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虞姝看著平躺著的封衡。
內殿微弱光線泄入半開的幔帳, 男人的臉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闔眸的樣子, 從側麵去看,鼻梁山根挺拔,再往下是微抿的唇。他身上外袍褪去了, 一襲白色中衣褪去了素日裏的凜冽和戾氣。
如此一看,還是個清雋的年輕郎君。
他每次脫了衣裳之後, 都是衣襟大敞,風流又疲態, 可今日前胸和脖頸都遮得嚴嚴實實,半點不露春色。
三日未見, 虞姝想他了。
她抬手,指尖輕輕觸碰男人臉上的輪廓,可真別說,雖然封衡平日裏表麵肅重威嚴,可臉上肌膚卻是白皙細滑。
虞姝自打有幼時有記憶以來, 她就從沒有期盼過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深知姨娘跟隨父親來到京都之後的苦楚。
甚至於覺得,若是姨娘留在鄉野之地, 挑一個農夫嫁了,也遠好比過在將軍府飽受委屈。
可此時此刻, 她靜靜的看著封衡,想著腹中的孩兒, 竟然破天荒的冒出要獨占這個男人的荒謬想法。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野心震驚到了。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會做出諸多見不得光的事。也就有了弱點。
不知不可為而為之, 是這天底下最愚蠢, 也是最累的事。
虞姝的手指微滯, 從男人臉上移開,她就那麽看著封衡,聞到他身上的淡淡冷鬆香,又安撫自己:莫要多想了,先過了眼下的難關再說。
無論如何,她要讓孩子安然出生。
虞姝睡著時,封衡睜開了眼,他側過頭來,因背著光,一雙漆黑的眼眸更加深邃凝滯。
兩人麵對麵躺著。
這還是第一次躺在一塊卻什麽也不做,隻安安靜靜的互不幹擾。
可饒是如此,封衡也覺得,這幾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
他的昭昭,大抵是上蒼派過來拯救他的。
不然,她又豈會一次次將他從無盡深淵拉上來。
這一刻,封衡比任何時候都想渴求一個太平盛世。
接下來的路,他隻能贏,不能輸!
*
虞姝醒夜時,封衡已經不在榻上,隻有褶皺的床鋪預示著男人不久之前躺過這裏。
今晚是墨畫值夜,聽見動靜立刻走了過來,“娘娘可是醒了?時辰尚早,外麵還沒天明呢。”
虞姝借著微弱的光,看了一眼沙漏——
才將將酉時。
封衡是子夜過來的,也就是說,他都不曾睡夠一個時辰。
其實,虞姝很清楚,封衡之所以夤夜才來重華宮,是明顯不讓旁人知曉。
他這個節骨眼下,大抵背負了太多吧。
虞姝輕輕歎了口氣,隻可惜,她一介婦道人家,縱使有心,也是無力幫襯。
墨畫見虞姝黯然傷神,問道:“娘娘怎的了?可是身子有哪裏不適?”
虞姝望向欞窗外的蒼茫天際,喃喃說,“從明日開始,每日準備湯盅,以便皇上過來服用,切記莫要太過油膩,皇上喜歡清爽的口味。”
虞姝應了一聲,總覺得修儀娘娘對皇上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
開始牽掛了呢。
*
這是今夜楚香忍受沈卿言的第二個時辰了。
這廝……話竟然這樣多!
不過,也虧得沈卿言,讓楚香在一夜之內得知了整個京城貴圈的私密。
比方說,蕭太妃和逆賊封奕奕的纏綿過往;禮部侍郎的心頭白月光竟然是安陽侯府的少夫人;禦史台張大人的小妾早已紅杏出牆,還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定遠侯為了心愛的表妹,寵妾滅妻……
閨房的火燭已經燃了大半,案桌上茶壺見底,瓜子、花生等零嘴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滿桌狼藉。
楚香打了哈欠,還是有些意猶未盡,聽沈卿言說話,就像是聽故事似的。
眼下,楚香覺得自己對整個京都城的達官貴人都已了如指掌。
不過,縱使,她再怎麽喜歡聽故事,可時辰已經不早了。
楚香客氣的笑了笑,開始驅客,“沈大人、沈公子,你看要不……要不,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屋內已是燈火如豆,再過一會就要熄燈了。
沈卿言後知後覺,這才意識到時光流逝之快,他猛然驚覺一事,和厭惡的人待在一起度日如年,可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卻是覺察不到時光流逝。
沈卿言撓撓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楚香。
他今晚過來是有要事,卻是被耽擱了。
他的話,怎就這樣多呢……?
他自己以前卻是不曾意識到。
沈卿言覺得自己應該為皇上分憂,應當早日娶了楚香,與冀州達成真正意義上的聯盟。
從今晚踏足這間屋子開始,他總算是言歸正傳了,他從錦杌上站起身,神色肅重,看著楚香的同時,從袖中取出一枚金玉戒指,遞給了楚香,“阿香姑娘,這枚戒指是我祖父當年贈於我祖母的。唯有我們沈家明媒正娶的新婦才有資格擁有。我父親戰死之後,母親就將這枚戒指給了我。”
“阿香姑娘,我今日就把它贈給你。你我的婚事,你考慮的如何了?過陣子到了深秋,京都城會涼快下來,很適合操辦婚禮。”
楚香目瞪口呆。
她還沒說答應,沈卿言就這般迫不及待要準備大婚了?
京都城的貴圈不是很在意三禮六聘嘛?
楚香腦子裏一團亂。
捫心自問,她對沈卿言並不反感,甚至於兩人很能聊得來,還可以時常切磋武藝。
她再也找不到比沈卿言還要合適的男子了。
楚香正猶豫,沈卿言循序漸進,又說,“阿香姑娘,反正你這次來京都,是一定會嫁人的,既是選別人,還不如選我。不是我自誇,整個京都城適婚的男子,就無一人能比得上我,就連皇上在某些方麵也不及我。”
對不住了皇上,為了早日娶上新媳婦,隻能把你拉出來踩踏了。
楚香並非是什麽純情女子,聞言,耳根子一紅,不由自主的就開始浮想聯翩。
楚香,“你……”哪有這麽自滿的人?!
沈卿言眼瞅著就要大功告成,戲文裏說得沒錯,男子的嘴騙人的鬼,他胡扯了一大籮筐的話,還有些止不住,催促道:“阿香姑娘,新上任的欽天監與我是好友,我已讓他夜觀天象,算出明日就是好日子,那我明日就入宮請求皇上賜婚!”
一言至此,沈卿言往前邁出兩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身在楚香麵頰上啄了一口,順勢將戒指戴在了她手上。以免被拒絕,他索性不給楚香反駁的機會,轉身大步流星離開了女子閨房。
楚香愣了好半天,麵頰上火辣辣的灼燙。
再一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楚香試圖拔下那枚戒指,卻發現,怎麽也拔不出來了。
楚香,“……”
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
此時,從將軍府翻牆回到沈家宅院的沈卿言,在內心默默誇讚了自己。
他可真機智!
虧他觀察了好幾日,瞄準了阿香姑娘哪根手指頭最粗。他得讓她拔不下那枚戒指!
如此,事情定會是事半功倍!
*
翌日,沈卿言就入宮,單方麵告訴封衡,他已經求婚成婚了,一臉炫耀道:“皇上可以下賜婚聖旨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封衡端坐在龍椅上,望向沈卿言春意闌珊的一張臉,大抵知道,事情是成了。
這個榆木腦袋,不成想,婚事上倒是沒讓自己太過操心。
封衡當場下旨,“來人,宣恒慶王夫婦入宮,朕既打算賜婚,卿言又是朕的手足,朕自然要與恒慶王夫婦當麵商榷大婚之事。”
封衡的這一步棋,算是穩了。
沈卿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聯姻”成功這樁事上。
而是專注著“朕的手足”這幾個字上。
他一陣飄飄然,頓時後悔近日來對封衡的埋怨。
皇上還是記著他的!
他和皇上的確親如手足!
沈卿言離開禦書房之前,還想詢問一下虞姝的情況,可他還沒開口,封衡似一眼看穿,帝王眸光凜冽,一記刀子眼射了過來,“不該問的別問,你可以走了,晌午宮廷設宴,你再過來見恒慶王夫婦。”
沈卿言,“……哦。”
他就不能關心一下虞家妹妹?孩子當真沒了麽?他要不要留下來安撫一下皇上?
沈卿言再度張嘴時,封衡已經垂眸,隻冷冷道:“王權,送沈大人出去。”
王權兩撇花白的眉毛輕挑,走向沈卿言,“沈大人,請吧。”
沈卿言,“……”皇上豈能這樣對待手足?
*
恒慶王夫婦被召入宮。
楚良、封衡、沈卿言三人,在禦書房談事。
恒慶王妃虞豔得了入宮的機會,這便去了翠碌軒,見她的胞妹。
虞豔雖然拎得清,可對虞若蘭才是真正的憐惜和疼愛,虞姝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她充其量就是不去得罪。
嫡庶有別,尊卑有序,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見到虞若蘭時,虞豔愣了一下。她出閣那年,二妹還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落別幾年未見,卻見二妹眼底一片混沌,仿佛凝聚了無盡怨恨和陰霾,雖然臉上用了脂粉,可還是可以看見眼角的細微褶子。
“二妹妹,你……”虞豔當場就紅了眼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虞若蘭。
虞若蘭卻十分鎮定,並沒有姐妹二人久別重逢的歡喜,“長姐,你哭甚麽?我雖是沒了孩子,可遲早還會得寵的,這後宮沒幾人能入皇上的眼,而我不同,我的父親可是威遠大將軍。”
虞若蘭自以為聰明,她也知道皇上眼下處境不妙。
皇上需要兵馬,離不開虞家的助力,自然也就不可能摒棄自己。
虞豔一怔,緩緩放開了虞若蘭,看著一臉冷漠的虞若蘭,她隻覺得十分陌生,“二妹,你可萬不能再惹皇上不悅了,對了,聽聞三妹妹假孕爭寵,此事可是真的?”
聞言,虞若蘭唇角溢出一抹諷刺。
旁人小產,皇上都是命人送些補品就罷了。
可虞姝是假孕,重華宮外麵卻圍了個水泄不通。她的線人根本打聽不到任何消息。
這無疑讓虞若蘭很是不安。
“長姐,你會幫襯我的對麽?那個庶出的玩意兒,憑什麽跟我爭呢?!”虞若蘭除了不服氣,還是不服氣。
曾經不如自己的卑微庶妹,如今搖身一變,位份卻在自己之上了,怎叫她不氣憤呢?!
虞豔被虞若蘭的神色嚇到了,“二妹呀!你可不要執迷不悟了!我若是一開始就知道你與母親合計好,頂替了三妹妹入宮,我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的!這可是欺君呐!”
封衡一開始點名索要的,就是虞姝。
可虞夫人崔氏鬼迷心竅,誆騙了帝王。
虞豔一陣心驚膽戰。
真不知自己的母親和二妹哪來的勇氣?!
這是要權,不要命麽?
虞若蘭突然推開了虞豔,神色激動,“長姐,你難道不想幫我?你總不會也想去巴結那個庶出玩意兒吧?”
虞豔發現無法與二妹溝通。
她心中一陣心疼不已,一手捂著胸口,好片刻才長歎一聲,“父親用不了多久就會班師回朝,至於皇上為何這個時候讓父親歸來,隻怕還有其他打算,你在後宮好生將養著身子,莫要再生事了。”
虞若蘭一聽到父親即將回京,又開始利欲膨脹。
突然就變了臉色,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長姐,眼下形勢一片大好,你不要再杞人憂天。我會得寵,皇上也遲早會摒棄虞姝!”
一個庶出的玩意兒,衛氏是鄉野之婦,哪來的靠山?
不像她,父親是大將軍,母親是崔氏貴女,皇上是個傻子才會偏寵虞姝!
虞豔還想勸說一句,宮人便過來請人,說是午膳要開席了。
虞豔隻得暫時離去,臨行之前紅著眼眶,拉著虞若蘭的手,“二妹妹,長姐見你這般光景,當真心疼。你可要切記,莫要聽從母親的任何安排,也不要與三妹妹鬧出任何罅隙了,保命才是要緊。”
虞若蘭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突然甩開了虞豔的手,冷冷道:“長姐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虞豔,“……”
虞豔走出翠碌軒,一臉愁容的回頭頻頻張望,心痛如絞。
二妹妹,能有個善終麽?
她不能篤定了。
偏執的人,遲早會毀了自己。
*
虞若蘭坐不住,再度走出了翠碌軒。
夏荷擔心她會去貿然去禦花園的宴席處。
夏荷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皇上可不願意見到貴嬪娘娘。
夏荷,“娘娘,晌午日頭烈,你可莫要曬壞了,這是要去哪兒?”
虞若蘭美眸一凜,直直望向花木葳蕤的宮道。
此前,那條巨鱷是她命人放出來的。
她想讓虞姝也嚐嚐被巨鱷咬成屍首兩地的慘狀。
可惜啊,那樣都弄不死虞姝!
老天當真不長眼。
虞若蘭幽幽道:“本宮當然是去探望三妹妹,到底是姐妹一場,如今三妹妹落難,本宮才不會漠然處之。”
夏荷頓時神色慌張,身怕虞若蘭會失控。
到了重華宮大門外,當即就有禁衛軍擋在了外麵,肅重道:“這位娘娘且留步,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踏足重華宮半步!”
禁衛軍根本不認得虞若蘭。
換言之,就算是皇後,亦或是淑妃來了,也照樣是這樣的待遇。
兵刃在日光下泛著寒光,禁衛軍半點沒有讓步的意思,虞若蘭無法硬闖,隻好作罷。
果然沒猜錯啊。
虞姝,根本不是失寵!
哪有失寵的妃嬪,被帝王這般重視?!
還特意調遣了禁衛軍看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重華宮藏了什麽寶物!
虞若蘭折返,如若失神般的走在宮道上,竟迎麵撞見了老冤家。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淑妃。
封衡的後宮沒幾位嬪妃,這幾年明爭暗鬥最厲害的兩人,也就隻有虞若蘭和淑妃。兩人同樣的刁蠻性子,誰也不讓著誰。
狹路相逢,宿敵兩看互相厭。
淑妃一如既往的穿扮華貴,上身是錦繡雙蝶鈿花衫,搭配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發髻上戴著一支玫瑰晶並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鸞步搖簪,她從日光處走來,整個人宛若會閃閃發光。
撲麵而來一股豔俗之氣。
說實話,虞若蘭此前豔羨過淑妃的容色。
可如今,自從虞姝入宮之後,虞若蘭卻又覺得淑妃的容色雖豔,可過於俗氣了些。
虞若蘭直到淑妃靠近,這才緩緩屈身,“嬪妾,給淑妃姐姐請安。”
淑妃身段嬌小,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虞若蘭是將門之女,自是高挑不少。
淑妃過了片刻,才擺擺手,輕蔑一笑,“貴嬪妹妹,平身吧。本宮瞧著你也是可憐,一副好棋卻是替她人做了嫁衣,你可悔了?”
淑妃雖是麵上含笑,實則痛恨極了虞若蘭。
蠢東西,引狼入室!
這下可好,有了虞姝,她們誰也不會好過!
這幾日,不僅僅是虞若蘭再打聽虞姝的消息,淑妃也在到處打探。
如今,淑妃已是徹底撕破臉皮。
虞若蘭站直了身子,往淑妃麵前邁了一步,試圖已高挑身段壓製淑妃,她也瘋了,不想忍了。淑妃輕蔑,她則更加輕蔑,“淑妃姐姐,你是不是想罵我愚蠢?”
淑妃噗嗤一笑,“妹妹,你怎突然認清你自己了?”
虞若蘭死死盯著淑妃,若非當初是為了防備淑妃,她也不會將庶妹弄入後宮!
虞若蘭突然冷笑,“淑妃,你才是真正的蠢貨!你難道就不好奇麽?當初太醫每半月就要給後宮嬪妃請脈,可為何就沒查出你有孕?又為何那日你我遊園子,恰好拱橋就斷了?你小產之後,皇上隻是罰我禁足一月,這懲罰是不是太輕了?”
聞言,淑妃愣了一下。
她不是沒有起疑過。
可真相太傷人。
她也不想聽見,也不願意聽見。
虞若蘭看到淑妃眼中的恐慌,她很滿意,繼續說,“那是因為,你心心念念的皇上不允許你生下龍嗣!”
“哈哈哈!你與我,誰也沒有贏過誰!”
虞若蘭的話,就像是魔咒,一陣陣,一遍遍,讓淑妃頭昏目眩。
夢醒時分,是最痛苦的時候。
可,既然是夢,遲早要醒。
淑妃一直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裏,縱使自己不願意承認,可又能如何呢?
虞若蘭輕笑著,揚長而去。
*
不遠處,周禦女目睹了一切,她笑了笑,轉身對身側心腹道:“給那人寄書信,就說他交代的事,很快就會一一辦成。”
真不枉她這幾日天天在虞若蘭麵前煽風點火。
終於,淑妃就要熬不住了!
這後宮馬上就要變天。
*
禦花園宴席處,封衡、楚良,和沈卿言三人,甚是愉快了定下了婚期。
原本,沈卿言打算越快越好。
他已經習慣了每晚去楚香的閨房中,若是能早日娶了楚香,就省得他每天晚上翻牆。
但楚良舍不得妹妹,強調說,“皇上,臣想多花些時日籌備吾妹的嫁妝,婚期在年底倒正好合適。”
封衡不關心沈卿言究竟幾時能抱得美人歸。
他要的是,契約與忠誠。
婚事一定,冀州與恒慶王就是他的一股勢力了。
婚期一定下,宴席散去,沈卿言就迫不及待出宮,去找楚香。
如今,還真是半日不見,思之深切。
恒慶王夫婦前腳剛離宮,林深手持拂塵,疾步而來,“皇上,淑妃娘娘一定要見您。”
封衡已經回到禦書房,聞言,劍眉倏然一凜。
他看向林深,眼神晦暗不明。
林深立刻明了,道:“不久之前,貴嬪娘娘與淑妃見麵了,是貴嬪娘娘挑唆了淑妃。奴才猜測,淑妃是過來向皇上討說法的。”
一言至此,林深立刻垂首。
皇上雖不是渣漢子,也不像封奕奕那個逆賊一樣桃花無數,但也是個心腸狠辣的,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封衡眸色冷沉,宛若一個毫無感情的塵世之外的人,又像是修了無情道的修行者,誰的真心也不會當回事。
“讓她進來。”
封衡一聲令下,王權對一旁的立侍們使了眼色,皆退開了稍許。
林深立刻走出殿外。
不多時,淑妃就邁入禦書房,她依舊一派華貴,鋒芒畢露,走路的動作讓鎏金步搖微微晃動,華美的就像一隻七彩的孔雀。
淑妃看著龍椅上的男人,眼神之中透著諸多情緒。
有濃濃癡慕,也有綿綿恨意。
站定時,淑妃直言,“皇上,臣妾來了,皇上可歡喜?”
封衡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他不是什麽情聖,也不像封奕奕那般,慣會利用女子的情。
封衡語氣清冷,“說吧,見朕有何事?”
淑妃沒有行禮,她心中一陣陣鈍痛,今日若是不問個清楚,她大抵餘生都不會安穩。
動了動唇瓣,她心意已決,“皇上,你究竟……有沒有心悅過臣妾?臣妾當初的孩子是不是皇上……所害?”
淑妃一陣哽咽。
美人落淚,明明如雨打梔子,那般楚楚動人,可封衡毫無動容。
到了這一日,也沒什麽好隱藏。
封衡就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無,“心悅?淑妃,朕幾時給了你這樣的錯覺?”
淑妃身子突然一晃,她不信一切都隻是她一個人自作多情!
淑妃搖著頭,“不!臣妾不信!皇上是心悅臣妾的,不然又豈會冊封臣妾為淑妃?臣妾難道不是皇上的青梅麽?”
淑妃是四妃之首,僅次於張貴妃之下。
坊間都在傳言,淑妃與新帝是青梅竹馬,二人兩小無猜。
可封衡七歲就去了北地,他與淑妃之間又哪來的青梅竹馬之情。
封衡不欲多言,每一個眼神都是極冷的,像凜冬夜空的銀月微光,冷到骨子裏,“淑妃,你本有未婚夫,是你自己當初親手殺了你的未婚夫,卻又設計朕,讓全天下都以為朕做出奪/人/妻/之事,朕便依了你。你的孩子,不是朕動手,至於是後宮誰人所為,朕並沒有徹查。”
他不在意的事,自是不會去查。
淑妃怔在當場。
封衡的話,字字如刀,將她刀刀淩遲。
原來啊,皇上他什麽都知道!
淑妃不可置信的看著龍椅上的男人,她眼底是一片絕望,不住的搖頭,“不是的……皇上,你明明心悅臣妾,你難道忘了,你幼時與臣妾一塊習字讀書,那個時候你對臣妾可是言聽計從的!”
好一個言聽計從!
封衡眸光乍寒。
他當初不受寵,隨時會被推下太子之位,就連區區一個貴女也敢欺辱他!
淑妃大抵是忘了,她當初是如何仗勢欺人!
封衡已無奈心繼續與淑妃周旋,索性就讓她徹底死心,“淑妃,你愛慕之人,並非是朕。當初你愛慕餘家長公子,是因他驚才絕豔,他亦對你百般嗬護。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朕奪權之後,就殺了你的未婚夫。你真正所愛的,隻有你自己。”
“至於朕為何將計就計,你難道還不明白麽?”
“朕可不是什麽善人,朕需要你父親來權衡朝堂,便將計就計。但朕從未主動過,一切皆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可說的?你就連自己的未婚夫都可以隨手殺了,讓朕如何高看你一眼?”
這些女子當真是虛偽至極。
果然,嘴上的愛,都是輕若鴻毛的。
不像他的昭昭,句句不提愛,卻能拿命相護。
他此生負誰,都不會負昭昭。
原本,封衡沒打算這麽快就處理了淑妃,可她自己找上門來了,封衡也覺得是時機了,當場一聲令下,“來人,淑妃曾試圖用迷香魅惑於朕,朕不該再繼續袒護,給朕搜鳳藻宮!”
淑妃突然覺得魂魄被人抽走幾絲,她緩緩癱軟在地,雙手撐在黑色大理石地麵,仰麵望向龍椅上那個冷漠如神祇般的男人,絕望至廝。
倘若,一切都隻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她怎麽好像活成了一個笑話?!
一場算計,到頭來,攤開雙手,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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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禁衛軍從淑妃的鳳藻宮搜羅出了大量合歡香,還有迷情香。
淑妃最喜用香料,所有胭脂水粉裏麵都摻了合歡香,別說是皇上了,就是一頭公牛也招架不住,虧得皇上素來寡欲。
一時間,後宮再度掀起一陣波瀾。
人人都在揣測淑妃的下場。
不過,眼下,淑妃隻是被關押。封衡那邊暫時沒有任何旨意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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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姝雖然被困重華宮,但消息還算靈通。
聽聞淑妃一下子就被貶為庶人,她實在是太過震驚。
要知道,淑妃一直以來,都算是在後宮最為得寵的嬪妃,就算她素來囂張跋扈,皇上也從未將她如何。
就算她犯了大錯,充其量是禁足,亦或是吃齋念佛,突然貶為庶人,便再也不是嬪妃了,就宛若是民間的女子被夫君休棄了,她再不是皇上的女人。
虞姝愣了好半晌,一手輕拍著胸口,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步了淑妃的後塵。
皇上啊,還真是心狠。
她昨晚竟然對皇上改觀了。
要不得,要不得……
作者有話說:
虞姝:皇上可真無情。
封衡:???
沈卿言:寶寶終於脫單了,求撒花,求表揚,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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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今天的第一章奉上,晚上還有一更,咱們晚上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