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許運昌說, “兩年以後也挺好,說不定那個時候可以坐飛機了,幾個小時就能到昆明了。”
現在北京也有飛往昆明的航班, 但沒有固定的時間,也不是有錢就能買票的,要麽是達到一定級別的幹部,一般至少是縣團級, 要麽是政府單位組織的各種團體活動。
普通人坐飛機想都不要想。
佟珍珠翹了翹嘴角, “那也沒準兒, 估計到時候真能坐飛機了。”
第二天,兩人一起去銀行存錢,回來的路上去了一趟肉店, 許運昌用錢換了不少肉票, 用起來一點兒也不心疼,一下子買了好幾斤排骨。
這剛走到胡同口,就碰上了許二叔。
“二叔, 您怎麽來了?”
雖然許教授兩口子都已經調回北京了,許家的親戚朋友上門來看的也不少, 但大多還都是小心翼翼的。
許二叔也來過一趟,是天黑透了才來的,最多也就一刻鍾吧就走了。
許柳之臉上的表情不太好, 瞟了一眼侄子手裏拎著的排骨, 哼了一聲, 大步流星的, 先於兩人進了哥哥家的院子。
佟珍珠覺得奇怪, “二叔這是怎麽了?”
許運昌大致猜出來了, 低頭耳語了兩句。
佟珍珠聽完不敢相信, “真的?”
許運昌說, “我還能騙你?我親眼看到的。”
當初從雲南回到北京,家裏的房子不能住,他先去了姑姑家,被姑父給趕出來了,後來又去找二叔,二叔也不敢讓他住在家裏。
好在那個時候天熱,許運昌在公園裏住了兩晚,後來他就跟蹤他二叔,跟了三天,發現了一個挺大的秘密。
他二叔這個人,別看是級別挺高的幹部了,個人作風的確容易出問題,以前就跟學校一個女老師好過,二嬸為了這個還鬧了好幾次,嚷嚷著要離婚。
那時許家老爺子還在,親自去找了學校,把那個女老師調走了,還逼著許柳之寫了保證書,事情才算是過去了。
沒想到現在又犯了老毛病。
許運昌甚至連那個寡婦的情況都摸清了,這女的不簡單,家是密雲的,原本就是個小保姆,不知怎麽就跟他二叔好上了,他二叔給她安排了工作,單位還挺好呢,在水利局上班。
最好笑的是,這女的住的,就是原來三叔家在西城的房子。
許柳之真的氣壞了,許教授給倒的茶也不喝,“大哥,我上次也說了,這運昌從雲南回來的時候,連個住處都沒有,更沒有工作,這都是我幫他解決的,後來他跟小佟結婚,嫌棄院子太破,天壇醫院後邊那三間房子,也是我幫著找的。”
“那個位置的房子可搶手呢,我和老費雖然關係鐵,也不能讓人家白幫忙,我送了他兩瓶迎賓茅台!”
“運昌現在這麽辦,也太沒良心了!”
許梅之把茶壺穩穩的放下,問,“老二,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這會兒大嫂蘇教授不在,許柳之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大哥,豔紅的脾氣你也知道,動不動就撒潑罵人,都這麽個歲數了,還一點兒不改,真的是沒法忍了,我這還有心髒病,要是另外沒人照顧著,那更不行了。”
“小王人特別好,特別溫柔,改天你見一見就知道了。”
許教授和許二叔是雙胞胎,就差兩炷香的功夫,他們是同一年上大學,又是同一年參加工作。
許梅之雖然是哥哥,但什麽長兄為父是不存在的。
哥倆的關係沒有太好過,許梅之從小聰明過人,很得許老爺子生前看重,許柳之相對平庸,總是暗中跟哥哥各種較勁兒。
許教授瞬間冷了臉,“老二,你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許柳之哼了一聲,“你的確管不著,可運昌這小子太壞了,他跟蹤過我,知道有這事兒。”
“現在可倒好,大青二林三春都知道了,都跟我鬧呢!”
“這指定是運昌跟他們說的。”
要不然怎麽可能六七年了都好好的,現在忽然被人知道了。
許運昌大步走進屋子,“二叔,你可不能無故冤枉人啊,我可壓根兒沒說。”
他不說,倒不是為了他二叔,而是因為堂哥和堂妹,雖然現在彼此來往不多了,但小時候關係還不錯。
兩個堂哥都已經成家了,孩子都有了,堂妹還在上大學,要是知道了二叔在外頭養人,那指定會非常生氣。
雖說早晚會知道,但他是不會說的。
許梅之眉頭緊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二,運昌可不是嘴上沒把門的,你別冤枉他。”
許柳之說,“不是他能是誰,別人都不知道啊!”
許運昌冷笑了一聲,“誰不知道?也就你覺得別人都不知道,雖說那邊胡同不少人家都搬走了,對外說是賃給她的,可你總去,即便摸黑去,也還是有人知道。”
“我跟周大媽打聽了,人家沒有明說,可也能猜出來的。”
“就連二嬸,沒準兒也知道。”
許柳之臉色一下子變了,的確,這次出事兒,是大兒子回去先找他的,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跟他那樣說話了。
意思外頭的不斷掉,就跟上級揭發他。
生活作風問題可大可小,鬧不住來就沒人管,要是被所有人都知道了,撤職都是有可能的。
反正三個孩子現在輪番上陣批評他。
倒是蘇豔紅讓他有些刮目相看,沒有鬧,甚至都沒有多說他一句,當然了,變化也是有的。
不給他做飯,不給他洗衣,也不搭理他了。
說話間蘇教授下班回來了,看到許柳之有些意外,“二弟來了,一會兒留下來吃午飯吧。”
她年齡大了,工作現在不需要坐班,一般上半天課就回來了。
許柳之鼻子尖,已經聞到了燒排骨的味兒,這幾天他睡不好也吃不好,孩子們知道了,他也不能去找小王了,家裏沒飯,隻能吃食堂了。
那飯菜不是一般的難吃。
這肉香味兒真是饞人啊。
許柳之正要答應,許運昌說,“媽,二叔忙著呢,他不光要應付二嬸,外頭還有個小王阿姨呢。”
蘇教授一愣,“那我就不留客了,柳之,你趕緊的去處理吧,別晚節不保,讓別人看了笑話。”
她和妯娌的關係也很一般,可甭管是誰,她最看不慣的就是男的結了婚還亂搞,還要以各種理由。
最常見的就是因為妻子各種不好。
在蘇教授看來,這真是天大的笑話,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不合格的妻子或許不少,但不合格的丈夫更多。
甚至打罵老婆的也不罕見。
可絕大多數女同誌,也沒有因為丈夫不好出去亂搞啊。
隻有極個別的,或許會給丈夫戴綠帽子,但那種情況,一般丈夫知道了,指定都是要離婚的,而且女同誌會因此一輩子抬不起頭。
但男同誌出現這種情況,別說男的,竟也有其他女的會說,指定是妻子做的不好,如果妻子足夠好,男的不會在外沾花惹草。
說的好像隻要你足夠善良,就碰不上壞人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許柳之磨磨蹭蹭的還不想走,蘇教授動氣了,“都這個年紀了還那麽多花花腸子,也不嫌丟人,趕緊的走吧。”
許梅之看了一眼老伴,“老二,你趕緊走,你看看你都惹你嫂子生氣了!”
許柳之隻好灰溜溜的往外走,走至院中,佟珍珠正端著一大盆香噴噴的燒排骨往正房走。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決定破罐子破摔,幹脆去找王玉芝了。
蘇教授還有點生氣,許梅之勸他,“算了,反正早就分家單過了,父母也都不在了,他怎麽樣,隨他去吧。”
佟珍珠把排骨放到餐桌上,笑著說,“爸,媽,趕緊的洗手吃飯了。”
對上兒媳婦的笑臉,蘇教授立馬就高興了,她說,“哎呦,珍珠,你做的這排骨格外香,比運昌和蘭華做的都好。”
許梅之也說,“色澤是要更好一些。”
許運昌搖了搖頭,“爸,媽,不帶你們這樣的啊,珍珠才做幾次飯,平時都是我做的好不好?”
兒媳婦上班比較忙,小兒子其實也忙,蘇教授早就想請個保姆了,她說,“運昌,你事情也挺多的,要不,明天你跑一趟東郊,去看看你張阿姨?”
她說的張阿姨,是許家的保姆,之前做了七八年,彼此處的都挺好。
許梅之有些擔心,“這麽做妥當嗎?”
胡同裏倒也有兩戶人家用著保姆,一個是趙家,一個是鄭家,但人家都有部隊的背景,身份完全不一樣,不會出什麽問題。
他們下放勞動改造,調回北京的時間還不到一年,這麽做合適嗎?
蘇教授的政治警惕性是很高的,立馬就改口了,“總讓孩子們做飯也不像話,你我都不算太忙,也應該抽時間學學做菜了。”
許梅之有點勉為其難的說,“要不,我幫你打下手吧。”
夫妻倆別的都好,就是都不喜歡做飯,年輕的時候吃食堂,後來有了孩子兩邊兒的父母幫著帶,再後來家裏就雇了保姆。
許運昌卻不讚同,“媽,您還是算了吧,要是再把廚房給燒了,那不成了笑話了?”
以前用的還是柴火灶,蘇教授曾經熬過一次粥,結果因為畫畫給忘了,不但粥糊了,灶底的柴火沒清理幹淨,火勢蔓延到外頭,整個廚房的一麵牆都燒黑了。
那時候許運昌七八歲,放學回來看到家裏濃煙滾滾,嚇壞了。
蘇新蘭有些不好意思,“運昌,媽這次指定不會了,我明兒就去買一本菜譜,就按照上麵一步一步的,保準能做出差不離的菜。”
“這做菜總不見得比學畫還難吧?”
許梅之挺讚同,“是這個道理。”
佟珍珠卻說,“媽,玉屏胡同那邊有個姓吳的人家,也是下放剛調回來,家裏請了保姆的,沒人管。”
蘇教授立馬眼睛一亮,“真的?”
佟珍珠點了點頭,“我和這家的女兒吳淑月認識。”
“她在工廠工作,三班倒,她的母親不善於料理家務,所以請了保姆。”
蘇教授說,“這不和咱家裏情況一樣嗎,運昌,明兒你還是去一趟東郊,看看你張阿姨方不方便。”
許運昌答應了。
第二天他早早就去了東郊,剛走進青水大隊張家村,就碰上了張阿姨,她扛著鐵鍁,看樣子正準備下地幹活兒。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運昌啊,你爸媽從河北調回來沒有?”
許運昌點點頭,“除了我大哥,都回來了。”
張翠香又驚又喜,“那可真好。”
兩個教授都是大好人,這些年幫了她家不少,一次他病重急需要錢,蘇教授二話沒說就支給她了半年的工資,還有她的大兒子,如今在機械廠上班,是許教授幫著托關係去的。
就連大隊書記家都羨慕呢。
張翠香跟旁邊人說了一聲,轉頭回家,剛進了院子她就急急的問,“運昌,你爸媽身體都還好吧?”
她娘家村裏有戶人家,女兒女婿也被下放了,據說去的地方條件特別艱苦,吃不抱穿不暖,住的屋子還漏雨。
硬生生給作出來一身病。
許運昌說,“張姨,您甭擔心,都挺好的。”
張翠香這才給他倒了一碗水,問,“那你這麽急找來,是有什麽事兒啊?”
“我媽想吃你做的飯了,讓我過來問問,能不能還去我家幫忙。”
張翠香又驚又喜,“能啊。”
村裏現在都是掙工分,她有三個兒子,每年的工分掙得倒是不少,可到了年底也分不了多少錢。
大兒子在機械廠工作,已經成家了不用管,但老二和老三都正到了說親的年齡,這一下子兩個兒子要結婚,那家裏最缺的還是錢。
她去城裏當保姆,管吃管住,一個月還有二十多,一年下來,比全家種地分的錢都多。
“那我準備準備,明兒就去?”
許運昌說,“好啊,那我媽指定高興。”
家裏有保姆就是不一樣,這天佟珍珠下班回家,因為天熱先去洗了個澡,然後端著盆子要洗換下來的髒衣服,沒想到許蘭華叫她,她洗衣服不急,也就去了。
許蘭華最近變化有點大,成天容光煥發的,不但變得更漂亮了,而且性格也外向多了。
她先是問了問佟珍珠的學習進度,然後又說起他們科室,最後有點牽強的扯到王海洋身上。
“珍珠,你上次帶了我做的點心到醫院,大家都挺喜歡吃是吧?”
佟珍珠翹了翹嘴角,說,“對啊,尤其是王哥,他自個兒吃了能有一半多。”
許蘭華趁機問,“那他最喜歡哪一種啊?”
佟珍珠憋住笑,“那我真的沒注意,要不明天我幫你問問?”
許蘭華佯裝生氣,“不用你,我自己去問。”
佟珍珠笑了幾聲,忍不住好奇地說,“姐,你和王大夫,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
“上個周末,你是不是跟他出去了,吃飯了?看定影了?還是逛商場?”
許蘭華自個兒也抿嘴笑了,“都有。”
佟珍珠打趣她,“喲,那是在外頭逛了一天啊?”
許蘭華拍了她一下,說,“明兒你上小夜班對吧,我跟你一起去。”
“成啊。”
佟珍珠笑著走出西廂房,準備繼續洗衣服,可抬頭一看,衣服都洗好晾上了。
她趕緊的去了廚房。
這會兒張翠香正在準備明天的早飯呢,做的是豆沙包,她做這個是一絕兒,下午就熬好了紅豆沙,豆沙是去了皮子的,拌了紅糖,還用豬油炒過了。
一個個雪白的劑子擀得薄薄的,包上豆沙再飛快的捏了褶子。
家裏不是有冰箱嗎,包好了放進去,明兒早起來現蒸,再切點小鹹菜,煮個雞蛋,出去買上一鋼精鍋豆漿,早飯就得了。
兩個教授都喜歡這麽吃。
佟珍珠笑笑,“張阿姨,我的衣服,您幫我洗了?”
張翠香說,“對啊,捎帶手的事兒。”
“謝謝啊。”
又誇道,“張阿姨,您這豆沙包做的真好看,比飯店裏買的還齊整呢。”
張翠香說,“嗨,都做了多少年了,沒事兒啊,小佟,你忙去吧。”
許家人都是好人,這娶進來的小兒媳婦也是,人長的那麽漂亮,還那麽客氣,本來洗衣服就是她分內的事兒。
第二天上午,佟珍珠和許運昌一起在屋裏學習,學習效率不算太高,但也還算可以,許蘭華則和張翠香在廚房裏忙了一上午。
做了四五樣點心。
傍晚,科室的同事們陸陸續續都走了,許蘭華這才從護士辦公室出來了,她端著兩飯盒點心剛出門,在走廊裏和王海洋碰上了。
王海洋笑著給她讓路。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醫生辦公室,
王海洋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後邊了,指著飯盒明知故問,“這都是給我的?”
許蘭華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口味的,所以多拿了一些。”
王海洋做了一下午手術,這會兒還沒顧上吃晚飯,的確餓了,他打開飯盒不客氣的吃了起來,吃了綠豆糕吃山藥糕,吃了山藥糕吃糯米餅。
每吃一樣都說好吃,很快竟吃光了一飯盒。
許蘭華笑著說,“你胃口真好。”
王海洋也笑了,“蘭華,我也正想問你呢,你覺得,我什麽時候讓家裏人去你家提親比較好?”
“這周末,下周末?”
失敗是成功之母,有了上一次失敗的經驗,他認準一個理兒,談對象和學習工作一樣,一定要講求效率,看準了就趕緊追,等來等去的沒意思。
周末看電影的時候,他就跟許蘭華表白了。
她當時雖然很慌張,可並沒有拒絕他,非但沒有拒絕,而且還給他送點心來了。
這不就是彼此情投意合嗎?
許蘭華一愣,她是對王海洋有好感不假,也有點喜歡他,但現在就談婚論嫁,是不是太快了?
她猶豫著沒有說話。
佟珍珠在門口聽了兩分鍾了,笑著走進來,說,“王哥,您這夠著急的呀!”
王海洋大言不慚的說,“不急能成嗎,我們都不小了,小佟,你以後得喊我姐夫啊。”
科室裏大家開玩笑都習慣了,佟珍珠不覺得有什麽,還從善如流的喊了一聲,“姐夫,那十五床剛才又喊疼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王海洋這會兒心裏挺美,站起來把聽診器拿上,白大褂一甩,走了。
倒是許蘭華,這會兒臉都紅了,抱怨道,“珍珠,你跟著鬧什麽呢,八字沒一撇呢,瞎喊什麽呀?”
佟珍珠說,“怎麽是瞎喊呢,這不明擺著,早早晚晚的事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