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沈棠一路跟著裴琰, 隨後回了自己在偏殿居住的屋子。


    關起門,她伸出手, 看著自己的傷口, 鮮紅的血直往外流,破皮處還沾了一些細碎的小石子。


    她蹙著眉,將一雙手浸在銅洗中洗淨,隨後忍著痛將小石子一顆顆的挑出來。


    正要塗抹裴琰給的藥膏, 便聽外頭隱隱傳來腳步聲, 聽著音兒像是從九華殿那頭來。


    “沈姑娘。”一道暗影停在沈棠的屋門口, 裴琰的聲音低低傳來。


    沈棠從木椅上起身, 往門前挪了幾步,“裴公公有何吩咐?”


    “老奴是來給您送藥的。”


    沈棠看了眼手中的藥瓶, 遲疑打開門,“裴公公,您方才不是已經給我了嗎?”


    裴琰賠著笑臉,將眼前的一隻羊脂玉藥瓶遞到沈棠麵前,“奴才一時心急, 拿錯了藥。”


    沈棠抬手接過, 福了福身, “有勞公公走這一趟了。”


    “姑娘客氣了, 這藥是殿下吩咐送來的。”裴琰囑咐道,“沈姑娘切莫忘記, 定要早晚各抹一次,對外傷非常管用。”


    沈棠點了點頭, 但比起手上的傷, 她更關心另一件事, “裴公公, 如今我的手受了傷,恐怕不能侍奉殿下左右,可否回忠勇伯府?”


    這問題著實問住了裴琰,半晌,他才輕咳一聲,“侍疾一事,本是皇後娘娘下得懿旨,老奴說了可不算。”


    沈棠原本也隻抱著問一問的態度,聞言隻得道:“那裴公公可否替我去和殿下說一聲,這幾日我便暫時不去九華殿了,免得粗手笨腳,平白惹得他不快。”


    裴琰眼皮子一跳,幹笑道:“……這事兒,奴才也說了不算。”


    見沈棠又欲言,裴琰猛地一拍腦袋,“唉喲,奴才突然想起,手頭有許多未完成的事兒,便先行告退了。”


    還未等沈棠回過神來,裴琰已經腳底一抹油,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棠歎了一口氣,拔開羊脂玉瓶的木塞。


    一股藥香撲鼻而來,她愣怔片刻,這個味道她再熟悉不過。


    前世,綠蕪被傅明珠冤枉偷竊,用戒尺抽打,躺在陶然居整整一月。


    若不是大姐姐沈瀾偷偷送來了膏藥,綠蕪那條命,怕是撿不回來的。


    為何大姐姐送來的藥膏,和裴琰送來的一模一樣?

    她沉默片刻,將羊脂玉瓶擱到一旁。隨後,又歪頭瞥了眼桌子上玉光瑩瑩的藥瓶,那是裴琰一開始給她的。


    沈棠走過去,將其打開塗在傷處,冰冰涼涼的藥膏一抹開,便感到一陣清涼,片刻之後,那鑽心的疼痛褪去不少。


    抹完藥,沈棠倚在美人榻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得想想法子,怎麽才能盡快回忠勇伯府。


    越想越是愁容,沈棠幽幽歎了口氣,漸漸闔上眼,沉沉的睡去。


    另一頭,裴琰說不動沈棠,總不能硬逼著她去九華殿侍疾,這差事難做,左右不是人,他膽戰心驚的將消息遞回去,果然瞧見殿下沉了臉。


    裴琰心頭叫苦,要說這沈姑娘也真是不識趣,殿下見她手受了傷,特意命他送了上好的金瘡藥去,她倒好,不但不領情,反而還再三推脫。


    要知道,這藥膏可是皇家貢品,整個宮裏頭,也隻有聖上和太子殿下的九華殿才有。


    雖然宋凝未說什麽,可接連幾日,裴琰仿佛又回到了沈姑娘還未進東宮侍疾前的艱難處境。


    不是嫌他送來的茶燙嘴,就是嫌他說話的聲音太尖,左看他不順眼,右也看他不順眼,長久下去不是辦法。


    東宮內侍不同於其他人,一身榮寵全係於主子,思來想去,裴琰又找上了沈棠,暗示一番道:“沈姑娘的手應當也好的差不多了罷,殿下那邊……”


    沈棠笑而不語,將未結痂的一雙柔夷伸到裴琰麵前,“裴公公,不是我不想去,你看我這手是怎麽了?若是不好好養著,落下了病根子,旁人還以為東宮故意磋磨我,於殿下名聲不利呢。”


    得,裴琰覺著,自個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沈棠又熬了幾日,閑時是有了,但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瞟向大門口。


    生怕裴琰推門而入,大喊一聲:“沈姑娘,殿下命你去九華殿,走罷!”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沈棠驚得差點摔落手中的茶盞,忙站起來問,“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長寧奇怪的看著她,“棠姐姐,你在聽我說話嗎?我讓你瞧那邊!”


    長寧在壽康宮深居簡出,前幾日才得知沈棠進了東宮,便日日往這兒跑。


    沈棠順著她的指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甬道上。


    隻見前方行過一行羽林軍,個個身姿挺拔,麵容清雋,一身紫色禁軍服,腰間別著長刀,端的是威風凜凜,氣勢淩人。


    其中一名年輕男子若有所覺,一抬頭,便撞見沈棠遙遙望著他。


    他腳步一停,對著沈棠微微一笑。


    霎時,回廊前站著的幾名宮女個個臉色漲得通紅。


    “他方才是在對我笑嗎?”


    “你說哪個,走最後麵的那個嗎?”一名圓臉宮女紅著臉道,“他長得好像我鄰家陳阿兄。”


    “得了吧。”另一名尖臉宮女嗤笑一聲,“你陳阿兄是什麽身份,羽林郎君又是什麽身份,你怎麽敢拿他和羽林兒郎比?”


    圓臉宮女瞪向她,“你怎麽說話呢?”


    “我又沒說錯。”尖臉宮女道,“你以為皇宮裏的禁軍都是普通人呀?這宮牆之內的羽林軍,都是最高階的禦前侍衛,哪一個不是出身名門的公侯世家?”


    “那也不見得!”圓臉宮女嘟囔道,“我可是聽說,新進來的羽林衛中,有一個是從守城小吏擢升上來的,難不成他也出身公侯世家?”


    “他倒不是出身公侯世家,奈何人家娶得可是忠勇伯府二房的嫡長女,你那陳阿兄若是也能娶得公侯世家的嫡女,說不定也能進得宮來成為羽林郎君呢!”


    “就你嘴皮子厲害,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圓臉侍女啐了她一口,伸手就要去扯她那張口無遮攔的嘴。


    身後,沈棠望著羽林衛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羽林軍中,宮女口中靠著忠勇伯府的二房嫡女上位的人,不正是江弦麽。


    江弦行至禁衛所時,與同僚小憩片刻,幾人閑聊著,話題便開始轉到他身上。


    “誒,江弦,方才你對誰笑呢?”一名禁軍勾著江弦的肩膀,擠眉弄眼道。


    “你一直盯著前頭看,怎麽知道江弦對人笑了?”另一名同僚笑道,“莫非你也一樣,在看那些宮女?”


    “去去,少在那編排我。”禁軍忙道,“江弦看的可不是那群宮女,我方才分明瞧見了,他是對著宮女後頭,那個漂亮的姑娘笑呢,看她的穿著,應當是哪家的貴女,江弦,你說對不對?”


    江弦被他們擠在中間,麵色尷尬,“你們就不要調侃我了,那是內子的二妹,忠勇伯府的二姑娘……”


    “哦——原來是你那位妻妹啊!”禁軍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前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既然是妻妹……那更耐人尋味了!”


    正哄堂大笑,一道冷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們在說什麽?”


    屋子裏的調笑聲戛然而止,包括江弦在內,所有人都急忙站起來,“陸大人……”


    陸雲昭行至江弦麵前,麵容肅冷的望著眼前這個剛進禁衛所不久的男子,“你們在說什麽?”


    江弦垂下頭去。


    見他不語,他目光緩緩投向其餘人,語氣加重,“把你們方才說的話,當著我的麵再說一遍。”


    那名率先調侃江弦的禁軍訕笑道:“陸大人,我們方才是開玩笑的,哈哈哈!你就當我們放了個屁,不要與我們一般計較!”


    不得不說這人人緣不錯,他一笑,其他人也跟著大聲笑起來,眾人似想將這件事當個玩笑一般揭過去。


    “閉嘴!”陸雲昭冷聲道。


    笑聲倏然一止,眾人都小心翼翼打量陸雲昭的神色。


    “妄議他人,惡意詆毀女子名聲,所有人抄寫宮中條例一百遍。”陸雲昭負手而立,冷聲道,“戌時前不交給我,都不要用晚膳了。”


    “啊?不是吧!”


    “陸大人饒命啊……”


    “不要啊!陸大人,我方才可什麽也沒說!”


    禁衛所內哀鴻一片,但陸雲昭卻不為所動。若是真將此事輕輕揭過,難免讓他們心存僥幸,日後真會因為口無遮攔而惹出是非。


    禁衛所裏的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很快便傳進有心人的耳中。


    檀雲悄無聲息的回到毓秀殿,“公主,奴婢方才跑了禁衛所一趟,打探到一道消息。”


    “哐當”!

    纏繞赤金絞絲九轉玲瓏鐲的手腕向右一掃,名貴的白釉青竹案琉璃瓶從案上掃落,幾年才出一套珍品的江南貢物,頃刻之間碎成一地廢渣。


    寢殿內一片寂靜,便是連燭火的劈啪聲響都微弱幾分,昏暗之中,唯有愈來愈急促的呼吸聲。


    “說!”


    “忠勇伯府的那位沈姑娘,與禁衛所一名禁軍有些瓜葛,聽說……”


    檀雲將禁衛所裏的事情描述一番,然後道,“奴婢還查探到,他之所以快速從城門小吏擢升為禁軍,是因為年初時,在荷花池救下忠勇伯府的二房姑娘沈瀾……”


    “沈瀾……江弦?”溫憲冷笑不已,“好你個沈棠,本宮會讓你知曉,得罪本宮是什麽樣的下場。”


    作者有話說:


    寶們,以後每日23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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