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別陰陽,一謝永消亡。
第27章 一別陰陽,一謝永消亡。
李近麟連忙哄著一群龍子鳳孫出了殿門,太後到底也沒看出皇帝對著這幾個孩子是個什麽態度,隻好轉了話,同重華長公主聊起了旁的事。
趙玄端坐於交椅上,適閑的聽著幾人說話,並不摻和。
“皇帝便留在哀家宮裏,一塊兒用膳?”太後詢問。
趙玄淡淡道:“朕還有政務處理,便不作陪太後了,安王家眷遠道而來,可就近賜座宮殿予他們留宿,朕平日忙碌難抽出時間,安王也好替朕盡一份孝心。”
外臣不可留宿宮內,除非有皇帝同太後親詔,這番特賜足以見得皇帝對安王的器重,不僅是安王,便是連他的子女也能得此尊榮。
太後本也有此打算,但這與皇帝親口吩咐的自然不一樣。
皇帝這番吩咐比厚賞安王更叫太後歡心,她儼然忘了皇帝抽不出空來用膳的事。
太後麵色稍霽,笑道:“皇帝有心了。”
趙玄理了理袖口,殿外霞光漫天,宮室幾大家子其樂融融,他也有著自己的歸宿。
出了永安宮,趙玄淡淡的道:“備車,回紫陽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這半日沒見,便已心神難安。
小姑娘極愛睡覺,往往日上三竿都沒醒,他早點回去,隻怕小姑娘還沒發現他離開了。
趙玄盤算得當,卻是不趕巧了,這日侯府派人接了玉照回去,玉照隻給他院子裏的小廝留話,說這段時日她有事不能來,等過些時日再來觀中找他。
趙玄心思落了空,神色懨懨,與往日的他相差甚大,似是濃墨穿透了溫潤的表皮,即將滲漏出來。
李近麟跟在一旁汗流浹背:“陛下,可要派人去信安侯府探探?姑娘幾時出門幾時過來,您立刻便能知道。”
也無須像如今這般,整日提心吊膽,就怕不趕巧了。
李近麟乃是禁庭大監,陛下親侍,手裏還握著數百暗衛,眼線遍布朝廷各處,向來是皇帝的千裏眼,順風耳。
趙玄聽了抬起眸子,冷冷的盯著李近麟道:“朕與她的事,不得任何外力插手。”
趙玄信道,天人合一,順其自然。
他二人本就情意相通,更是天造地設,若是通過強行幹涉,隻恐怕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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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宮——
自皇帝走遠後,重華長公主驚歎了一聲。
殿內眾人不禁朝她看了過去,隻見重華長公主一臉悻悻然,卻是止住了話頭。
尋了個機會往太後跟前,打探道:“陛下是,,,身邊有人了不成?”
太後一驚,她活了這把歲數,什麽事沒經曆過?恐怕都不如這句話叫她震驚來得多。
重華長公主也與兄弟姐妹一般,甚是風流。大齊本就民風開放,沒什麽從一而終的說法。
皇族的這群兄弟姐妹,除了趙玄,都是極其重欲,風流成性之人。
她更是女中翹楚,先帝寵溺女兒,公主們養的一個比一個嬌貴,重華長公主十年間換了三個丈夫,就這還是明麵上的,要不是太後這幾年失了權勢,她失了靠山,她連現在的丈夫都想換了。
饒是這般,重華長公主說起方才看到的一幕都紅了臉。
她湊過去太後耳邊悄聲說:“我方才看見陛下脖頸上有紅痕,耳後似乎還有,,”
這話太後打死也不信,她瞥了眼長女,斷言道:“定是你看錯了,你以為他是肅清還是肅正?皇帝自小那個性子,他能容忍哪個女子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這話太後都說不出口。
太後唏噓道:“若真是這樣,皇帝為何要瞞著,後宮可不曾聽說有禦女侍寢,哪裏來的什麽女人?”
重華長公主十分確定自己沒看錯,卻也熟悉陛下的性子。兩相矛盾之下,收回了自己方才的話。
“,,那大概是我看錯了,到底是年歲不小了,竟然眼睛不好使了,難不成是蚊蟲叮咬的?”
她是太後長女,比下麵三個弟弟都要大上不少。
太後罵她:“得了,你在哀家麵前說老,是在指桑罵槐罵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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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是一日陽光極盛之時。
這日是玉照母親的忌日,同樣也是玉照的生辰。
生辰同忌日撞在了同一天,玉照活了十七年,沒有操辦過生辰宴,便是連及笄禮也沒有大肆操辦。
今年侯夫人倒是過來問她意思,問她打算如何辦,是否同玉嫣往年一般,辦個生辰宴約些小姐妹一同過府邸玩?
玉照回了說自己不辦生辰宴,從不過生辰。
玉照從紫陽觀回侯府來後,老夫人叫侍女送給了玉照百兩銀錢,說是不能叫她一個姑娘掏腰包,銀兩一切都是由侯府出。
還貼了自己的私房錢,給玉照母親請了一尊神牌,讓玉照在府裏供上。
“郡主要是還活著,今年都有三十有四了,,我老了,這兩年倒是時常想起郡主的模樣,天仙似的人便宜了嶠兒。走的時候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晃眼你都跟她一般大了。”
到底是兩人緣分淺沒做成幾年的婆媳,老夫人心裏其實也還念著玉照母親,半真半假,說起玉照母親時也當真生出了幾分悲傷。
去前院回來的墜兒拿了一張繡布過來:“老夫人繡了一副佛經,叫我拿過來給姑娘看看。”
這幾日母親忌日臨近,玉照情緒不好,人也懨懨的,整日沒事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流淚。聽了從床上爬起來,接過手中展開來看,針線細密,針眼紮實,老夫人年紀大了,眼神不好,繡這些想必是費了一番心血。
整個侯府無一人記得她的母親,就連父親都忙於政事,亡妻忌日也不曾回府。
想不到老夫人還記著。
雪柳過來給玉照收拾鬆亂的發髻,將睡前拆下的珠簪重新別回她頭上,瞧了眼玉照無精打采的樣子:“姑娘要保重身體,郡主如何也不願意看見您這樣,您要是心裏頭不舒服咱們便去紫陽觀去玩,王姑娘還給您遞帖子了,咱們跟她一同去府外邊走走逛逛,好不好?”
玉照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對著妝匣裏的那枝清素玉蓮發簪道:“其他的首飾都撤了,衣服也挑選些素的,首飾隻給我戴上這個。”
雪柳拿過,將其簪到玉照如雲的發側,如此一來,玉照脫去了往日的珠翠環繞,一身清透的素紗白衣,倒是顯出幾分清塵脫俗的氣質來。
雪柳視線不經意間落到玉照半露的肩上,忽的一愣,驚道:“呀!姑娘肩上怎麽受了傷?”
玉照渾然沒有發覺疼痛,她側頭去瞧,肩上光潔白皙,哪有什麽傷口?
雪柳端來一方銅鏡,擺在玉照身後,玉照這才看見,肩後一寸之處有一片青紅。
“這是怎麽了?”玉照先是驚奇,而後猛然想起什麽,她臉色變了幾變,虛扶起衣裳遮著那處,拘謹起來,不甚自在的笑:“我想起來了,恐怕是前幾日跟明懿去後山拜太陰娘娘,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山石,那時候走的忙,連疼都沒察覺到。”
“姑娘走的那般快幹嘛?”雪柳方才看到,青紅還不隻有一處,依稀肩下還有,雖不嚴重,可姑娘生的白,看著也駭人。
前幾日墜兒也在,王明懿那場偶遇,到底不能見人,玉照與墜兒並不打算多叫人知道,聞言墜兒也替玉照作證,打著馬虎道:“可不是?後山山石多,我走的快還險些崴了腳。”
雪柳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如何都沒往那方麵懷疑,忙著找藥給玉照塗淤青。
玉照拒絕,笑她小題大做:“小傷而已,晚些時候發現都長好了。”
玉照心中有些膽怯,兩人間初嚐情愛,不知怎麽的過後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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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正院後排便是清怡堂,是侯府供奉祖宗靈牌的地方,玉照母親的靈牌便被供奉在此處。
也是玉照不孝,竟然是生平頭一次見到母親的靈牌位。
府中已經有人點燃了火盆,見玉照來了,連忙讓出位置,往地上鋪設了一個蒲團,玉照跪在蒲團上,望著被移到正麵廳堂的一方小小靈牌,靈牌前供奉滿了瓜果香燭,煙燭繚繞,熏得玉照眼疼。
母親去時是十七年前的初夏。
同她如今差不多大時,就已經辭了人世,往陰間去了。
屍身長眠黃土,遺物也被陪葬,隻有一方小小的靈牌可供她想念。
假若母親還在世,她一定也會像玉嫣玉瑤那般,成天往母親院子裏跑,不離左右,便是被母親日日訓斥責罵,玉照也甘之如飴。
她一定會有屬於自己的弟弟妹妹,同父同母的弟妹,他們成日膩在自己身邊,管自己奶聲奶氣的叫姐姐。
一陣穿堂風刮過,揚起了陣陣紙錢,玉照恍然起來,哪有那麽多假若?
一別陰陽,一謝永消亡。
人活著才是念想,母親投胎轉世去了,她便要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