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盡興

  昏黃路燈下,方雅向她露出一個不怎麼自然的笑容,開門見山說:「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剛才去你家,你家裡人說你還沒有回來,所以我就在這兒等,本想碰碰運氣,還好等到了。」


  「有什麼事?」


  「林霜,我想和你聊聊。」


  林霜的心一緊,難掩尷尬,確還是點頭應允。人家不知從什麼渠道費勁找到了她的住址,就算是來打她臉的,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招架。


  因為不想走的太遠,林霜找了個可以坐著說話的奶茶店,點了兩杯奶茶。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你。」方雅禮貌客氣地說。


  林霜搖搖頭,自己的確不希望被打擾,可往往事與願違。


  「其實,我方才是從季宅回來。」她主動說,心想這樣總比被她誤會得好,「不過你應該知道,我只不過是去.……受罰的。」她並不確定受罰這兩個字恰不恰當,但暫時只想到這樣說。


  方雅審度著她臉上的神情,好半天才又說:「我知道你並不願意再見季洛寒,你不用怕我誤會。」


  聽到這種話,林霜心裡還算好過些,頗有些自嘲地回應:「我並不是當小三的料,你大可放心。」


  方雅淡淡一笑:「其實,我是拜託你的。」


  「拜託我……什麼?」


  「拜託你不要再迴避季洛寒,也不要違背他的任何要求和安排。儘可能地如他願,這樣你也才能更早解脫。」方雅說到了這正題上,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林霜對此當然是難以置信,這夫妻倆沒病吧?丈夫以復仇為樂,而這妻子竟然還來說這些歪理幫他?


  「我知道你覺得這很可笑。」可方雅並沒有一絲半點的心虛,「可在我看來,你卻可笑多了。」


  林霜愣了愣,感受著她柔弱眼神中那被刻意壓抑住的怒氣。


  「你越是這樣和他作對,他就越是不會放手。這樣下去,你們之間就永遠要這樣糾纏不清,永遠也沒個完結。如果這並不是你想要的局面,你就不該這樣一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試過低頭,甚至道歉認罪都已經做過。」林霜覺得這樣的評判對自己是不公平的,情緒忍不住有些小激動,

  「但恕我沒辦法無底線地去滿足一個偏執瘋子的過份要求。可能站在你的立場,覺得我是故意要和他不清不楚,對我有埋怨。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確定,你已經為結束這一切做過最大努力了?」方雅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呵,林霜真是想笑。「不管我有沒有儘力,你是不是應該先去質問季洛寒呢?讓他別再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讓他別再來打擾不應該打擾的人?!」


  方雅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你應該也清楚,沒有人可以改變阻止他。要不然,我又何必來找你呢?」


  女人這種動物真是奇怪,特別是一個愛得過深的女人。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總會先找同類麻煩。林霜拿出最大的耐心,還是心平氣和地說:「那你找我又有什麼用?既然沒有人可以阻止他,那我也只能任他宰割。」


  「可是你真的有做到任他宰割么?」


  林霜啞口,隨即不客氣地回:「那你的意思是,他就算是讓我脫光了讓他奸,我也得從命羅?」


  方雅被她的直白嚇到,面色難看地沉默了。


  林霜原以為這對話到此就可以為止了,起了身正準備告辭,卻被方雅伸手一把拉住。


  「若我是你,可以讓他消了這份氣,我會從命的。」方雅咬著牙,表情堅定。


  「你……」這下換林霜震住,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什麼,「算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沒辦法對這世上所有的不如意負責!」


  說完,她就推開了方雅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林霜。」方雅不罷休地追出來喚住她,「對今天這個局面,你當真就一點責任都沒有么!」


  林霜憤憤地扭頭看過去:「我不過就是結束了一段荒唐的婚姻,離開了一個本就錯誤的人,憑什麼要被你們質問和責怪?!我又有什麼責任去承受一個偏執狂的報復!」


  方雅的表情凝重,卻並沒有收聲,慢步朝她走近了幾步:「你讓一個人相信了你,讓他覺得自己即使是個廢人,也還是可以相信別人的!」


  林霜震住。


  「他相信了你,依賴了你,你卻還是在最後選擇了離他而去。你覺得……自己真的沒有過錯,沒有責任么!」方雅眼睛發紅地瞪著她。


  林霜突然覺得呼吸困難:「誰對誰錯,六年前都說不清楚,現在再舊事重提又有什麼意義。」


  「你不會知道我說出這些話有多麼的難,你不會知道我多麼希望自己才是那個被他仇恨到難以忘卻的女人。」方雅的聲音軟下來,淚眼汪汪地請求著,


  「你有責任消除季洛寒心裡的仇恨,也只有你可以做到。請你把季洛寒還給我,不要再讓他被仇恨牽引到你的身邊。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了結不只是你期望的,我比你盼望千萬遍。


  「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求過人,算我拜託你!」
……

  整整一夜,林霜都沒辦法不去想那些話,還有方雅最後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


  這個世界真的好奇怪,為什麼她要對另一個人對自己的仇恨背負上如此重的責任!她分明也失去了,分明也遍體鱗傷過,那她又該去找誰!


  老人常說,一步錯,步步錯。她明明已經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也早決定重新開始,可為什麼老天總還是不願放過她?!

  季洛寒,究竟是我錯了,還是你錯了?
……

  翌日,林霜把丁丁喚進自己辦公室,告訴她要去季家新宅駐守上一段時間。


  丁丁從未聽說過,工程順利交工了,還要去駐守的。林霜當然不能講自己是去當那可笑管家的,只能說是季洛寒的要求,希望再根據現實情況調整一下。


  「合同上沒這條啊。」這下換丁丁覺得過份了,「再是大客戶也不能這樣折騰人啊。」


  林霜好笑地看著她,精神不是特別好:「之前怎麼不見你有這覺悟?」


  「不是。客戶是上帝沒錯,但是.……也不能沒完沒了的啊。還要你過去駐守?他有另外付駐守的費用嗎?」


  「那你打電話過去啊,讓他給錢。我這種級別得按小時計費,別收太便宜,喏。」林霜拿出手機來遞上,一點也不擔心會穿幫。


  果然,丁丁嘿嘿一笑,回了句:「算了,大客戶我們惹不起嘛。只有為難你了,多給你加點獎金,好不好?」


  切,林霜哭笑不得地白她一眼:「把這幫小鬼看好了,別只會跟她們一起鬧。還有,不準再和季洛寒打交道,切記!」


  「Yes,boss。」丁丁朝她敬上一個禮,然後想起來地問,「你跟方回怎麼拉?昨天說起你,他還怪怪的。」


  林霜有些意外地看她:「這話我問你才對,你們又和好了?」


  「哎喲,你還不知道姐的風格?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的嘛。」丁丁一副豁達的表情擺擺手,「到是你。別因為我,又去為難方回!你的心意我領了,真的不用了。」


  這一刻,林霜真不知該哭還是笑,真的很想說,我還真沒因為你去疏遠方回。他是季洛寒曾經的好朋友,又是方雅的哥哥,對她來說,註定了不是可以來往的朋友。
……

  去季家新宅之前,林霜先把小冬和妹妹送去了那個療養中心。


  雖然苗新一再說自己可以照顧好他們,沒必要把他們送走,可是林霜考慮的更加深遠一些。療養中心的位置,她誰也沒有告訴。只有這樣,她也才能安心。


  等她從療養中心回來,苗新胡思亂想完一整天后,主動問她,這把小冬他們送走的目的,是不是因為他們這就要去辦離婚手續,所以不想被他們知道。


  林霜什麼也沒說,也沒提離婚的事兒。畢竟這種情況下,她需要這個已婚的身份。她總是覺得這是一種屏障,若沒了這屏障,可能還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情也不一定。


  只是她不能告訴苗新這個緣由,只能任他自個兒去胡思亂想。
……

  林霜並沒有提前打招呼,只是給彼得發過去一個知會的簡訊,就拎著簡單行李去了新宅。


  果然就像季洛寒說的,新宅里已住進了人。她按了門鈴,就有眼生的傭人替她開門,並問她是什麼人,找誰。


  林霜愣在門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表明身份,只好說:「是季先生讓我來的。」


  那傭人讓她稍等,先去問尋了一聲,返回來時便客氣地幫她把行李接過去,並告訴她,季先生在樓上讓她過去。


  這還見什麼見,就不能直接吩咐她洗地板么?她寧願做一整天苦力,也不願意上去聽他訓話。


  林霜極不情願地上了樓,反覆做著心理建樹。就當作是來化解一場恩怨的,就當作是來行善積德的。


  而且等一下,她極有可能就會看見季洛寒和方雅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吧。他不就是想讓她來見證這種時刻么,那她一定盡全力做好。


  等她真見到季洛寒了,卻不見方雅的蹤影。偌大的主人房裡,只有他獨自一人坐在床尾長凳上,歪著身子依靠在抱枕中,翹著二郎腿,盯著電視新聞,一派家居閑適的模樣。


  林霜站在房間門口,一時倒不知該不該進去了。


  季洛寒似是感知到她的存在,沒正眼看她,盛氣凌人地說:「還要我請你進來?」


  嘖嘖,聽聽這語氣,真不愧是這家的老爺!


  林霜暗暗不恥地翻個白眼,冷著臉走了進去。所以說,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心甘情願讓人來折磨自己的傢伙!這不是腦子裡進水了么?


  罷了,她出現在這兒不就是腦子進水了么。


  「季先生。」她過去,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副公事化的架勢。


  「我們又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了。」季洛寒臉上藏不住得意,「這還真讓我有一點興奮呢。」


  你當然興奮了,想盡辦法地開始撒氣、撒狗血吧啊!撒夠了,撒歡了,咱們就各走各路!


  「那您盡興!」


  聽到這話,季洛寒擰著眉心朝她看來,笑容讓人慎得慌。「我真欣賞你的無畏。而我最喜歡的就是看見別人害怕、後悔的樣子。」


  林霜本想回嘴,但突然想起方雅的那些話,就忍了下來,極為無奈地回說:「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不害怕。你若是想要讓我表現出害怕、後悔,一定會如願的。」


  興許是她這表現實在太弱,季洛寒反倒有些愣了幾秒。「出去。」他倍感無趣地開口,「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林霜才轉身就忍不住回過身來說:「你不是想讓我親眼好好看看這一切么?我一定會照辦的。也請你讓我看到最好的一面,讓我羨慕、嫉妒、恨,甚至悔不當初。不要.……又讓我看到那個糟糕的季洛寒,不然我只會失望、慶幸。」


  季洛寒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視,直到她關門出去,才陰鬱難忍地將身邊抱枕重重地扔了出去,手指撫向太陽穴,皺起眉頭。


  下到一樓,林霜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房間在哪兒,就已經有傭人來問她,晚餐應該怎麼準備。


  「季洛寒……不,季先生在家用晚餐么?」林霜只能先這樣反問。


  傭人一副有些莫名的表情看著她,她這才意識到,這好像應該是她這個管家來詢問、統籌。


  「我等會兒安排,你先干點其它的事吧。」她說著就又只好往樓上去。若是問她裝修有關的事,她倒還能應付。可這管家的工作,她真是一點也不清楚。


  她只好再次敲響了主人房:「季先生,請問你今晚在家用晚飯么?」


  季洛寒還是保持著那姿勢,清冷地問了句:「嗯。」停頓了會兒,他又補充,聲音里好似這才有了些活力,「還有.……太太也會和我共進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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