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梨花宴
第46章 梨花宴
第二天, 元璟說話算數,果然沒有來碧霄宮。而是去了洪淑妃的長信宮。
吳婕鬆了一口氣, 但第三日,某人又溜達過來了。
吳婕無奈,腿長在皇帝身上, 她還能綁著不讓人過來不成好在元璟還算有分寸, 來得不算頻繁,保持著天一次的頻率。
就這樣,開春之後,吳婕變成了大魏後宮的新秀寵妃, 迎駕的數量僅次於高皇後和洪淑妃。
吳婕對這個現狀, 也算勉強能接受了。
但碧霄宮中的另一位, 卻不能接受。
一同入宮的兩位貴嬪, 難免會被人拿來作比較。
皇帝特意下旨征召的才女陸娉婷,本以為必是恩寵無雙,誰知道皇帝見了一麵之後就扔在一邊, 變成了深宮怨婦。反而是吉祥物的吳貴嬪意外得了寵。
“小姐, 您看看, 今天早晨送到咱們宮裏的花實在太不像話了。”善芳抱怨著。
兩個小丫頭抬著一個大大的黑漆描金紋的托盤, 裏麵盛放著各色時令花卉,堆得滿滿當當, 粉嫩的牡丹, 濃紫的杜鵑, 豔麗的山茶, 都盛開飽滿,有的還帶著清晨的露珠。
每日清晨,宮內花房都會采集各色新鮮花卉送到宮妃處,用於梳洗打扮。送到陸娉婷這邊的,表麵上看著還是新鮮亮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質量大不如前。
因為送來都是如今開得正好的時令花卉,這些花院子裏一抓一大把。真正稀奇的暖房裏培育出來珍稀花朵,卻是一朵都看不見了。
“小姐昨日點名的白玉蘭和銀串兒海棠怎麽都沒有,明日宴席上還要戴呢。”善芳翻找著,氣呼呼說著。
抬花的小丫頭縮著脖子道“剛才前來送花的管事說銀串兒海棠所剩無幾,白玉蘭也都開得不好。送過來生怕汙了貴人的眼睛。倒是有幾朵白牡丹和白薔薇開得不錯,請娘娘將就著用用。”
“什麽叫將就著用用,淨拿這些粗糙貨來搪塞咱們主子。”
“就是啊,剛才我看著他們送到東邊吳貴嬪的花盤裏,就放著好幾朵銀串兒海棠花呢。”
幾個丫環義憤填膺,痛罵著這些勢利眼的奴才。
難怪她們不肯接受,就在上個月之前,送到這碧霄宮的東西,還是先由西殿這邊挑選的,如今風水輪流轉,整個兒顛倒過來。
“那些花稀罕,自然要先緊著受寵的主子挑選了。”對丫環們的憤憤然,陸娉婷隻是笑了笑,抬手拿起一朵潔白的薔薇花,用力揉捏著,目光中露出一絲涼意來。
風和日麗,春光明媚。
隨著天氣轉暖,皇帝收回了之前苛責夜闌國一幹將領的旨意,太後的病情也緩解下來。至少吳婕她們不用再去侍疾了。
長信宮後麵的花園中,是一大片梨花林,春光明媚的時節,盛放如飛雪滿地。
這一日,洪淑妃做了東道,邀請後宮的諸位姐妹,在浮碧亭共賞梨花。
後宮中的日子就是這樣無聊,每天閑來無事,今日遊園,明日開宴的。
吳婕帶著赤蕊走在梨花林中,放眼望去,重重白蕊宛如新雪堆積,又如綴珠垂懸,一陣風過,白嫩的花瓣伶仃飄落,雪姿嬌容,美不勝收。
吳婕選擇花瓣明淨飽滿的,摘了幾十朵,後麵赤蕊舉高了籃子,將采集的花朵放入。
眼看著籃子裏花朵冒著尖兒,摘得差不多了,吳婕拍拍手,帶著赤蕊往回走。
浮碧亭中,諸位妃嬪大都已經回來了,一個個或者在回廊裏閑話,或者在附近賞景,還有兩個正在花樹下的桌案上信筆作畫的。
寬闊的回廊中陳設著十幾張桌案,上麵擺滿了各色果品點心和酒水。
既然是梨花宴,酒水用的自然是梨花白,點心也都是梨花形狀或者與梨有關的。難得長信宮的小廚房能湊齊這麽多種。
亭子中央設著一尊巨大的銅爐,爐子裏火焰躍動,舔舐著銅壺滋滋作響,一股甜甜的味道逸散出來。
幾個小宮女正湊在旁邊看著,見吳婕回來,笑著行禮道“吳貴嬪可算回來了,就等您這一籃子花了。”
吳婕上前,將籃子中采摘的花朵遞過去,
旁邊的小宮女翻檢一遍,倒入了銅壺裏麵。
今日的宴席,有煮花茶的環節,由諸位妃嬪親自動手采摘林子裏開得飽滿圓潤的梨花,送到這一處銅壺裏蒸煮。
這銅壺也並非普通物件,足足一人高,通體紫光流轉,外麵看起來是個童子捧酒杯的造型,憨態可掬,內裏工藝複雜,底部放炭火,中間去火氣,上麵的銀絲盤裏盛放鮮花,蒸騰的熱氣透過曲折的回廊,經過鮮花繚繞,最終形成剔透的水滴,從童子掌心的酒杯裏滴落出來,清香撲鼻。
這銅壺吳婕在東越的時候家中也有一座,是南陳流行過來的玩意兒,專門蒸煮新鮮的花茶。與以前將鮮花或者幹花放入茶壺中直接蒸煮不同,這銅壺所蒸出來的花茶,既新鮮剔透,又香氣撲鼻,清淡風雅。一經問世,很快在上等豪門中流行開來。老式的蒸煮花茶漸漸被門閥之家鄙薄為俗氣,所以之前陸娉婷在鳳儀宮中的舉動才會引來那麽多譏笑。
這些年來,南陳民生富裕,物產豐饒,宮廷貴閥之中各色新鮮事物層出不窮,是天下豪門效仿的對象,連大魏的皇宮,從熏香到衣飾,都多受其影響。
吳婕交了采集的梨花,來到廊下。
眾妃嬪正在閑話。林昭媛看到了吳婕,望著她頭上銀串兒海棠編織成的花冠,笑道“你這花用得奇巧,倒比咱們這些發簪更靈動。”
今日的梨花宴也是有講究的。眾妃嬪都穿了白色打底的宮裝,上麵或者刺繡,或者蠟染,帶著綺麗的圖紋。而烏黑的發髻上也並未佩戴珠玉首飾,清一色的銀白花朵。
林昭媛頭頂上便是六枝白茉莉拚成的花簪,宮中忌諱純白,花瓣上塗抹了幾筆嫣紅,似乎是摻雜著金粉,陽光下熠熠生輝。配著她身上銀色暗紋赤紅鑲邊的長裙,整個人都透著一種鮮嫩。
而吳婕頭上用銀串兒海棠編織了一頂花冠,撒著金箔,她本就容色絕頂,看著宛如林間仙子般靈秀動人。
對林昭媛的調侃,吳婕笑了笑“昭媛娘娘客氣了。”
她尋了個位置坐下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眾人皆知吳婕是個性情寡淡的,她在本地又無根基,所以眾人對她也都是麵上的情分,並無親近。
眼瞅著眾人分作兩三堆,各自議論著心儀的話題,不外乎那些衣服首飾之流。
倒是陸娉婷跟另一個小才人在桌前作畫,更顯安靜秀麗。
竇才人看著陸娉婷信筆描出的梨花圖,笑道“想不到娘娘畫功如此精湛,果然家學淵源。”
“宮中有才者多矣,竇才人切勿如此說,我受之有愧。”陸娉婷笑道。
不多時,兩人收了畫筆,回了廊下,加入眾人的談話。
夏貴人眼珠兒一轉,笑道“待會兒貴嬪娘娘可要多喝兩杯花露,早就聽聞您喜歡喝這些花茶。”
這邊是又將陸娉婷在鳳儀宮裏的舊事重提了。
夏貴人住在洪淑妃宮中。她父親是紋州的知州,是洪家的門客出身,靠著洪丞相一力保舉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所以夏貴人一入宮便唯洪淑妃的馬首是瞻。知曉洪淑妃厭煩陸娉婷,時不時就要踩上兩腳。
陸娉婷臉上泛起一抹紅,她如今失寵,一個小小的貴人,也可以隨意調笑了。
“是要多喝兩杯。”她攥緊了帕子,笑道,“聽聞淑妃娘娘殿中的花露,與別處可不同,格外甘醇。”
她如此唾麵自幹,夏貴人也不好繼續說什麽了。
不多時,高皇後也到了,宴席便正式開始。
眾妃嬪按照位份入了席,宮女流水般奉上美酒佳肴。
喝酒之前,宮女先將蒸好的花露奉上,用白瓷甕盛著,為每個宮妃倒了麵前的白玉杯中。
一股清淡的香氣繚繞在酒席之上。
洪淑妃舉高了杯盞,笑道“今日既然是本宮的東道,便越俎代庖一回,先敬諸位姐妹們,娘娘可不要怪我僭越啊。”
高皇後點點頭“今日賞花,便不必計較什麽尊卑位份了,同樂一場才好。”
一邊說著,也舉起了杯子,眾妃嬪自然無有不應。
吳婕看著杯中色如琥珀般清透晶瑩的花露水,果然比普通花茶更顯純淨。
旁邊李充容讚道“好甘醇的滋味啊。這般蒸出來的花茶,不帶一絲煙火氣兒。”
“這銅爐確實構思精巧,難怪人說南陳的機關術精妙。”
眾人議論紛紛。
夏貴人吹捧道“也是長信宮周圍的梨花開得好,這花想必也是感受了娘娘的福澤庇佑,才格外清香怡人。”
這般直白的馬屁,讓眾人都暗暗不齒。
李充容調侃道“你不也是住在長信宮的嗎,說不定也是你脂粉濃香,熏香了這些花朵。”她也算是洪淑妃倚重的人,卻看不上夏貴人這般獻媚外露的。
夏貴人笑容一窒。
旁邊林昭媛笑著轉了話題“嬪妾景福宮後麵的桃花林也開得正好,待改日嬪妾做個東道,請諸位娘娘和姐妹們賞臉,也去看一看那日出映紅雲的景象。”
眾人紛紛說好。
花露不多,大家分著喝了,很快換成了酒水。
諸妃嬪談笑風生,一派其樂融融。偶爾有些明著暗著的貶斥,也都悄無聲息過去了。
吳婕吃了兩筷子菜肴,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了片刻。
突然坐席中央的高皇後咳嗽了起來。
原本隻以為是嗆著了,身後的女官連忙奉上茶水,誰知道高皇後勉強喝了兩口,咳嗽不僅沒有減輕,反而越發嚴重。
不多時臉色發白,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好好的宴席突然出了這種變故,眾妃嬪都慌亂起來。高皇後身邊的侍女連忙去請了太醫,女官又將高皇後扶著躺到長椅上歇息。
短短時間內,高皇後連嘴唇都發白了。這模樣,連吳婕都看出情形不對勁兒了。
禦醫還沒有趕到,秋嬤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還是皇後身邊一個容長臉的侍女果決些,低聲道“娘娘,得罪了”在高皇後後背猛地派了兩三下。
高皇後低呼了一聲,俯下身,竟然嘔吐了起來,將之前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