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約法三章
孫思邈到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國子監，古代醫生的地位雖然不高，但他卻另當別論。一則老道醫術高明為不少大儒瞧過病，二則就是他高潔的人品。孫思邈常年行醫，無論王親貴胄還是販夫走卒，都一視同仁，可謂是醫者父母心。
因此聽到他的到來，不少人都過來和他談話敘舊，不過這些人明顯看到老孫一副不耐的神情，察言觀色之下，便問起他到來的原因。
孫思邈便拉過王小麥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向眾人說了一遍，王小麥無奈的向眾人拱拱手，眾人聽說竟然有一件藥王也感興趣的寶貝，一個個也要隨著去看熱鬧。
孔穎達此時卻將王小麥拉到一邊，臉上的表情很是不悅，低聲問他：「不是要等到盛會開始之時才公布顯微鏡嗎？為何無故提前？也不和諸人商議一下？」
王小麥卻是一笑，低聲說道：「俗話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佛門大張旗鼓的宣傳那件寶物，我們未必能在他們之前搶先宣布顯微鏡是我們所有。但是如今藥王的到來卻給了我們一個好時候，以他老人家的聲望，不用我們宣傳，便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雖說藥王德高望重，但畢竟不是我儒門中人……」孔穎達雖然覺得王小麥的話有道理，但心中還是有很大顧慮。
「孔祭酒多慮了，」王小麥說道，「不管他是人品高尚還是純潔，是儒門還是道門，這件事對我們來說，達到預先設想的效果就算成功了，您說呢？」
「這樣豈不是不擇手段？」孔穎達聞言，深為王小麥的人品所不齒。
「算是吧。」王小麥坦誠的答道。
「你……」孔穎達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敗類……」
王小麥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轉身向正在交談的眾人拱拱手：「諸位隨我來。」
孔穎達一跺腳，只好跟隨眾人一起去了。
算學學堂只有兩個學生，實際上算是只有一個，梁三不再名冊之上。因此，王小麥便收拾出院子里的三間屋子作了實驗室。
算學講堂面積容不下太多人，只能先安排眾人在室外陰涼處等候，王小麥帶著兩個學生去實驗室取出需要的器物。
實驗的條件很簡單，只有一台粗製的顯微鏡和菌群。由於放大倍數有限，為了找到合適的菌群，王小麥著實廢了不少功夫，最後竟然發現酒麴中的菌種竟然是最適合觀測的菌類，真是應了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培養菌種反而難不倒王小麥，這些以前在生物課都做過，做過一遍的事，記憶都很深刻。
小心翼翼的將塗滿培養液的玻璃放在顯微鏡的載物台上，這幾片合適的玻璃可謂來之不易，別一不小心打碎了。調試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觀測距離，王小麥長出了一口氣，示意兩個弟子先上來觀測。
兩人得令上台，梁三的眼睛對準了鏡筒，不時的低聲說著什麼，王二月在一旁邊聽邊記錄，末了兩人位置互換，又重新來了一遍。
「諸位，這就是觀測實驗的過程，」王小麥在一旁解釋道，「凡事都有章法，尤其是這實驗更是如此，必須把每一個步驟都嚴格執行，否則就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王小麥將整個實驗的過程對眾人敘述完，兩人也完成了觀測下台。台下的孫思邈迫不及待的走上去，學著剛才兩人的樣子把一隻眼睛對準了鏡筒。剛看清，便是一聲驚呼，台下的眾人聞言更是心癢難耐，尤其是屋外的圍觀者，一個個更是翹著腳急迫的往裡瞅。
孫思邈戀戀不捨的下了台，拿起桌上的紙筆，開始寫寫畫畫，王小麥好奇的湊到他身邊，發現他竟然把顯微鏡里看到的內容畫了下來。想不到這老道繪畫本領著實了得，記憶力也是很逆天，簡直完美還原了視野中所見的一切。
此刻人群簡直就亂成了一鍋粥，一群人爭先恐後的討論剛才不可思議的一幕，沒想到看起來潔白無瑕的一滴水中，竟然有這麼多的小生命，簡直匪夷所思。更有人嚇得面無人色，稱這是妖邪之物，王小麥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向人們解釋，這些只是酒麴中的微生物，生活中隨處可見。
第一個實驗完成之後，王小麥走上台，將一滴酒精滴在玻璃片上塗抹均勻，再次讓孫思邈上台觀察，等候的諸人也是很好奇的要等著上台。
「這個試驗是測試酒精對菌類的殺傷效果，對醫學有重大意義，不過需要兩刻鐘的時間方能完成，諸位要是感興趣，稍後可以找我的兩個弟子帶你們觀察。」王小麥解釋道。
人群又是一陣議論，最後顏師魯被眾人推舉出來向王小麥問話：「王助教，方才你所言，這些肉眼難辨的小蟲都是些隨處可見之物，那如何徹底將其根除呢？」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了恐懼，因此，發現了微生物世界之後，第一時間的想法竟然是消滅它們。
「諸位都是飽學鴻儒，德高望重，豈不知，人有善惡之分，故這小蟲也有善惡別。」王小麥拱手說道，「就拿今日我們見到的這一種來說，取自在下的釀酒作坊之內的酒麴，此物名曰酵母菌，顧名思義，用來發酵之用。日常之中，發麵、釀酒、釀製醬料，都離不開它的身影，可謂是對人有益。」
「原來如此，」顏師魯略一思索，「既然王助教所言此物也有善惡，那惡的那一種何在？」
「無處不在。」王小麥答道，「腐爛的食物、生水、甚至諸位的貼身衣物等等等等。經過我多日的觀察，這種微小的生命繁衍極快，尤其是喜愛潮濕溫熱的地方。至於善惡，在下觀察的時間賞短，只能分辨出一兩種來，因此並不敢妄言。」
什麼？眾人又是一陣混亂，更有人質疑王小麥話語的真實性。
「在下並非危言聳聽，」王小麥大聲說道，「這種小生命亘古存在，並非今日才出現，諸位不必驚慌，在下因為精力有限，所以只懂一些皮毛。更多的研究，還要靠有心的同仁一起合力才能弄懂。」
在場的都是些文人，很快鎮定了下來，思考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漸漸平息下心中的不安。正如這王小麥所言，今天只是藉助這顯微鏡看清了這些小蟲子的存在，並非代表它們今日才出現，既然以前沒事，現在也不必為此事大驚小怪。
此時孫思邈也觀察完了，正拿著筆記錄，一群人又圍上去詢問結果。
「王助教所言屬實，」孫思邈放下筆，「老道一直目不轉睛的觀察酒精對此物的影響，漸漸發現，這些一直遊動的微小生命慢慢的都不動了，而且色彩也由透亮轉為略黃，應該是死了。」
聽聞此言，人群中竟然爆發出一陣歡慶之聲。顯然，任憑王小麥剛才巧舌如簧，也不如從藥王口中得知微生物會被殺死這一消息更讓人放心，這些小蟲既然能被殺死，這就說明此物不是妖邪，一個個都是鬆了一口氣。
「王助教可知道這烈酒為何能對這微生物起效？」孫思邈顯然並不滿足僅僅知道結果，要深究其中的原理。
王小麥略一猶豫，還是搖搖頭：「在下不知，只是無意中發現的道理。而且酒並非越烈越好，而是要和水有一個恰當的比例方可。」
為了製備殺菌的醫用酒精，王小麥進行了很多次嘗試，現在用的這一壇，是他在顯微鏡下多次經過殺菌試驗，調製出來的最佳比例。他以前只知道酒精殺毒，但試驗下才發現，純度最高的酒精殺毒效果反而不好，不如這些經過一定量蒸餾水稀釋過的酒精。
人群心滿意足的散去，可以想象，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小實驗都會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王小麥心裡很滿意這次實驗的效果，這還多虧了眼前的孫思邈，為他省卻了不少麻煩。
「今日之事，多謝王助教賜教。」孫思邈卻向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道長何須多禮。」王小麥趕緊扶他，孫思邈卻沒有起身，仍然彎著腰不動。「道長這是何故？」
「我觀剛才王助教言不由衷，似乎知道酒精能殺死微生物的原因，故此再向王助教請教。」老道一副倔強的神情說道。
「孫道長，你就不要折煞在下了，我實在是有說不出的苦衷。」王小麥無奈的扶著他。
看著眼前的孫思邈，王小麥心裏面天人交戰。酒精殺菌的原理他是清楚的，這是因為酒精對蛋白質有凝固效果。但如何向一個不了解微觀世界的人解釋蛋白質是什麼？他要是問起自己從何得知，該怎麼回答？這些都是無法逃避的問題，因此才不肯多言。
「既然如此，那老道就不再強求了，」孫思邈長嘆了一口氣，「還望王助教能諒解老道的失禮之處。」
「唉……」王小麥看著老頭兒遺憾的神色，心中頓時深感歉疚，「那我就說一點吧。」
「那就多謝王助教了。」孫思邈聞言高興的鬍子都飄起來了。
「但是，」王小麥說道，「道長需要答應我三個條件，第一，不可以將此事透露出去，就算透露出去，也不可以對外人說是我的言語。」
「老道答應。」孫思邈毫不猶豫的應聲回答。
「第二，不要問我從哪裡得知的這些道理。」
「沒問題。」
「第三，若是道長不信任我的言語，就莫要再提此事，只當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