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離京
第78章 離京
本還擔憂自家主子被這女子氣的失了分寸,不想主子反倒將皇後的威嚴拿捏的恰到好處。
清寧再往前一步,擋住華容筠看轎裏皇後的視線:“皇後口諭,命你退下!”
身後華氏早被抄家滅族,一個華氏女,竟敢對皇後不敬。
清寧都不懂了,華姑娘還以為是何年何月呢?
華容筠臉上一閃而過羞恥和惱恨,她與皇帝姑表親,算是青梅竹馬長大,卻叫這個出身不如自己,比自己年歲小許多的女子捷足先登,坐上皇後之位。
姑母攝政之時,她比公主尚且也不差三分,當年她榮光之時這位皇後還不知在江都哪個莊子裏生長,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再不甘心,也隻得帶著侍女再往後退了三步,躬身叫皇後轎攆先行。
玉照並未叫起轎,居高臨下自轎內俯視其朝著自己不規不矩的行禮。
拿著帕子慢慢擦拭起方才拿過糕點的手心,冷冷道:“本宮看,華姑娘禮數似乎欠缺了些,,,”
清寧見了上前往華容筠周身邁步繞了一圈,回稟道:“回皇後娘娘的話,確實是不規矩。華姑娘,你躬身問候皇後安,應該再蹲低三寸,頭切莫抬起,更不得直視皇後尊容。”
華容筠袖下的曲起的指尖死死抓著手帕,恨不得穿透了那方帕子。
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倒是十分乖巧的又往下蹲了三寸,頭低了下去。
玉照這才滿意,笑了笑點頭道:“這還勉強,日後見了本宮,就這般行禮就行。”
而後清寧才喊起轎。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坤寧宮而去。
***
宮中沒什麽遮掩的了的秘密,玉照下午自以為還算溫柔善意的提醒一番華容筠,結果還沒到晚上宮人們就都知道皇後當道訓斥了華姑娘。
雪柳還告訴她說,聽說華姑娘是哭著回太後宮裏的。
玉照鼻腔裏輕哼了一聲,“哭的好!”
這說明她的本事厲害,能把人都給罵哭了。
雪雁有些無奈的看了眼自家主子:“主子,這是不是傳出去不好?全宮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欺負了她,,”
畢竟那華姑娘可有的是借口,奉了太後的命往紫宸殿送湯水,結果被不能容人的皇後給訓斥了?這傳來傳去豈非叫人覺得皇後肚量小,尚且連臣女都容忍不了?
最怕的是陛下若是聽信謠言,豈非覺得虧欠了華姑娘?從而與主子生出嫌隙?
雪雁清寧這般一想才明白過來這位華姑娘今日刻意惹怒皇後的目的。
玉照聽二人細細一掰扯,內心簡直怒火滔天。
為什麽傳聞就變成自己訓斥她?而不是她規矩差?自己難不成不是在教導她嗎?
玉照不肯承認也得承認,自己貌似上了套,中了毒計。
嗬嗬,這下子滿宮都在說她惡毒不能容人。
皇帝她倒是不擔心,太後那裏定然是已經記恨上了她。
仔細想來華容筠走時奇怪的眼神,莫非就是在鄙視自己上套了?
***
夜風拍打著廊前宮燈,銀月高懸。
李近麟見皇帝終於批複完奏疏,便上前跟他說起下午皇後的事。
“指定是那華姑娘亂傳的。”
李近麟自然是知道向著皇後娘娘的。
趙玄抬眸看了眼殿外的銀月,眉眼間氳起一股柔和。
倒是沒評論華姑娘的事,隻蹙著眉淡淡道:“她回宮的早也沒來等朕?”
李近麟搖搖頭:“娘娘直接回坤寧宮了。”
,
坤寧宮——
內殿兩側升起了數排宮燈,窗闌半開,簷上一輪清月,周遭顆顆星辰如珠。
入春了,天地間有了春的氣息。
玉照靠著軟塌盤腿而坐,對著雙花菱鏡拆下耳環,她小巧的耳垂耳洞也小,帶了一日墜的有些疼。
她用手揉了揉耳垂,將耳環合在手心裏窩著,有些緊張、甚至帶了一絲敵意的轉身看著趙玄。
她抬起水光盈盈的眸子,軟和的腔調卻故作老成地問他:“你是來責怪我的嗎?”
這幅模樣倒是叫趙玄被問糊塗了,立在她身後,撫摸著她披散的頭發。
綢緞一般柔順的發。
“怎會責怪你?是要誇獎你,華氏心計深沉,今日可是惹了寶兒?”
他擔憂寶兒聽了華容筠的話,誤會了自己什麽。下午她回宮的早,竟也不去紫宸殿,而是直接回了坤寧宮,不用說這個姑娘定是生氣了。
玉照鬆開了自己的手心,將那顆帶著她手心熱氣的耳墜子拿出來氣鼓鼓地丟進首飾盒裏,十分委屈,輕哼一聲,心裏湧起的醋意眼看就要從話裏漫出來,不,是已經漫出來了。
“她今天過去紫宸殿了!?”
趙玄聽了眉眼沉了下去,今日他處理了一日朝政,還真不記得這些。
華氏來紫宸殿做什麽?殿外守著的八百禁衛能放她進來?
趙玄何等智計,自幼時讀書騎射起,教導過他的太傅無一不稱讚他穎悟絕倫,如今事情起因經過還未明白,就知怎樣將自己摘幹淨。
他招手叫李近麟進來,將寶兒方才問自己的話原封不動的問李近麟。
“皇後問你話,華氏今日去了紫宸殿?”
玉照一聽,心裏的氣頓時被這一句話消散了很多。
李近麟忙答道:“華姑娘今日往紫宸殿送過一回湯水。”
玉照一聽,這回連後腦勺都透著一股小氣。
拿著後腦勺對著他二人。
李近麟見狀心裏咯噔一聲,見皇帝皺著眉望向自己,忙上前一步道:“華姑娘說是奉太後的命來送湯水的,奴才也不好不收,隻好轉頭賞賜給了含象殿經過的宮人了。”
玉照銅鏡裏的眉頭這才舒緩了下來。
卻見小姑娘又皺起眉頭,比上次的還皺。
她衝著鏡子裏的趙玄,她有個大毛病,一氣憤口音裏就泛著哭腔,便咬字不清了起來。
“她、她說你今日教她下棋了,你今日有沒有教她下棋?”
趙玄覺得自己簡直看到了六月飛雪。
自己一處理完政務就回來見她了,怎麽就陪著華氏下棋了?
華氏平日裏瞧著還是個人樣,如今是瘋了不成?自己平白無故教她下棋做什麽?
這回不用皇帝催促,李近麟自己替主子打抱不平起來:“娘娘怕是忘了,咱主子今日一日都沒離開過紫宸殿,那華姑娘連進殿都不能,主子如何有機會教她下棋,,,”
玉照怔忪了一下,接著便捂著臉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偏偏眼睛裏還掛著眼淚,她不敢叫人知道自己竟然為了這麽個事險些氣哭了,隻好訕訕道:“哎呀,看我都忘了這事兒了,,”
她都氣的忘了。
趙玄見此鬆了口氣,他還以為是那華容筠膽敢亂說什麽。
他坐到了玉照身後,環過她的肩頭,指腹撫摸著小姑娘被氣紅了的臉頰,這小姑娘為了一句謊話都氣的要哭鼻子了。
他升起了幾分無措,卻有一絲歡愉在胸膛泛起。
隻因前幾日他還因魏國公之事,酸澀的厲害,如今叫她也體會了一把自己當初的滋味。
“她還說了什麽?”
玉照羽睫輕顫,脫去了首飾華服,她更顯得懶散,盤腿交疊而坐,這會兒正撐著桌子趴在鏡子前偷偷去看鏡中的他。
鏡中的郎君,仿佛隔著天的另一端,清冷而模糊。
玉照伸手摸了摸鏡子裏的郎君,卻隻摸到冰涼的鏡麵。
趙玄在她身後瞧見了她這一幼稚至極的舉動,眉眼間染起笑意。
玉照摸不到鏡子裏的郎君,便反身過去抱住了身後的郎君。用力攬過他精瘦的腰身,察覺到道長周身僵了一下,玉照摟的更緊了,似乎是在宣誓著她的主權。
這人是她的丈夫,她想怎麽摸他就怎麽摸他。華容筠肖想他?做夢吧!
“她還說了什麽,你要氣成這般?連紫宸殿也不去。”
玉照心思神遊天外,瞎扯起來以宣泄她的氣憤和不滿。
“她說她坐在你懷裏貼著你下棋,你還摟著她的腰,你還親她的嘴。”
趙玄渾身一震,猶如五雷轟頂,不可置信的看向玉照,又看了看四周。
生性嚴肅的他似乎是沒反應過來,話還能這般說。
“你,,”趙玄隱忍片刻,終是隱忍不住,冷著臉訓斥道:“你在胡言亂語!”
道長麵色變了,道長臉黑了,道長發現她是在瞎扯了。
玉照連忙害怕起來,示弱道:“騙你的啦,她還要點臉麵的,話肯定沒這麽說,不過就是這個意思,我可沒說假話,要是我不叫她閉嘴,她指定就這樣說了,,”
此生從未聽過這等言論,他臉上青白交錯,臉色難看的厲害。
玉照扯著他的手,真怕這人晚上又借此機會欺負她:“嗚嗚嗚,你別生氣了,我是亂說的啦!我不該訓斥她行了吧?!”
“華氏滿嘴胡言,你如何也不會訓斥錯,你要是不喜,便叫她不要入宮了。”趙玄拿這人無奈,歎了口氣,為自己哀傷起來。
日日都要被這小混蛋氣死。
“可她不是太後侄女嗎?”
“你還是皇後,自然可以。你本就聰慧,用人,賞人,處置人,這些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不會便交給女官來,如華氏這種心思不正的婦人,若非太後縱著,本也不該入宮。”
道長今日的話似乎有所深意,又似乎是在教導她。
教導自己?
那倒還是頭一次。
玉照埋頭在他懷裏,有些悶悶道:“你今日怎麽跟我說這種話,,,”
趙玄不打算瞞她,微微俯身離她更近一些:“寶兒,朕過幾日需離京一趟。”
玉照聽見了窗外的風聲,聽到了宮人來回走動間衣袂摩擦的窸窣聲。
她許久沒說話,久到趙玄將她抱到了膝上坐著,從身後一下一下輕撫著她單薄的後背。
“半月,最遲二十日便能回來。”
玉照有些不可置信,仿佛從沒想過趙玄要離開宮裏,要離開自己。
“什麽事?”
“算不得大事,朕需要前往外地處置一人。”
趙玄往日總不會告訴玉照朝廷的事兒,可若真是玉照問起,哪怕再是機密事件,他也從不會瞞著,比如這次的事。
這次車渠膽敢背叛上主國,屢派海匪騷擾大齊邊境,其重大原因便是車渠暗地裏與某位皇親有了勾結,被許了重利。
真要出兵平叛,本也無須皇帝禦駕親征。
大齊馬背上打下的江山,自立國以來,皇族子孫都酷愛騎射,哪怕是皇帝,若是沒有一番能拿的出手的平叛功績,也名頭不好聽。
他並不需這些好聽的名頭加身,他自是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玉照總是怕這些的,能叫道長出京的,猜也猜到了不是什麽好事。
她害怕的握緊了趙玄的手:“你難道也要跟舅舅一樣去帶兵打仗?你可是皇帝!”
趙玄揉了揉她的臉蛋:“這些小事,朕自然不會親征,不騙你,不過是去處理謀逆之事,必須去一趟。”
倒是沒有罵那些謀逆的藩王,趙玄了解那些藩王,設身處地的想想,他若隻是一介藩王,會不會反?
隻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落到他手裏,他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謀逆,那是誅殺九族,該受千刀萬剮的罪過。
“你安心待在宮裏等著我回來,出宮可以,務必帶好左衛。”
禁庭本就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更有他留下的暗衛層層保護。
玉照眼中湧起一陣失落來,明知不可能,仍暗自捏了捏拳,期盼的問他:“能不能帶上我?”
趙玄心頭猝不及防被小姑娘這句能不能帶上我重重一敲,仿佛一圈裹著棉花的軟拳,不疼,胸口悶了起來。
卻隻能道:“這回不成,雲間路程遙遠,一連幾日都要在馬上晝夜無休,你的身子吃不消。”
玉照在燭光下抬起頭,眉眼盈盈,一眨不眨的看著趙玄:“那你的意思是,要是我身子跟得上,你去哪兒都願意帶著我嗎?”
明明隻是一句假設的話,一人問的認真,另一人答的也認真。
叫在愚蠢奸詐的人都能聽出這句話半點兒做不得假。
如銀的月光從花窗傾瀉而入,趙玄沐浴在朦朧光暈裏,看著他懷裏瞪著眼睛故作堅強的姑娘,再是堅硬的胸腔都軟作了一團:“自然,去哪兒都帶著你。”
玉照繼續問:“那你行軍打仗也帶我嗎?”
“帶著你。”
“那我住哪裏呢,沒有地方給我住吧?”
趙玄輕笑起來,“自然是住在我們的軍帳裏,隻要你別嫌苦悶,行軍的日子可是過的苦,衣食住行樣樣都差,你定是吃住不習慣的。”
玉照喜歡這個詞,“我們”
住在我們的軍帳裏,她覺得跟道長一起住軍帳,吃鹹菜饅頭也好吃。
隻要道長保證他自己的安全,安全回來的時間,玉照便沒什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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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天地一色。
四處狼煙四起,戰馬嘶鳴,一輪輪箭羽落下,城牆之上一片寂靜。
城下,是無數集結而來的大齊將領,此城久攻不下,眼看糧草耗盡。
一群將領群情激憤,幾乎就要忍耐不住孤身闖進去,這一戰車渠更是不正麵交接,又是沒能攻下。
晚間軍裏得了斥候傳來的秘報,車渠軍隊約白餘人在瓜口集結,企圖坐船往別處。
眾將領一番商議,當即做出決定。
立即有副將帶領人馬前往據營地十三裏外的瓜口。
等晚間大營一陣嘈雜,鑼聲,鼓聲,呐喊聲,副將等人率十幾人渾身是血的騎馬跑回來,冒死傳回消息。
裴將軍擦了一臉的血漬,手忙腳亂的被人攙扶著從馬上下來,知曉自己這回兒犯了大罪,也不敢耽擱,立刻報予主帥。
“中計了!中計了!”
“瓜口那隻隊伍足足有數千人!我等發現時候已經來之不及,掉頭撤不回來了!全被圍困住了!快給我人馬去救!速度快些還能來得及!”
此話一出,身後慌亂一瞬,眾人七嘴八舌,各說紛紜。
“將軍快下令前去營救!”
“晚了就來不及了!”
“末將請求帶人出城營救!都是手足同胞!決不能坐視不理!”
穆從羲方從前線下來,勞累一日怎知一回軍營便聽了這消息,一眼掃去,便知軍心已亂。
他察覺此事來的蹊蹺,卻也不能拋棄手下將士不管,當即思索了一出對策。
千餘人,也是車渠主力了,若是情報屬實,自己領兵出去殲滅,倒是能解大軍目前之急,說不準還能攻破車渠防線,一舉平叛這場戰亂。
大齊戰線拉往海上一遭,車渠人慣用毒,更使用拖延戰術,拒不正麵交戰。
他們後方便是車渠國土,自是糧草充足,而大齊這邊便恰恰相反,戰線如此之長,後方供給困難,若是繼續拖下去,隻會更加不利於自己。
必須速戰速決。
這豈非是一個機會?是他們的一個機會。
穆從羲最終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