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對不起,對不起。
半個小時后,晨夕慢慢轉醒,麻醉的藥效過去之後,她身上的刀口泛著劇烈的疼,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空蕩蕩的病房,吸氣之間都帶著疼,她問:「我的孩子呢?」
我抓著她的手,趕緊安撫她,「孩子還在保溫箱里,有醫生照看著。」
晨夕放下心來,眉心舒展,問了一句,「孩子是男還是女?」
我替她倒了一杯水,「是個女孩,長得可漂亮了。」我剛才根本沒來得及去看她的孩子長成什麼樣,但是我想就靠著晨夕和子書的基因,這孩子肯定不會長得太差。
晨夕驕傲的挑挑眉頭,「那肯定,這可是我的孩子呢。」
我將她扶起來,喂它喝了一口水,問道:「怎麼突然就早產了?陸欽文沒有找人照顧你嗎?」
晨夕握著水杯的手一頓,笑容蒼白,「不是啊,他對這個孩子可上心了,他還以為這個孩子是他的,找了個阿姨照看我,你知道的,我吸那玩意的時候,不可能讓人看見的,所以我就辭退阿姨了,這次也是腳下打滑,摔了一跤,索性孩子沒什麼事。」
「沒事就最好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問。
「還能有什麼打算,當然要把孩子養大了,我在陸欽文身上得到了不少錢,夠我還有我的孩子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晨夕垂著頭低低道。
「李叔叔知道這件事嗎?」我懷疑晨夕從始至終就沒有把她懷孕的事情告訴她父親。
她抬眸涼涼的瞥了我一眼,「我怎麼告訴我父親?我說的出口嗎?他不知道,等這次我帶著孩子一起回去,他會原諒我的。」
血濃於水,畢竟是疼著她的父親。
我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的問:「你有沒有想過,陸欽文會不會放你走?你也說了他以為這是他的孩子,他能那麼容易讓你把孩子帶走?」
晨夕嗤笑一聲,「你一定是沒看昨天的新聞吧?」
「什麼?」
「他都快都完了,怎麼有時間再來管我。」晨夕沒仔細說。
原來是六爺終於頂不住壓力將陸欽文招了出來,但是他沒提供證據,所以警察昨天只是傳召審問,倒也沒能將陸欽文扣押在警局的本事。
「你自己有打算就好。」我只能說這句話,其他的我說不出口,也不能幫她做什麼。
我和她想的都是極好的,以後帶著寶寶就好好過日子,可是一個癮.君子怎麼能好好生活?
晨夕喝完水,剛準備躺下時,醫生就快步從外面推門而入,一臉悲痛的模樣給了我們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看了看晨夕,然後說:「因為早產的緣故,孩子的身體不是很好,即便放進了保溫箱,還是沒有保住,你們可以準備後事了。」
我張著嘴巴,向後接連退了好幾步,我將視線移到晨夕的身上,她的臉色是一種死白,就連嘴唇都沒了顏色,她掀開被子,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渾身都在發抖,說道:「怎麼可能呢?我的寶寶不會這麼脆弱的,你一定是在逗我,一點都不好笑,誰他媽要準備後事,你自己準備你自己的吧!」
我上前扶住她快要倒下的身體,她一把揮開我,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騙我!你怎麼敢騙我!你不是說孩子好好的嗎?你說話啊。」
我紅著眼,試探的接近她,我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醫生臉上有不忍,不過一瞬,就又將殘忍的話說出口了,他說:「孩子已經送去了太平間,你們還可以去看看。」
「太平間」三個字狠狠的刺激了晨夕,她瘋了一樣打著醫生,沖他吼道:「你閉嘴,你不要再說了。」
我拉開她,她揮舞著的手還弄傷了我的皮膚,她的力氣突然大了起來,越過我,直接朝太平間奔去,跑過去的途中還弄丟了腳上一隻鞋,她腹部的刀口還在作痛著。
我跟著她一起跑過去,就看見她扒著那個孩子在撕心裂肺的哭,哭的肝腸寸斷,上氣不接下氣的,晨夕流淚的日子太少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她哭的這麼凶。
她邊哭邊嚎著,「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我靠著牆壁,一點點將腳步移開,這是屬於她們母女的時間,不應該被我打擾。
晨夕慢慢的收起淚,目光空洞,她對著空氣說:「子書,我原本還想幫你留下一個孩子,你也就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了,這下好了,你更不會孤單了,寶寶都下去陪你了,你替我好好照顧她啊。」
她多遺憾,他唯一留在這個世上的血脈都沒有了。
沒有人聽見她說的這番話,更沒有人會回答她。
我以為晨夕會消沉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她恢復的很快,幾乎只是崩潰了那麼一小段時間,其餘的時候她正常的不得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安排火葬。
我還是覺得不放心,一直守著她。
晨夕的笑容里徹底沒了光彩,她在收拾之前做的小衣服還有小鞋子時,似笑非笑的對我說:「你這樣跟看犯人看著我做什麼?」
我訕訕道:「我怕你一個人孤單。」
她麻利的將所有東西收到一個盒子里,瞥了我一眼,「你放心,我沒事,緩過來就好了。」
「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就更不放心了。」
她勾唇一笑,「那我應該怎樣?哭的眼睛都睜不開,都瞎了?還是說我應該下去陪著我的女兒才是正常的?」
她犀利的問話像是刀子一樣刺在我身上,「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有多堅強,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這樣小心翼翼的,我什麼都能承受。」她說。
我低下頭,她的堅強我的確是知道的,但她現在堅強過了頭,我寧願她脆弱一點,同為人母,有些情緒我是能夠感同身受的,失去孩子的痛苦我想都不敢想。
孩子最終還是被悄無聲息的火葬了,我以為晨夕會將孩子的墳墓落在子書的旁邊,沒想到她根本另找了一個,剛好是子書那個墓地對面的一個墓地。
倒有點遙遙相望的意思。
我陪了晨夕大概有一個星期,直到我的身體受不了了,我才不情願的跟著陸許南從晨夕的家裡回到了豪庭。
回豪庭的那個晚上,我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我靠在陸許南的懷裡,我說:「我睡不著,我還是擔心晨夕。」
他拍了拍我的頭,他身上的氣息也不能讓我安定下來,他說:「她自己總要走出來,她沒那麼脆弱,再說了,她真的就算想做些什麼事,你攔得住嗎?」
我回過身,抱著他的腰,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中,「我就是覺得心慌,你說的對,晨夕不是那種看不開的人,但是我總覺得支撐她好好生活的理由沒有了。」
以前是子書,後來是那個孩子。
晨夕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陸許南長嘆一口氣,「你不想睡,也要考慮考慮你的孩子,想太多了不利於孩子的成長,」
我閉著眼,我說:「我真的有點害怕。」
內心的不安越發的擴大,直到將我整個人都淹沒。
我是在第二天早上十點十分接到警察的電話的,當時我才起床,還在餐桌上吃早飯,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陸許南當時已經出門了。
警察在那頭毫無感情的說:「陳小姐是嗎?你的朋友李晨夕於今早十點確認死亡,麻煩你來認領一下屍體。」
晨夕在大年初三的時候,穿著婚紗從教堂的頂端縱身一躍,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