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她值五萬
我蘇醒的時候並不是在醫院,而是在家裡,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陸許南,他的眉頭皺的跟打了結似的,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見我醒來,沉重的臉色似乎好了那麼一點。
我從床上坐起來,聲音沙啞的很,「我睡了多久了?」
他扶著我的腰,替我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兩個小時,我沒有帶你去醫院,你應該不會喜歡醫院的味道,你是因為這段時間受到的刺激和打擊太大了,才會昏厥。」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沒事吧?」
他眸色深了深,不怎麼想說這個,看的出來他對我這個孩子還是避諱的很,「沒事,這孩子命大,怎麼折騰都還在。」
我不是聽不出他語氣里的不滿,其實到今天我也沒弄明白他是怎麼容忍一個「背叛」他的女人,還養著一個「野種」,這太不符合他的作風了,更不像是他這種性格能做出來的事情,他對我很好,好的不真實。
我內心的惶惶不安隨著他對我的好越發的深重。
「陸欽文死了。」我淡淡的說,就像是和他在談論天氣一般簡單。
他一愣,眉眼都笑開了,「我知道他死了,倒是便宜他了,其實他要是活著才會更痛苦。」陸許南來了興緻,滔滔不絕的說著,彷彿忘記了他口中的那個男人是他父親這件事,「他如果還活著,我會讓他看見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先是名譽,然後是權勢,還有金錢,他上半輩子積累的一切,他下小心翼翼守著的,我都會讓他失去,再也沒有比這還能更痛的事了。」
這樣的一個他是我比較熟悉的,他應該就是這樣無情的,沒有任何感情的,不會心軟的他。
我問:「如果我以後惹你生氣了,你也會這樣對我嗎?」
他漆黑的瞳孔對著我,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不會的,我不會這樣對你。」
因為你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而且你已經惹我生氣了,你一味的想留下這個孽種,你還和別人上過床,我哪有那麼容易就算了呢?
他在心裡這樣想著。
我從床上起身,整個身子都疲憊的很,我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以至於我的動作都有些笨重了,我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他扶著我說:「你起來做什麼?不好好休息?」
我借著他手上的力,朝廚房走去,「我餓了,想吃點東西,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去做。」
晨夕的後事我還沒有去解決。
走到廚房,才發現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我愛吃的皮蛋瘦弱粥,我盛了一碗粥,小口小口的喝著,陸許南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看,等我喝完粥,他用紙巾替我擦了擦嘴角,神情溫柔的很,他說:「過兩天,等這邊的事情徹底結束了,我們就一起去美國吧。」
我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眸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我問:「你是不是打算去看病了?還是說我們以後不回來了?」
他笑了笑,搖頭道:「當然要回來,你喜歡美國?」
我否認,「我不喜歡美國,去看看倒是沒什麼關係,住上幾個月也沒什麼關係,但是要長久的一輩子都待在哪裡,我想我會瘋的吧。」
他閃眸,笑容冰冷了不少,「我看病花不了幾個月,等我痊癒了,你的孩子也該出生了,倒時候就不呆在美國了。」
我總覺得事情太平順了,他的打算太好了,好到讓我受寵若驚,「謝謝你。」
這句感謝,是發自真心對他的感謝,他這段時間對我的好,對我包容,我自己是有感受到的,但在後來發生的所有事之後,我只覺得我現在對他的感謝就像是一場笑話一樣。
他垂眸,沒有看我,「不客氣,應該的。」
喝完粥后,我的力氣回升了不少,整個人的精神氣也好上了幾分,我在陸許南的陪同下,再次去了警局,晨夕的案子已經結了,先是謀殺后自殺。
因為她和陸欽文都已經死了,這個案子就格外的好辦和簡單,晨夕的父親在結案后將晨夕的屍體領到了火葬場,在我昏睡的那兩個小時里,晨夕的屍體已經被火花了,活生生的一個人,就變成了一把灰。
沒有葬禮,也沒有人來送別。
晨夕的朋友少的可憐,能給她送行的人除了我也沒有別人了。
我找到晨夕的父親,他抱著一個骨灰盒,眼睛里滿是血絲,這幾個小時對他肯定也是一種折磨,我問他,「叔叔,墓地選好了嗎?」
他抱著骨灰盒的手緊了緊,「我要帶囡囡回家。」
我現在才知道當初晨夕,為什麼會將她一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的墓地安在子書的對面,她在孩子的墓地旁還買了一個,也就是說,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做好了自殺的打算。
我沒有把晨夕生過孩子的事情告訴叔叔,我不敢說,怕他更傷心。
「叔叔,要不就在上海買個墓地吧?」
他固執的搖搖頭,「囡囡在上海活的不開心,她已經去了,我更不能把她留在這個傷心的地方,我要帶她回家,給她找個山好水好的地方,我要她下輩子投個好胎。」
他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勸說。
他說的對,下輩子,投個好胎。
一世平淡,一世安穩。
他坐了下午最早的一班車離開的上海,我沒有去送,我一直都是害怕離別的,那個腳步蹣跚的老人,他的背影都是佝僂著的。
如果可以,以後我會為晨夕盡孝的。
陸許南已經在為我辦理護照了,我所有的證件都在他的手中,所以這些事都不用我擔心,我只需要等到了時間,直接跟他走就好了。
我等待的這幾天,外面的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如,陸欽文的犯罪事實被公佈於世,陸家宣布破產了,陸母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而我呢,也準備踏上去大洋彼岸的飛機了。
離開上海的那天,我真的有一種我再也回不來的錯覺,我摸著自己的肚子,心裡的沉重感才好上了那麼一點點,這個孩子我想他是能平安的生下來的。
但那個時候的我不知道,有時候生下來還不如不生。
進機場準備登機的那一刻,我想,我對上海還是有深深的眷戀,這個城市足夠繁華,足夠冷漠,我的青春在這裡發生,我擁有的也在這裡失去,這裡的空氣不怎麼好,有時候天氣也不夠好,這裡的菜甚至也不是我所偏愛的。
但是我還是捨不得。
排隊安檢的時候,我總覺得我的背後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注視著我,我回眸,四處望了望,卻什麼都沒看見。
陸許南牽著我的手,「找什麼呢?」
我搖頭,嫌自己多心了,「沒什麼。」
陸許南的餘光瞥了瞥不遠處的一個方向,吻了吻我的側臉,「別怕。」
我篡緊了他的手,點頭道:「我不怕的。」
無論前方是什麼,我都無所畏懼。
等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機場時,子書才從柱子後面移出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離開的那個方向,表情有些落寞,不過幾分鐘就又恢復了原樣,轉身,離開了機場。
他的車就停在機場外面,副駕駛上放著一個還在睡的嬰兒,她的臉蛋白白胖胖,可愛極了。
子書輕輕的手指輕輕摸上嬰兒的臉,喃喃道:「你長的和她真像。」
汽車在道路上飛奔著,直到停在一棟房子面前,他抱著孩子走進去,將孩子遞到一個男人面前,那男人看了看懷裡的孩子,隨後伸出五根手指,「五萬。」
開口的第一個價錢當然不能說的太高,雖然這樣的嬰兒確實很值錢,賣給那些不孕不育的家庭簡直再好不過。
子書嘲諷的笑了笑,「好。」
子書從那棟房子出來的時候,心裡突然有一分刺痛的感覺。
他站在門口,久久沒有離開。
他的眼中,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