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到了掌燈時分,燕支將燭燈挑亮一些,對趙蘅玉說道:“公主,時候不早了,別看壞了眼睛。”


    趙蘅玉在繡一方白緞帕子,幾朵牡丹在帕子上花團錦簇地開著。


    趙蘅玉收了線,拿遠一點眯了眼看,說道:“燕支,我的繡工愈發長進了。”


    上次送給趙珣的荷包,是她的得意之作,她將僅有的拿得出手的東西,送給了趙珣。


    趙蘅玉興致勃勃地說:“過幾日,我再為阿珣做幾雙白綾襪。”


    燕支猶豫道:“公主,鞋襪是貼身之物,你和六殿下都已經長大了……”


    趙蘅玉笑道:“你在說什麽胡話,阿珣是我的弟弟,為弟弟做一雙襪子又如何?”


    燕支忙道:“是奴婢糊塗了。”


    燕支望了一眼趙蘅玉手上的白緞帕子,上用金線繡著的小小“蘅玉”二字,燕支說道:“公主也須謹慎著些,貼身的東西又將閨名繡了上去,若是落到旁人手中,就不好了。”


    燕支聽戲文上唱過,一些閨閣小姐和窮小子命中注定的緣分就應在這些小物件上。


    趙蘅玉卻並不在意:“誰敢拿我的東西予旁人?我親手做的東西,隻有阿珣得了一件,這有什麽打緊的。”


    聽趙蘅玉這樣說,燕支便不提掃興的話,她笑著道:“公主的東西,六殿下定會妥善收好,奴婢多慮了。”


    趙蘅玉放下帕子,往床榻走去,沒走幾步,她停下低了頭。


    燕支問:“公主在看什麽?”


    趙蘅玉蹲下,撿起一塊透白玉佩,說道:“這是阿珣的玉佩,”她回憶了一下,“應當是我給他係上荷包的時候,不小心扯開了帶子。”


    燕支說道:“明日奴婢喚萬順將這玉佩送給六殿下便是。”


    趙蘅玉搖頭,笑著說:“我明日到文華殿去,親手送給他。”


    ,


    永安侯府。


    斐文若在燈下端詳一枚雲青色玉兔拜月的荷包。


    他本以為這是趙珣隨手賞他的不值錢的玩意,卻在方才,他見到荷包邊角處小小的兩個字“蘅玉”。


    蘅玉……


    斐文若默念這兩個字。


    斐文若幼時在宮中住過幾年。


    他的父親當年殉國而死,皇帝憐憫他,將他留在宮中撫養。


    因為年歲相仿,斐文若同趙蘅玉還有同樣養在宮裏的永康郡主十分要好。


    當然,因為趙蘅玉對弟弟趙珣太過愛護,常常是他們四人混在一起的。


    斐文若將荷包放下,用匣子裝好,擰著眉沉吟半晌。


    六殿下大約將徽寧公主的荷包錯認做了宮女的荷包,他卻不能將錯就錯留下。


    這荷包上繡著徽寧公主的閨名,若被傳揚出去,有損她的閨譽。


    斐文若一大早就找上了趙珣,他將裝有荷包的匣子遞給趙珣,說道:“六殿下,這荷包你應當妥善收好。”


    趙珣問道:“怎麽?”


    斐文若見有人要過來,飛快低聲道:“是你阿姐的東西,你把它當宮女做的東西,錯給了我。”


    趙珣沒有認真看過這荷包,並不知道斐文若是從何得知這是趙蘅玉做的,他略帶詫異地看了斐文若一眼,認定斐文若對趙蘅玉抱有特殊的心思。


    趙珣垂著眼,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想到趙蘅玉近來對她的婚事格外煩惱,托魏國公府的福,趙蘅玉的注意不再全放在他身上。


    趙珣哂笑:“你怎知,我是錯拿給你的?”


    斐文若怔在原地,看趙珣晃晃悠悠地走了。


    不是錯拿,難道是徽寧公主的授意?

    斐文若心不在焉了一上午。


    ,


    趙蘅玉帶著趙珣落下的玉佩來到文華殿。


    她沒有找到趙珣,正要打發萬順再去問人,忽然聽見隔著花樹,有人偷偷談起她。


    “據說陳世子差點成了徽寧公主的駙馬。”


    “真的?”


    “那還有假?隻是陳家聽說徽寧公主和六殿下的奇怪傳聞,趕緊定下了徐小姐。”


    “胡扯,陳家就是和嘉貴人那邊不對付罷了。”


    “究竟是什麽傳聞?”


    “你可知徽寧公主並非皇室血脈?她自幼和六殿下一同長大,視六殿下為禁臠……”


    見趙蘅玉麵色不虞,她身邊的花鈿出聲:“放肆!”


    花樹後的人往這邊張望了一下,然後慌忙跪下:“饒命饒命,學生再也不敢了。”


    趙蘅玉望著跪在地上的兩個紈絝,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


    在趙蘅玉的那個夢中,趙珣是謀反篡位當上皇帝的。


    夢中的趙珣身邊有好些個不三不四的人,什麽不學無術專門結交豪門貴族的紈絝,什麽一門心思研究謀反的酒肉和尚。


    這些人後來為趙珣的造反出了許多的力。


    趙蘅玉想起夢中的趙珣最後對她說的話——若當初早些遇見阿姐。


    一定是趙珣身邊的人帶壞了他。


    趙蘅玉讓花鈿警告了花樹後的紈絝,不許靠近六殿下,若有下次,亂棍打出文華殿。


    紈絝落荒而逃。


    趙蘅玉偏頭,望向了身後的宮女,她說道:“黛硯。”


    一個檀衣宮女走了出來。


    趙蘅玉說道:“我實在不放心阿珣,怕他身邊出現這些不成樣子的人,你到阿珣身邊,替我看著他吧。”


    黛硯道:“奴婢遵旨。”


    花樹後出現沙沙的腳步聲,有人踏著樹葉走了過來,趙蘅玉抬頭去往,看見溫潤如玉的錦衣公子向她走了過來。


    趙蘅玉露出笑模樣:“阿珣。”


    她伸手,將玉佩遞給了趙珣:“你的玉落在承禧殿了。”


    趙珣捏住白玉上垂掛的穗子,避著趙蘅玉的手指,說道:“原來落在了阿姐那裏。”


    趙蘅玉沒有察覺到趙珣的小動作,她說道:“阿珣,你如今在文華殿,總有我照料不到的地方,我支個人給你,可好?”


    黛硯便跪在趙珣麵前:“奴婢黛硯。”


    趙珣沉默了半晌,趙蘅玉對他的沉默有點不解:“阿珣?”


    趙珣抬頭,微笑:“阿姐的人,自然是極妥善的。”


    他抬手讓黛硯起來。


    趙蘅玉看了一眼趙珣的腰間:“那荷包你沒戴上嗎?”


    趙珣麵色如常:“阿姐賜下的東西,我都收著。”


    趙蘅玉說道:“都是用的東西,何必收著。”


    正說著話,有人在不近不遠處喊:“六殿下——六殿下——”


    一貫自若的趙珣忽然麵色一變。


    他往邊上移了步子,像是要擋住什麽,但趙蘅玉已經看到了後麵的人,趙蘅玉一怔,略帶怔忪地說道:“文若哥哥。”


    斐文若走到了兩人跟前,趙珣的目光隱晦地掃過他腰間的雲青色荷包。


    斐文若見了趙蘅玉也是一怔,而後他對趙蘅玉行禮,趙蘅玉慌慌張張說道:“文若哥哥何必見外。”


    斐文若直起身,麵上露出抑製不住的欣喜:“好久沒見殿下了。”


    趙蘅玉道:“是啊,你離宮也有好幾年。”


    趙珣見趙蘅玉隻顧著和斐文若敘舊,一時間沒有發現斐文若身上的荷包,他緊繃的肩稍微鬆懈。


    趙珣催趙蘅玉:“阿姐,你不便在文華殿待太久。”


    趙蘅玉點頭:“阿珣說得是,我先走了,”她對著斐文若也說道,“文若哥哥,我先走了。”


    趙蘅玉轉身,耳垂上的珊瑚珠微微晃蕩著。


    趙珣鬆了一口氣。


    但突然之間,趙蘅玉轉過了身,她蹙著眉,直直看向了斐文若腰間的荷包,她說:“文若哥哥,你身上的荷包,我能看看嗎?”


    斐文若不知想到了什麽,結結巴巴道:“好……好……”


    他取下了荷包,遞給趙蘅玉。


    趙蘅玉低著頭,雙手緊攥著荷包,她抬起頭,看著趙珣:“阿珣?”


    趙珣仿佛被人扼住喉嚨,沉默的窒息感撲麵而來。


    趙蘅玉道:“你對我說收好了,卻將它送了人。”


    她怔忪說道:“阿珣說喜歡,難道是違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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