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從單雄信的大將軍府上出來，才現往昔繁華的街道變得冷清了許多，偶爾走過的行人，神色也是很匆忙，戰爭的陰霾寫在每個洛陽人的臉上。
這段日子忙於將作監的事，一直住在黃河邊上，前天剛回了城。條的問題終於搞定了，進度還算滿意。
但是唐軍的進度似乎更快，鄭國方面噩耗不斷。
慈澗失守，龍門失守，回洛失守，河內告急，洛口被圍
顯州總管田瓚率二十五州降唐，切斷了洛陽和襄陽方面的聯繫；尉州刺史時德睿率領所轄七州降唐；甚至連洛陽附近的州縣也紛紛開始投降
王世充殺掉皇泰主的惡果如今終於被他親口品嘗到了，那些原先因為大隋旗號而選擇站在洛陽一邊的勢力瞬間土崩瓦解。王小麥想不明白，為什麼王世充這些人會這麼著急當皇帝，宇文化及甚至在快完蛋前還過了一把皇帝癮。
如果王世充夠聰明，就該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要楊侗還活著，至少能夠保證一個名義上的正統。隋煬帝對百姓很殘暴，但是對官員卻很好，至少有很多念及先皇恩情的人會選擇洛陽一方。如今可好，王世充不僅沒了這個旗號，而且背上了弒君的罵名，本來就鬆散的勢力一下子就被衝散了。真是其蠢無比
不知不覺走到了南市附近，時間還很早，卻有很多店鋪早就關了門，前面的一家糧店卻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王小麥走過去一看，粟米的價格已經比從前上漲了三倍不止。
為了掠奪物資，王世充濫貨幣，五銖錢的含銅量不足一半，摔在地上都怕碎了。再加上洛陽幾經戰火，導致在唐軍圍城之前洛陽的物價就已經奇高無比。尋常八百錢能換到的一匹絹布，洛陽需要近兩貫，人為造成的通貨膨脹更甚於天災。
如今敵人兵臨城下，物價飛漲，普通人家的生活過得更艱難了。劉達說，北市的奴隸市場倒是興盛了起來，不少貧苦人家難以為繼之下，開始賣兒賣女。
聽到這樣的消息，很難讓人高興起來，只盼著李二能像傳說中的那樣給力，早日結束這場戰爭。
「對不住，今日的糧食已經賣光了」糧店傳出的聲音打斷了王小麥的思考。
「唉」沒買到糧的人紛紛嘆息著散了去，明日糧店再開張，糧價不知又會上漲多少。
「先生。」一聲熟悉叫聲讓剛要離開的王小麥停住了腳步。轉身一看，才現是好久沒見的王二月。
自從王小麥去年入獄之後，算學沒有了先生，王二月就回了家開始幫父親照看生意，已經一年多了。
「二月！」再次看到小胖子，王小麥的心情總算好了很多。
「這位是？」糧店裡走出一個同樣胖胖的中年人，身上的穿著名貴的絲綢衣服，長相和王二月七八分像。
「爹，」王二月回頭喊了一聲，「這位就是之前教俺算學的先生。」
「哦？」中年人忙向王小麥看去，「看閣下似乎有些眼熟？」
劉達卻在王小麥耳邊說了幾句，王小麥這才知道眼前此人也是酒坊的供貨商之一，想來以前是打過照面的。兩人一番自我介紹，王二月把二人引到店鋪內坐下，又泡了一壺茶端上來。泡茶之法風靡洛陽，如今茶商販賣的也已經多半是經過炒制的茶葉了，尤其是這些商人，為了彰顯身份，都開始附庸風雅。
「小兒在國子監入學半年，學問突飛猛進，還要多謝先生的費心教導。」王員外操著一口標準的洛陽話表示了對王小麥的感謝。
王小麥連說不敢。王二月本來是抱著來上技校的態度來的，自己卻給人教了半年的科學知識，實在是對學生家長有愧。
不過總算王二月自己記掛著父親的囑咐，不時的問兩句關於生意上的學問，王小麥倒是來著不拒，只要學生問了，就一一解答。
王員外驚喜的現，兒子去了一趟國子監，做生意的頭腦都過了自己，嘴裡不時的蹦出各種新鮮的辭彙，聽都沒聽過。細細一問，才現裡面蘊含著大道理，心道這國子監的先生水平就是高。如今家裡的生意已經慢慢都交到了兒子手上打理，他只是在旁邊照看，有什麼不妥，只需要指點兩句就行。
只是萬萬想不到，二月的先生竟然就是名動洛陽的「神仙釀」東家之一，以前酒坊召集供貨商談事的時候見過一兩次，怪不得兒子做生意的本事這麼有長進，當初把兒子塞到國子監的決定真是值了。
「王員外，最近糧價上漲的厲害，糧鋪的存糧還多嗎？」王小麥問道。
「先生放心，酒坊那邊的供應不會有問題。」王員外還以為他關心酒坊的供貨問題，忙出言保證。
「在下是擔心一旦洛陽被圍，將會再次出現飢荒。」王小麥解釋道。
糧價就算上漲十倍，對於酒坊來說成本也不算問題，畢竟天價的利潤擺在那裡，神仙釀就不是給平民百姓喝的。宋老三一心想著擴大生產，卻被王小麥阻止了，如今這樣最好，還能從那些貴族老爺手裡往外掏錢用於別處。而且物以稀為貴，一味的提高產量不是什麼好事，還有可能造成利潤的下降。
「唉」王員外嘆了口氣，「虎牢到洛陽的糧道正在打仗，山東諸郡的糧食很難運進來，如今用的是自家倉內的存糧，只好每日定量往外售賣。」
「王員外真是心善之人。」從商業的角度講，王二月的父親完全可以囤積糧食，等到價格漲到最高再往外拋售，這時候的利潤是最大的。歷史上生飢荒的年代，總有些奸商坐地起價，寧可糧倉里的糧食爛掉，也不肯賤賣。
「俺們家世代久居洛陽，自然不能幹那些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只是那些依附官府的糧商聞聽戰事將起，便開始囤積糧食，這才導致戰事未開，糧價已經開始上漲，委實可恨。」
王小麥也聽說了這件事，這些糧商多是和王世充族人有關係，他們從官倉里便宜買到存糧卻不賣，真是一幫畜生。王世充簡直就是利欲熏心，如今大禍臨頭了，竟然還想著利用這一點賺錢。要不是洛陽本地的糧商不願看到慘劇上演，斷斷續續的往外放糧，恐怕洛陽現在已經出現飢荒了。
「今年的秋收受戰事的影響本來就不好，現在唐軍還沒開始攻城，一旦戰事開始，恐怕家中的糧倉也撐不到過年了。」王員外擔憂的說。
憂心忡忡的回到府上，又檢查了一遍府中的存糧，足夠一家人吃到明年年中了，但心情卻依然高興不起來。
「阿郎，外面有一個叫馬周的人求見。」府內的僕役通知說。
王小麥忙讓人把馬周請進來，馬周的臉色很難看，整個人瘦了一圈：「王先生，在下本不欲開口求助，但是如今洛陽糧價高漲，實在是因為餓極了」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生性高傲，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開口求人，尤其是因為吃飯的問題開口求人，對他來說更是不齒。但是肚子里空空蕩蕩的滋味實在是快把他折磨瘋了，不停的喝水也無濟於事，眼睛盯在書上一天，半個字沒看進去。
王小麥忙叫人上了飯菜，馬周此時也顧不上形象了，一把抓起兩個饅頭就往嘴裡塞，剛吃了兩口，就開始不停的打嗝。
怕他噎死，趕緊走到他身後給他拍著後背：「你慢點吃，多喝兩口湯。」
馬周風捲殘雲般的消滅了整整六個饅頭、兩盤菜、還有一大碗湯水，仍是意猶未盡。王小麥怕他撐死，不敢叫他再吃了。
過了一會兒，馬周才感到腹中的飢餓感已經離開了自己，想到剛才狼狽不堪的樣子，臉上像火燒一般紅的紫：「在下失禮了」
「你到底多久沒吃過飯了？」王小麥一副看餓死鬼投胎的樣子看著他。
「實不相瞞，上次吃飯還是前天的事。」馬周老老實實的回答。
「你不是要去長安嗎？怎麼還在洛陽？」王小麥納悶的問。
「在下一時貪戀書樓的書籍，本想看完再走，誰想到，我看完一本，書樓又加了兩本如此下來，竟然一直拖到了現在。如今身上的盤纏已經用盡，所以才」
「知識就像海洋，哪有學盡的那一天？」王小麥真是服了他了，這人也著實在是死心眼了些。
現在圖書館正值展期，藏書量與日俱增，他就算是長了四隻眼睛，也跟不上度啊。如果讓他走進後世的圖書館，豈不是要死在裡面。
「沒錯但是」
「不要但是了，既然你喜歡看書，就給你個圖書管理員的職位你做不做？至少每天還能吃上飯，也不耽誤看書。」常言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種自尊心強的人如果直接給錢恐怕會被他拒絕，還得讓他憑自己的本事吃上飯才好。
「如此就有勞王先生了。」馬周深深的向王小麥揖了一禮。他心地聰慧，自然看出了王小麥的用意，心裡感激王小麥對他的照顧，大恩不言謝，誓來日必當報答今天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