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公主……”


    黛硯形容憔悴,眼下有兩塊大大的青黑,趙蘅玉注意到她的十指皸裂,觸目驚心。


    黛硯扯著趙蘅玉的袖子跪倒在地,她多日勞累,餓著困著,強行支撐著,一激動一鬆懈之下,直直往下栽倒。


    趙蘅玉一驚,她道:“黛硯?”


    黛硯已經暈倒了。


    萬順忙走上起來將黛硯扶起來,趙蘅玉對斐文若道:“文若哥哥,此番多謝你,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斐文若笑:“若公主得空,我想要帶春雨的杏花,這便是足夠的謝禮。”


    趙蘅玉一愣,忽然想起年幼時和斐文若一起采集杏花上雨水用來泡茶的事。


    隻是現下趙蘅玉記掛著黛硯,不好多言這些舊事,她點點頭,說道:“好。”


    斐文若自然理解趙蘅玉的匆忙,隻是看著趙蘅玉匆忙離開的背影,他依舊有些悵然若失。


    他輕輕說:“不用謝。”


    趙蘅玉秘密請了太醫來給黛硯看病,太醫說,這是勞累過度,睡眠不足,外加每日驚懼不安造成的,隻需好好調養,睡足了覺就可醒來。


    趙蘅玉聞言略微放下了心。


    第二日趙蘅玉在長春宮正殿給嘉貴人請安並陪著說話的時候,燕支悄悄到她身邊附耳告訴她,黛硯醒了。


    趙蘅玉便起身要告退,可嘉貴人叫住了她。


    “蘅蘅——”


    一整個早上嘉貴人都有些愣神,早些時候,皇帝身邊的太監來了長春宮,為了一件喜事。


    嘉貴人屏退宮人,對趙蘅玉露出笑,說道:“蘅蘅,你的婚事聖上已經定下了,永安侯府的獨子,斐文若,你也認識的。”


    趙蘅玉一怔,神色怔忪:“定下了啊。”


    嘉貴人溫柔道:“你覺得如何?”


    趙蘅玉霎時間感到慌亂:“我、我對文若哥哥並不是那種情誼,我去找父皇分說。”


    嘉貴人按住她的手:“蘅蘅,這是賜婚。”


    嘉貴人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皇帝和她的單獨談話。


    趙蘅玉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一顆隻需安靜閃熠的珍珠。


    趙蘅玉說道:“我還小,我可以再留幾年,我去求父皇。”


    趙蘅玉捏著裙子就要衝出去,走到門口卻頓住了腳步,她有些心慌地問道:“母妃,你不攔我?”


    嘉貴人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說道:“蘅蘅,在宮中每做一件事都須得三思。”


    趙蘅玉便想起了慘死的穆美人。


    無心之舉,在宮中總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趙蘅玉從前忽略了。若拒婚,對永安侯府和斐文若都是一種羞辱。


    趙蘅玉靜默片刻,轉頭笑笑:“是我想岔了,母妃,我已經不小了。”


    斐文若,溫文儒雅是個仁義君子,嫁他也未嚐不好。


    趙蘅玉離開正殿,回到承禧殿來見黛硯。


    黛硯見她走了進來,忙起身要行禮,趙蘅玉快步走來按住了她:“你身子還虛,躺著說話就好。”


    黛硯便潸潸落下淚來:“公主——”


    趙蘅玉靜靜等待她哭了許久,將帕子遞給她,緩緩開口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黛硯止住了眼淚,一點一點地告訴她這些日子的經曆。


    她到剛到趙珣身邊,就被宮女墨石指派去浣衣,黛硯心中覺察到趙珣並不如外表那般敬愛趙蘅玉,但她一個宮女,又怎敢去破壞趙珣趙蘅玉的姐弟之情,於是她忍了下來。


    那日,她不小心聽到了趙珣暗地裏將幫皇後算計趙蘅玉,被趙珣發現以後,被趕到浣衣局做苦力,她以為,自己再無重見天日的時候,幸而斐文若找到了她。


    黛硯語氣平和地將之前的經曆講完,她忍不住提醒趙蘅玉:“六殿下身邊的宮女墨石對我說,六殿下一直堪堪忍受著公主,她說,六殿下……厭惡公主。”


    趙蘅玉臉色發白:“為什麽?”


    黛硯搖頭:“奴婢不知。”


    趙蘅玉聽了黛硯的話,久久不語,燕支擔憂地看著她,隻覺得她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公主……”燕支看著趙蘅玉晃晃悠悠站起來,忍不住叫了她。


    趙蘅玉側了臉龐,望著窗外的蒙蒙細雨,她說:“燕支,外麵下雨了。”


    燕支不明白,隻好說了一句:“是的公主,外麵下雨了。”


    趙蘅玉問:“昨日讓你找的籃子找到了麽?”


    燕支一愣:“找到了。”


    趙蘅玉說:“春雨正好,我要出去采摘杏花,你們都不許跟來。”


    趙蘅玉提著小竹籃,走在細雨中。


    她在煙雨朦朧中看向西南方,宮闕巍峨,她看不見南三所屋頂上的綠琉璃瓦。


    她似乎也從未看見,真正的趙珣。


    她和趙珣做了五年的姐弟,最開始他們二人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趙珣受欺負時,她會挺身而出,作為宮中最受寵的公主,沒人敢得罪她。


    她為趙珣包紮的時候,趙珣會用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趙蘅玉以為趙珣那目光是感激。


    或許,趙珣在恨她。


    恨她見證了他所有的狼狽。


    趙蘅玉再一次想起夢中的趙珣。


    或許這五年裏,趙珣掩藏了所有的鋒芒,他在骨子裏依舊是趙蘅玉夢中所見的那個殘忍暴君。


    趙蘅玉忽覺渾身發冷,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趙蘅玉心中有一股衝動,想要衝到南三所和趙珣對峙,質問他究竟為什麽要在她麵前裝模作樣。


    但她不會這樣做。


    宮中做事,不能隨心所欲。


    她已經嚐試過了。


    她在害怕,害怕質問過後,趙珣會惱羞成怒,等到他獲得權柄後,事情就要失控了。


    所以,她不能衝動。


    趙蘅玉抬頭,看到枝頭上杏花開得正好,沾染著春雨,柔弱惹人憐愛。


    她伸出素白的手,攀折一支放入籃中。


    “公主?”


    有人叫住了她。


    竟是斐文若,她這是走到了哪裏?

    斐文若看著她:“公主聽說了賜婚的消息?”


    他走到趙蘅玉跟前,為趙蘅玉打了傘,他眉眼似乎籠著細雨:“公主不需因為我勉強自己。”


    他伸手,從趙蘅玉手中抽出了杏花,扔在地上:“我向公主討要杏花,是我狂浪,公主可以拒絕。”


    他望著趙蘅玉:“婚事也是如此,若讓公主為難了,公主可以拒絕。”


    趙蘅玉望著斐文若,聲音哽咽:“文若哥哥……”


    斐文若將傘塞在趙蘅玉手中,就要離去,一陣風吹過,趙蘅玉心神恍惚之下,竟快要被風吹倒。


    斐文若手忙腳亂地伸出了手。


    ,


    “賜婚?”


    趙珣坐在書案後提筆練字,李德海告訴了他一件他早有預料的消息。


    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應當樂見其成,可不止為何下筆有了頓挫。


    趙珣想,或許是因為這件事的設計並沒有那般滴水不漏,細針密縷,也是怪他太過心急。


    趙珣想起那日趙蘅玉向他討回荷包的事,總覺有些隱憂。


    他問李德海:“三公主的信送來了麽?”


    李德海一愣,回答支支吾吾:“這……是墨石姑娘在管這件事的,奴婢去問問。”


    趙珣捏了捏眉心:“罷了,不必問。”


    他有多久沒有看趙蘅玉的信了?一年?或是兩年,久到連李德海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他要在意趙蘅玉的信,著實古怪。


    不過趙珣告訴自己,他隻是擔心趙蘅玉發現了什麽。


    趙珣扔下筆站了起來,說道:“去長春宮瞧瞧,皇姐的婚事定了,做弟弟的總要去恭賀的。”


    趙珣來到長春宮,卻沒有看到趙蘅玉,趙蘅玉的宮女說,她去采杏花了。


    趙珣笑容略頓。


    他也記得春雨杏花的往事。


    趙珣性格孤僻,不喜旁人近身,自小就是如此,小時候,他在廢棄的宮苑中發現一片杏花林,這便是他的棲身之地。


    趙蘅玉尋到了他,他的杏花林從此不再寧靜。


    趙珣厭惡極了,他丟棄了這片杏花林。


    但趙蘅玉不依不饒,非要問他在杏花林做什麽,趙珣不會告訴她,他是為了躲避像她這樣的人。


    趙珣說,他讀茶經,發覺用杏花上的雨水泡茶或許別有一番滋味。


    趙蘅玉興致勃勃地邀他一起采集,趙珣不能推拒,去了三兩次後,佯裝生病,再也不去。


    後來,他的杏花林變成了趙蘅玉和斐文若的。


    他看見趙蘅玉站在樹下言笑晏晏,斐文若狼狽地趴在樹上伸手夠枝頭的杏花,少年少女細語聲不絕於耳。


    趙珣冷笑一聲,再也不踏足這片杏花林。


    幾天後,趙蘅玉將他隨口捏造的杏雨茶泡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將茶盞端在他跟前,對他說,喝了病就會好。


    趙珣故意打翻了茶,愉快地看著趙蘅玉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直到這一刻,他淤積的不快終於一掃而空。


    現在,趙珣聽到春雨杏花,笑容有些發冷:“斐公子著實是良配,阿姐這般迫不及待。”


    承禧殿的宮女吃了一驚,不過她沒多想,趙珣和趙蘅玉一向關係那般要好,宮女說道:“六殿下,雖然也是那個意思,可這話有些不妥。”


    趙珣笑道:“是我失言了,孟子曰知慕少艾,大抵就是斐公子和阿姐這樣。”


    宮女點了點頭,這樣說動聽多了。


    趙珣去尋趙蘅玉,外麵在下雨,不知不覺趙珣走得急了,李德海費力給趙珣撐著傘。


    忽然間,趙珣停了下來。


    杏花紛亂的中庭,趙蘅玉一襲檀紅衫裙,顫顫巍巍地落入斐文若的懷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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