就笑了。


    這兩條裙子,除了顏色不太一樣,以及細節略有不同,總體相似度是很高的。


    也不知道許運昌收到她的信和包裹沒有。


    算算日子,都差不多二十天了,按理應該到了。


    作者有話說:


    因為周六上夾子,15號和16號都隻有一更哈,零點更新,晚上九點的更新就沒有了。多謝大家支持,本章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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