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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水落石出

  第48章 水落石出

    比起喝了半天的蒸花露, 不,蒸老鼠水來說, 什麽急病投毒都拋到了一邊。


    連唐萬吉都說不清楚,引發皇後娘娘咳喘之症的到底是銀串兒海棠,還是這髒兮兮的老鼠, 或者兩者兼有吧。


    自己籌備的宴席竟然出了這種事兒, 洪淑妃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嚴加徹查,


    銀串兒海棠是誰扔進去的不清楚,但老鼠這麽明顯的東西, 會鑽進銅爐裏, 肯定是內庫看守之人監管不周。


    負責看管這銅爐的幾個小太監連同其管事都被慎刑司拖去, 一通審訊, 倒是很快水落石出。


    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本以為審訊出來的,會是誰偷奸耍滑, 不好好清理銅爐, 才導致連老鼠都鑽了進去。沒想到幾個小太監眾口一詞表示, 花露銅爐在洪淑妃傳令使用之後, 他們反複清理了多次,絕沒有不幹淨的地方。


    倒是其中一個小太監受不住刑罰, 終於招認了一條線索, 碧霄宮的宮女善芳, 前幾天去找他說話。過程中他出門倒茶水, 善芳自己一個人在庫房裏待了一陣子。


    之後慎刑司的人仔細檢視銅爐,又在頂端發現了黏膠殘留的痕跡。


    “是這個善芳將一捧銀串兒海棠的花瓣粘在了銅爐上方的拐角處。那裏從外麵看不到,隻要銅爐內加熱,水汽上湧,就會將黏膠融化,附著的銀串兒海棠花瓣便會落下來。”


    內庫大總管黃德音恭謹地稟報著。


    “這陸貴嬪與吳貴嬪同時入宮,眼見著吳貴嬪青雲直上,日漸得寵,自己卻聖眷衰微,心中便有怨懟之意,聽聞了小宮人閑磕牙,說皇後娘娘最近服藥,忌諱銀串兒海棠,日前將鳳儀宮中的這些花都挪了出去。又聽說吳貴嬪準備在梨花宴上佩戴此種花簪,便動了這個歪主意,想著栽贓吳貴嬪一個投毒謀害皇後的罪名。”


    “因為那起子狗奴才用的黏膠是蜜糖,所以又引了庫內的老鼠進去。”黃德音一邊說著,冷汗涔涔。雖然已經查明了事情經過,但他總少不了一個監督不力的職責。


    洪淑妃板著臉聽著,聲音冷得能落下冰碴子來,“此事人證物證俱全。身為宮妃,不知道勤修己身,惹來皇上厭棄,如此還不想著懺悔改過,反而一心謀算著坑害比自己得寵的妃嬪。”


    “她今日害了吳貴嬪,明日隻怕就要過來害本宮和皇後娘娘了。”


    李充容正坐在下首,聽著連連拍著胸口,“想不到這陸貴嬪看著嬌嬌弱弱的,竟然是如此狠毒的心腸,吳貴嬪也未曾得罪過她,就如此下手坑害。”


    “這也就罷了,竟然還將毒、藥下到了皇後娘娘的碗裏,簡直罪大惡極。”夏貴人也道。


    “這種喪心病狂的東西,理應宮規處置,還要追究家族之罪。”林昭媛也一臉憤憤然,那天她可是連接喝了三四杯梨花香露,回去之後幾天都吃不下飯去。


    洪淑妃最終歎了一口氣,“將事情稟報給皇後娘娘,請她處置吧。這種忤逆犯上的東西,再怎麽嚴加處置,都不為過。”


    吳婕正在窗前的書桌上描摹一枝玉蘭花,畫了一半,聽到外麵嘈雜的聲響,實在畫不下去了。


    她扔下筆,在小宮女奉上的清水裏洗淨了手,問道“隔壁還沒完嗎”


    旁邊赤蕊低聲道“還是亂糟糟一團,陸貴嬪一直在喊冤。”


    今日一大早,秋嬤嬤親自帶著慎刑司的人手,來到了碧霄宮的西殿,查抄陸娉婷的宮室財物,並將她們滿殿主仆鎖拿起來。


    陸娉婷高聲喊冤,音調淒厲,兩人住得這麽近,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吳婕透過窗戶,苦笑了一聲“說起來,她這次還真的有點兒冤。”


    “是啊,她隻是想要害你,有沒想謀害皇後,卻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當然很冤枉。”一個陰陽怪氣的音調從窗戶外麵傳出來。


    吳婕探頭一看,陳皎正在窗外,他依然坐在花園中的花架子上,雙手環繞,閑閑地看著她。


    “你倒是好心,剛從泥潭裏爬出來,就同情起昔日的仇敵來了。”


    吳婕索性出了房間,也來到了花園之內。


    她仰頭看著坐在架子上的陳皎,笑道“這次多謝你了。”


    “扔幾隻死老鼠而已,舉手之勞。”陳皎拍了拍手,不以為然。


    之前那幾隻老鼠,並不是什麽被蜜膠吸引,而是她拜托陳皎幫忙放進去的。當然,她是讓他扔點兒髒東西進去,但也沒想到會是老鼠。而且一放三隻,這是將老鼠窩一鍋端了嗎

    吳婕暗暗吐槽著。抬頭望去,看見陳皎微微偏頭,眼神複雜地盯著她。


    “怎麽了”吳婕問道。


    “我隻是好奇,你怎麽知曉那個女人要謀害你了”


    “之前她的小丫頭過來打探我梨花宴上要戴的花束,鬼鬼祟祟,豈能不讓人懷疑。”


    陳皎眯著眼睛盯著她,“就這麽簡單”


    吳婕誠懇地點頭“就這麽簡單。”


    “我昨天去了一趟禦膳房的冰窖。”陳皎曼聲道。


    “啊”吳婕一臉不解。


    “照你的方式來推測,必然是我偷竊了其中的重要財貨,而且說不定栽贓嫁禍給了別的人。”


    “呃”


    吳婕有些頭疼,她總不能直說,上輩子陸娉婷用這種手段害過自己,是她死前幾個月的時候,剛剛複寵那一段時日,所以印象深刻。


    平心而論,這個手段其實並不高明。當時她被誣賴,明知有詐,卻無法辯駁,因為高皇後這些人根本不想聽她的辯駁,她們隻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將她光明正大除掉的借口。


    可惜,她們百般算計,還是沒有料到,她恰好在那個時候有了身孕,所以一切的罪名都隻能靠邊站了。


    這輩子重來一遍,陸娉婷還想要故技重施,吳婕自然不可能再上當了。


    不戴銀串兒海棠出席,固然能避開這個陷害,但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陸娉婷一計不成,遲早還有下一計。吳婕可不耐煩跟她繼續掰扯,幹脆讓陳皎扔了點兒料進去,將事情鬧大了,所有人都被拖下水。


    她沒有能力追查,總有人有這個實力。


    堂堂宮宴上,竟然出了這種惡心人的事情。洪淑妃被如此打臉,自然會嚴加追索。陸娉婷辦事,又不是天衣無縫,總會有破綻露出來的。


    更何況,今日這一局,縱然她天衣無縫,隻怕也會有人讓她露出破綻來。


    吳婕又想到,說到底,陸娉婷會針對自己,還是因為她這些日子“得寵”,招了人眼。可憐她入宮以來一向明哲保身,都是元璟這王八蛋鬧的。


    “真是無聊,你們這些女人在宮裏,隻會算計過來算計。”陳皎哼唧了一聲。


    “你不也是女人嗎”吳婕對他話語中流露出來的蔑視非常反感,立刻反駁道。


    陳皎啞然。


    吳婕又拍手道,“對了,夫人可不是普通的女人,籌謀的非是宮闈算計,而是運籌帷幄,宏圖霸業。我等確實遠遠不能及。”


    聽出她話語中的諷刺,陳皎瞪了她一眼,卻沒有生氣。反而手一揚。


    吳婕條件反射地抬手接住。一看頓時愣住了,竟然是一粒兒渾圓飽滿的荔枝。


    這玩意兒是前天剛剛從南方進貢來的,累死了十幾匹快馬。整個宮中也不過得了二十幾筐。吳婕這邊隻分了兩盤。


    想到在東越的時候,這些東西由海船運來,新鮮又便利,隨便吃。而到了大魏京城,就成了稀罕玩意兒。吳婕自己享用了一盤,另一盤分給了赤蕊她們,很快都吃光了,沒想到陳皎這裏還有。


    她踩著梯子,也爬到了花架子上,立刻看到,陳皎身邊擱著好幾個盤子,滿滿當當堆著好多的荔枝。


    “你從哪裏弄來的”吳婕轉而想到他剛才的話語,“原來你真的跑去禦膳房的冰窖了。”


    “是啊,前幾天那個叫赤蕊的小丫頭給了兩粒兒,一下子勾起了饞蟲,就去自己刨了點兒。”陳皎笑著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聽說你也喜歡吃這個,請你好好吃一頓。”


    吳婕略一猶豫,坐到了他旁邊。


    陳皎從後麵摸出一個盤子來,往吳婕麵前一擱,然後取出荔枝,手往中間的殼兒一擠,嫣紅的殼兒立刻分成兩半,露出白瑩瑩的果肉來。


    吳婕呆呆看著某人變戲法一般將一串荔枝破開,圓圓的荔枝光溜溜地滾進了盤子裏。他又取出一個小小的銀叉子,遞給吳婕。


    “吃吧。”陳皎笑了笑,“當奴婢的難得服侍一下主子。”


    這置辦的也太整齊了吧。吳婕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開始享用。


    吃了兩顆,就發現,這一粒粒兒飽滿多汁,比送到自己宮中的強得多。估計都是給元璟和太後留著的吧。


    陳皎在旁邊剝殼兒,吳婕負責吃肉。


    終於將一盤子荔枝吃幹淨了,吳婕擦了擦嘴巴,吃的好爽快。


    她低頭準備將盤子擱下來,突然目光一怔,剛才隻顧著吃,都沒注意到,手裏的竟然是一隻瑪瑙碟子,瑪瑙碟不稀奇,難得的是這隻碟子上麵瑪瑙紋天然形狀如山巒起伏,雲山霧罩,極是清雅,而且色澤也是紅中帶青,真如一幅水墨畫。


    記得這是禦膳房裏有一套二十四個,都是從一塊巨石裏麵采出來的。有一年中秋宴上,禦膳房做了魚燴,用這一套送上來的。


    “你偷荔枝也就罷了,竟然連碟子也一起偷來了。”


    “荔枝色白,需要配瑪瑙碟才對味,在禦膳房裏翻了翻,盡是一些俗物器皿,也就這幾個勉強能入眼。”陳皎平淡地說著。


    “放心吃吧,待會兒我再送回庫房裏去。”


    吃個荔枝還這麽窮講究這家夥應該出身不俗吧。


    而且容貌也如此出眾,落魄的世家貴女,亦或者是福王勢力暗地裏培養的精銳殺手不知道為何,吳婕忍不住腦補的一場大戲,曲折離奇不亞於自己房內潛藏的那些話本小說。


    也許是因為之前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吳婕從心裏上對陳皎親近了很多,不再是之前完全的忌憚和防備了。還有,她能感受到,陳皎對自己的態度也有些變化,更加的親切自然。


    這種變化是吳婕所樂見的。她現在真真切切感受到,在這個深宮裏,有一個武功高明的手下是多麽重要。至少想要吃點兒荔枝,可以自力更生,不必非要等著人恩賜。


    陳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盯著我看幹什麽”


    “哦,沒什麽,就是在想,要是我也會武功就好了。”


    陳皎嗤笑了一聲,“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很累的。”


    “我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吳婕撇撇嘴。


    “得了吧,嬌滴滴的美人,還是好好在深閨之中等著奴才服侍才好。”


    “你不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嗎”


    說到這個話題,吳婕好奇心終於按耐不住,“你是福王的寵妾嗎應該是他的心腹吧,為什麽卻要殺掉他”


    她想問這句話很久了,一直不敢問出口。如今氣氛正好,陳皎態度也溫和,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陳皎臉色黑了下來“我沒有。”


    “啊”吳婕驟然感覺周圍的空氣涼絲絲的,


    “寵妾什麽的,別讓我再聽見第二次。”


    好濃重的殺氣,吳婕非常識相地連連點頭。


    陳皎繼續將最後幾個荔枝解決掉,盤子後麵有個小筐,裏麵扔著滿滿的荔枝殼兒。


    “還想吃嗎”他問道吳婕,恢複了散漫的神情,“若想要吃,我今晚再去弄些來。”


    “偷太多不好吧。”吳婕小心翼翼說著。


    “沒關係,我每一筐都取些,再塞進去一些冰,他們發現不了的。”


    聽起來這家夥挺有偷吃經驗的。


    夜涼如水。


    元璟站在禦花園中的一處涼亭中,自斟自飲。


    一邊聽著旁邊萬崇濟的稟報。正是之前梨花宴上查明的陸娉婷一事的內情。


    這件事隻是宮闈內鬥,但涉及到了皇後的身體,便不是小事了。


    安靜地聽完了,元璟無可無不可地吩咐了一句“後宮之事,一概交由皇後處置即可。”


    站在一邊的秋嬤嬤跪地應道“皇上英明,奴婢代娘娘謝過皇上恩典。”


    “讓皇後好好休養,朕明日再去看她。”元璟抬手示意秋嬤嬤起身,一邊溫聲說著。


    秋嬤嬤很快退下了。


    元璟歎了一口氣,他目前全部的精力,都在朝政上,總覺得最近這段時日,諸事不順。


    先是福王留下的金庫,很大一筆橫財不翼而飛,極有可能是落入了傳說中的玉衡夫人之手。玉衡夫人是南陳之人,簡直等於落進了南陳的口袋。


    還有夜闌國的餘孽,雖然城池和土地平定了,但逃走的賊寇散落地方,為禍不淺,甚至根據種種蛛絲馬跡,有一隊人馬悄悄潛入了京城。


    前朝如此,如今連後宮也要鬧騰起來。


    酒越喝越是煩悶,元璟擱下酒杯。盯著盤子裏的冰鎮荔枝。突然說道“這個往碧霄宮裏多送兩盤吧,她在故鄉應該經常吃。”


    萬崇濟一愣,卻麵露難色,“這個,皇上,今年上貢的荔枝數量少,已經被諸位娘娘分派完了。”


    今年上貢來的荔枝,也許是生怕果肉腐爛,所以多加了冰塊,筐內荔枝數量遠比往年少。


    元璟嗯了一聲,“那就算了。”目光投向眼前的水流。


    水流潺潺,映著清透的月光,


    從後宮到前朝,真沒有一件讓他開心的事情。


    正沉默著,突然看到遠處一重厚厚的陰影飄過來。


    飄得近了,萬崇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這些好像都是荔枝殼兒啊。


    這是哪個宮裏頭吃了荔枝,怎麽都扔到河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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