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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張 宿命般的悲涼

  我攥了攥掌心,說道,「我媽媽病了,她來北京看病,是胃癌早期,我想籌錢,免得到時候不知道怎麼應對。」


  只能實話實說,鏈子雖然是他送給我的,可是我原本也打算要還給他的,現在臨時有事,給賣了,就等於是借了他的錢,「等我以後有錢了,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伯母病了?找好醫院了嗎?」他問。


  「找好了,北大附屬醫院!」


  「我原本也想讓你去北大附屬醫院的,我有一個師弟-——」說道這裡,他頓了頓,「誰幫你找的醫院?」


  我在努力思考他的意思,他有一個師弟,是什麼意思?是鄭瑋中嗎?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是鄭總監幫我找的。」看起來瞞不過他,我再次實話實話。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我明天上午有個會,走不開,下午我去看看伯母!」


  「你別來!」我慌裡慌張地說道。


  「為什麼鄭瑋中可以去我不可以?」他沉默良久,問道。


  我也不知道心裡怎麼想的,總覺得他是我見不得人的秘密,說道,「總之你不能來。」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鄭瑋中也請了假,陪我去北大附屬醫院檢查,他果然找好了人,讓我吃驚的是,他找的竟然是特約專家,別人挂號都要好幾百塊的那種,而且,十天半個月的也排不上號,我們沒排號,直接就看上了。


  醫生姓魏,是一名五十多歲的婦女,看起來很有學問,她很詳細地詢問媽媽的病情,然後就安排了住院,三人間的病房,寬敞明亮,先觀察一段時間,手術安排在一周以後,主治醫生就是魏大夫。


  我總算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麼順利,我自己也看過病,知道在北京看病的難,早晨一早就去排隊,太陽落山也不一定能夠看上,而且,我媽媽還是癌症,這要是放在平常人身上,指不定要排多久呢?

  「你和魏醫生什麼關係?」安頓好媽媽,我問鄭瑋中。


  他現在要去公司看看,好歹也是銷售總監,公司里大小事情都等著他。


  他只是笑笑,沒說話,順便說道,「你有什麼難處,就和我說,找魏醫生也行,她菩薩心腸。」


  我便猜到魏醫生和鄭瑋中是親戚關係,至於是什麼親戚,不敢亂猜。


  北大附屬醫院離我們公司不是很遠,我便想在這裡找一套房子,一來,方便照顧媽媽病情,二來,我和周馭住在這裡上班也方便,三來,爸爸長期住酒店也不是個事兒,必須要有一套房子。


  我打電話問問周馭的想法,他說,「要搬住處?北大附屬醫院?嗯,可以的。」


  我聽了他的話,心裡覺得好輕快,可能他是真的原諒我了吧,找房子的步伐也快了很多。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天的下午我找到一棟舊小區,太陽快落山了,我坐在小區的長凳上歇息來著,正好一對老夫婦出門散步,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了一句,「這套房子往外租的話,也租不上好價錢,不如空著吧。」


  我眼睛一亮,趕緊追上了兩位老人,問道,是不是有房子。


  「是啊,不過是一室一廳的,一家人住嫌價錢高,不願意住;合租的話地方又太小。」老大爺也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人,有些憂慮地說道。


  「您要多少錢?」我的語氣很迫切,充分體會到了北漂常說的那種「租房子也要看緣分」這句話。


  「2500吧。」大爺和大媽對視了一眼,好像也不知道出多少錢合適,而且,看他們的穿著和談吐,也不像是靠租金生活的人。


  「這樣,我給你們2800一個月,租給我,我明天就搬進來。」接著,我和他們詳細說了我媽媽的病情,以及我和周馭工作的情況。


  雙方一拍大腿同意了,我馬上就告訴周馭,可以搬東西了。


  我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周馭找了一個麵包車就全都拉過來了,天通苑的地下室本來也沒有簽訂租賃合同,退租很容易。


  自從上次我和周馭因為帖子的事情鬧彆扭,已經過去六天了,這六天,我一直沒有見他。


  我很想周馭了,晚上,我躺在床上,抱著他的背,輕輕撫摸,從學校畢業以後,我們的住處終於從地下搬到了地上,也彷彿我的心情,從不見天日變了陽光滿滿,我感慨萬千,忍不住想哭。


  我確實想哭,別的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或許還在上學,或許過著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公主般的生活,可是我呢,我過早地擔負起了家庭的負累,拚命工作,力爭上遊,不過就是為了在北京有一個自己的家,現在離夢想終於又近了一步。


  周馭本來背對我的,大概感覺到我的眼淚了,他回過頭來,抱住我,別的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以為他說的對不起是說,跟著他受苦了之類的。


  許久許久以後,我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由於是一室一廳的房子,所以,我和周馭住卧室,爸爸一個人住卧室,我已經重新給他買了一張單人床,新的被褥,所以,他今天應該睡的也很好。


  第二天早晨,剛早晨七點半,我爸就叫我和周馭起來吃飯,我起床一看,客廳的茶几上已經擺好了一桌子飯菜,我本來要急匆匆地去衛生間的,可是看到飯菜,挪不動腳了,香噴噴的小米粥,炒的花菜,煮的雞蛋,小榨菜,還有西紅柿炒雞蛋。


  我是南方人,這些菜我們平常都很少吃,我回揚州的時候,爸媽都是給我做揚州菜,爸爸今天之所以做這些飯菜,不過是因為周馭。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媽媽常說,要對女婿好,只有對女婿好,女婿才能對自己的女兒好,天下有女兒的父母都秉承這種「迂迴救國」的策略,最笨也是最實用的辦法,這些話,不用爸爸對我說,我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周馭出來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他默默地坐到了沙發上,說了一句,「吃飯了,爸。」


  「哎哎!」爸爸的口氣期期艾艾的,我看了心酸極了。


  想必是上次在揚州的時候,媽媽問我是不是和周馭鬧彆扭了,爸爸把這話放到心裡了,他不說話,卻變著法兒讓我和周馭和好。


  剛才周馭的一句話,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吃完了飯,我就上班了,碰到鄭瑋中,只是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沒多說什麼。


  五點半下班,我去了醫院,很奇怪的是,周馭竟然坐在媽媽的床前,在給媽媽削蘋果,我站在病房門口看到了,很詫異,不過也很欣喜。


  我走了進去,媽媽說道,「暖暖來了?」


  我點點頭,坐到了媽媽的床邊上。


  媽媽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周馭,「媽媽老了,這一輩子只有暖暖一個孩子,以前希望她快樂,現在希望你們兩個幸福,如果你們不幸福,我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很失敗!」


  我偷偷看了周馭一眼,他削蘋果的手也頓了頓,周馭的家庭條件一般,這種一般並不單單指經濟條件一般,而是周馭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他只有媽媽在身邊,周馭很孝順,對這個年齡的婦女有一種本能的親近。


  「周馭,暖暖是我的孩子,我知道,她從小脾氣倔,認準了一件事情就悶不吭聲地做,也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只要是認準了,一輩子都不會放手,是優點,可是也讓親近的人受不了,你如果忍不了,我提前向你道歉,好不好?」媽媽對著周馭說道。


  我不停地在眨眼睛,防止眼淚流出來,可憐天下父母心。


  周馭不住地點頭,「你放心吧,媽!」


  媽媽笑了,接著把我的手和周馭的手放在一起,「以後好好的,啊!」


  因為周馭今天晚上還要回家加班做一份項目報價,所以早回去了,我在醫院照顧媽媽一會兒,畢竟離家很近,走路十分鐘就到了。


  我送走了周馭,轉身走回媽媽的病房,卻看到一個人站在走廊的那頭。


  他一身藏青色的西裝,雙手插在褲兜里,就那麼看著我。


  他的出現,再次讓我不知所措。


  我去媽媽的病房裡,說我要出去走走,順便吃點飯,回來給她捎點,媽媽同意了。


  「你怎麼來了?」我出門,問到姜起山。


  「來看看伯母。」


  「為什麼不進去?」


  「本來想進去,走到門口又回來了。」他說道。


  我倆的腳步都很慢,慢慢地踱步在秋日下午的北大附屬醫院裡,每次和姜起山在一起,都一種很宿命的東西攫住我,讓我的心裡翻騰著心酸和悲涼。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


  有幾棵楓樹,葉子紅了,在地上翻飛。


  我的臉紅了,他的意思是,醫院裡的一幕,他都看到,也都聽到了嗎?

  他在一根長凳上坐下來,秋日的樹蔭下格外涼爽。


  這種日子,好像由來已久,又好像剛剛經歷,就那麼說不清道不明。


  「還有什麼能幫忙的嗎?」他問。


  我想了想,本來不好意思開口的,可是,我已經問過魏醫生了,魏醫生說這種手術差不多要三十萬,我手上的錢,交了房租和媽媽前期住院的費用,所剩不多,周馭的錢也還沒發,我在北京認識的人又不多,能夠想到的也只有他。


  可是我是多麼不好意思開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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