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寧遠侯夫人道:“二郎, 你先和阿琅下去換身幹淨的衣裳,娘一會兒再同你解釋。”
曹藺寒看了林琅一眼, 她的衣裳被湖水打濕, 濕漉漉的烏發滴著水,貼在細膩的肌膚紋理上,顯出纖細柔弱的姿態。
“巧月,還不帶林姑娘下去。”見曹藺寒未反對, 寧遠侯夫人忙道。
大丫鬟巧月走到林琅身旁, “林姑娘請隨婢子下去換身衣裳罷。”
林琅惴惴抬眸, 曹藺寒柔聲道:“你先去換身衣裳, 待會我再來看你。”
寧遠侯夫人冷眼看著林琅走出去,剛要讓曹藺寒也下去, 被一直默不作聲的寧遠侯打斷,“到底怎麽回事?”
曹藺如飛快瞥了曹藺寒一眼,見他垂頭不出聲,硬著頭皮道:“畫舫著火……二弟與林琅一道掉進了湖裏……”
“混賬!”寧遠侯抬腳踹翻了一把椅子,臉色鐵青。
曹藺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寧遠侯夫人白著一張臉道:“侯爺發這麽大的火做什麽?二郎落水又不是他願意的, 還是讓他先下去換身衣裳, 再趕緊請大夫來瞧瞧, 開上幾副驅寒的藥才好。”
“不是他願意的?”寧遠侯不是寧遠侯夫人, 早就從曹藺如寥寥數語中猜出其中關節,指著跪在地上的曹藺寒罵道, “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名青樓女子墜入湖中, 這要是傳到旁人耳中, 也不知要被如何笑話!”
曹藺寒抿著唇, “阿琅淪落青樓是身不由己, 還請父親慎言。”
寧遠侯橫眉倒豎,“小畜生,誰準你這麽跟我說話的!”
“兒子和阿琅青梅竹馬,還請父親成全!”
寧遠侯頓時暴跳如雷,“別說你與沈家有婚約在身,便是沒有這樁婚約,我也不會讓你娶一個娼妓優伶!”
寧遠侯夫人也不勸了,臉色同樣難看。
曹藺寒直挺挺跪著,“父親,兒子隻喜歡阿琅,不喜歡沈家的三姑娘,兒子實在沒法與她做夫妻!”
“你閉嘴!你怎麽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寧遠侯氣得直打哆嗦,轉頭對著站在門口的仆從大吼道,“來人!小畜生鬼迷了心竅,給我拿家法來!”
曹藺如忙上前去阻止寧遠侯,“父親息怒,二弟剛和林姑娘重逢,一時之間有些衝動,您不要與他計較,讓兒子好好勸勸他。”
“你讓開!”寧遠侯推開曹藺如,一抬眼便看到曹藺寒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氣急攻心之下,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栽倒在曹藺如身上。
寧遠侯夫人駭得花容失色,驚聲喊道:“侯爺!侯爺!快——快請大夫——”
好在府中大夫來得及時,言寧遠侯隻是情緒激動,急火攻心,開上幾劑藥貼就無大礙,且要切忌再大喜大悲。
待大夫出去開藥方,寧遠侯夫人望著曹藺寒埋怨道:“二郎,你莫不是要把你父親氣死麽?”
曹藺寒不說話。
寧遠侯夫人知道他還在怪自己沒有妥善安置林琅,斟酌了一番言語,開口道,“是娘對不起阿琅,可是娘有什麽辦法,林府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雖說禍不及外嫁女,可娘到底是要避嫌的。當初我也派了人去打點一二,想著不能給林琅榮華富貴,但至少也能救她出狼窩。誰知那黑心的人拿了銀子卻不辦事……阿琅也是我的表侄女,我再怎麽狠心,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去蒔花苑的。”
說罷,便捏著帕子,細細抽泣起來。
曹藺寒冷著一張臉,半晌開口,語氣卻沒剛才那般冷硬,“無論如何,阿琅落得如此地步,也有母親的責任。如今我遇上了她,母親休想再分開我們。”
寧遠侯夫人哭著道:“二郎,不是娘想拆散你和阿琅,可你好好想想,你是什麽身份,阿琅又是什麽身份?她如今是蒔花苑的歌姬,若是傳出去,咱們家還有臉在上京立足嗎?”
“那兒子便終身不娶,去廟裏當和尚。”
寧遠侯夫人驚得停止了抽泣,可無論她怎麽勸說,曹藺寒就是鐵了心。
她瞄了裏室一眼,讓了一步,“要不這樣,咱們與沈府的親事不變,至於阿琅,就把她放在府外,當個外室。”
新婦還沒娶過門就有了外室,這寧遠侯夫人也是個沒腦子的。
“這是娘能想到的最後的方法了,若是你不願意……那娘便隻能把阿琅送回蒔花苑去,你執意要出家娘也認了。”
見曹藺寒依然猶豫,寧遠侯夫人抬手拭淚,“阿琅是罪臣之後,別說是娶她,便是納為外室,一旦被發現那也是要問罪的,你難道真的為了她,連爹娘都不顧了嗎?”
曹藺寒冷淡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心中哀歎,看來他也隻能委屈林琅了。
“如此,一切聽從母親安排。”
寧遠侯夫人鬆了口氣,“二郎且寬心,娘這次一定會安排妥當。隻這事你切記不能與你父親說。待會他醒了,你趕緊去給他賠個不是。”
經過寧遠侯夫人這一安撫,寧遠侯府這場風波倒也算是暫時平息下來,但沈家那邊卻是徹夜未眠。
翌日清晨,沈鈞弘便被沈居閬請到府中。
莊氏的大丫鬟知書對著沈鈞弘和沈棠二人一福,低聲道:“大老爺,二姑娘,老爺正在會客,是寧遠侯府的夫人與世子曹藺如。”
沈鈞弘臉上閃過詫異,既然寧遠侯府在,二弟喊他過來做什麽?
沈棠在一旁翹了翹唇,若是她沒猜錯,寧遠侯府應當是過來安撫叔父一家了。
這也是她執意要跟來的原因。
知書的目光落在沈棠身上,猶豫半晌道:“二姑娘,您可以先在耳房中喝杯熱茶,正好陪陪三姑娘。”
沈棠對沈鈞弘屈膝,“父親,那我去找三妹妹。”
沈鈞弘微微頷首,跟著知書走進去,一眼便看到與沈居閬莊氏相對而坐的寧遠侯夫人和曹藺如。
寧遠侯夫人眉形細長,眼如杏核,瞧著便十分不好相與,而一旁的曹藺如二十七八的年紀,溫文儒雅,舉止穩重。
他見了忠勇伯沈鈞弘忙站起來,施了一禮,“世伯。”
沈鈞弘點了點頭,與他寒暄幾句,而後幾人依次落座,便聽曹藺如道:“小侄與母親今日過來,是為昨日的事來道歉的。”
沈鈞弘愣怔一瞬,看了沈居閬一眼,“道歉?”
曹藺如麵帶羞慚,“昨夜二弟去遊秋華湖,不想出了點意外,不小心失足落水……”
沈鈞弘越聽越是糊塗,曹藺寒落水了,寧遠侯府過來道歉算什麽?
曹藺如雖覺尷尬,卻知道昨夜那番動靜瞞不住,道,“是二弟不懂事,與他一道落水的,還有一位姑娘——”
不管外麵怎麽傳言,寧遠侯府是絕不能承認曹藺寒與蒔花苑的姑娘有什麽的,這實在太丟人了。
沈鈞弘黑著臉打斷了曹藺如的話:“貴府二公子與一位姑娘一道失足落水?那女子是何人?”
曹藺如被沈鈞弘問的噎了一噎,“實不相瞞,二弟與那名女子早就結識,當然伯爺和沈大人大可放心,二人之間絕無首尾,我們以後也會好好管束他的。”
沈鈞弘腦子再是遲鈍,此刻也品出些味道來了。
沈居閬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冷冷道,“賢侄不用說了,犬子與我們說明此事,我與內子已經商量過了,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
昨晚沈甄哭哭啼啼的回了府中,他從長子口中得知秋華湖發生的來龍去脈,隻覺荒謬無比。
曹藺如一愣,看了母親一眼,果然見她臉色鐵青。
“伯父,您等我把話說完——”
“沒什麽好說的,退親。”沈居閬幹脆利落道。
自家女兒都被欺負成這樣了?他不退親還等什麽?
“沈大人可要想清楚了,這退親一事可不是兒戲。”寧遠侯夫人冷冷開口。
沈家與寧遠侯府的婚事本來就是他們高攀,如今居然率先提出退親?
“……母親說的對,兩家結親是結秦晉之好,不能因為一時意氣說退就退。”曹藺如看向沈鈞弘,“伯爺,您看——”
沈鈞弘沉吟片刻,道:“二弟,你總要聽世侄把話說完。”
“沒什麽好說的,昨兒毓兒已經把事情都和我們說清楚了,我們不能把女兒往火坑裏推。”莊氏道。
“這話就稀奇了,我們寧遠侯府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麽叫往火坑裏推了?那女子與二郎無任何關係,一切都是——”
“眾目睽睽下,曹二公子在花船上與青樓女子拉拉扯扯,你跟我說無任何關係?”莊氏冷冷打斷,“真當我們是傻子不成?”
“你血口噴人!”寧遠侯夫人怒道。
莊氏早就看寧遠侯夫人不順眼,如今既然鐵了心要退婚,說話也無甚顧忌了,“是不是我血口噴人,夫人大可以去問個清楚,秋華湖眼下都傳開了,怕是過不了多久,全上京城都要知道您兒子的這樁醜事!”
寧遠侯夫人眼前陣陣發黑,指著莊氏的手哆嗦,“你、你——”
“好了,少說兩句。”沈居閬壓下心頭怒火,對著曹藺如平靜道:“當初應下寧遠侯這門婚事,是瞧著曹府家風清正。可如今看來,倒是我看錯了眼。”
莊氏說得對,那混賬小子對臻兒沒有半分尊重,這種人不是良配!
沈居閬一番話說得曹藺如麵色發白。
他知道這件事確實是寧遠侯府理虧,原以為賠個不是便能壓下此事,可誰知道沈家竟會這樣難纏。
聽到這兒,沈鈞弘也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沈鈞弘對於沈甄這門婚事一直保持著中立的態度,畢竟是自己的侄女,也不好過多的發表意見。
然而,沈鈞弘的心中似明鏡一般,寧遠侯和世子為人正直,可寧遠侯夫人林氏卻是個不好相與的,沈甄若是嫁過去,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沈鈞弘收回思緒,捋了一把長須道,“此事是二弟的家事,無論你們夫婦二人做什麽決定,我做大哥的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