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趙蘅玉感到一陣一陣的眩暈, 也許是昨晚她一宿沒睡,也沒吃東西,所以虛弱得過分。


    她吞咽著唾液, 潤了潤喉嚨,艱澀問道:“昨夜究竟是怎麽了?”


    趙蘅玉以為李德海要閃爍其詞, 沒想到李德海反問道:“昨夜形勢複雜,公主問的是誰?”


    趙蘅玉首先問道:“父皇安好嗎?”


    李德海說:“聖上安好。”


    趙蘅玉又問:“二皇兄怎麽了?他為何要攻入禁宮來?”


    李德海回答:“庶人趙瑁以為聖上駕崩秘不發喪, 起兵夜犯宮廷, 企圖謀反,現已伏誅。”


    趙蘅玉整顆心重重地一墜。


    趙瑁被殺,還被定下了謀逆之罪, 她作為二皇子黨, 會有什麽下場。


    趙蘅玉白著臉, 問最後一個問題:“太子哥哥被廢了嗎?為什麽燕王成了太子?”


    李德海說道:“昨日, 先太子薨了, 皇後命人全城戒備, 因此才引起了庶人趙瑁的疑心,幸而有如今的太子殿下撥亂反正。”


    聽到兄長陸續沒了兩個, 趙蘅玉的麵色漸漸褪了個幹淨,她艱難問道:“六弟的太子之位, 是從何而來,昨夜父皇明明……”


    李德海打斷了她:“自是聖上親口敕封,事急從權,昨夜僅有乾清宮的幾個宮人見證。”


    趙蘅玉明白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皇帝昨夜明明昏迷, 趙珣如何能被他親自封為太子。


    可如今先太子和趙瑁都已經死了, 剩下的皇子中隻有趙珣, 還有一個牙牙學語的趙瑜。


    趙珣已經控製了禁宮和整個皇城,太子之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趙蘅玉動了動嘴唇,陷入沉默。


    李德海問道:“公主還有話要問嗎?”


    趙蘅玉輕輕問道:“太子打算如何處置二皇子黨羽?如何處置忠勇伯府、永寧侯府、嘉嬪、秦貴妃……還有我?”


    問到這裏,方才言無不盡的李德海沉默半晌,說道:“奴婢不知。”


    趙蘅玉木然地跟著李德海走進了延福殿。


    延福殿在乾清宮西側,一圈紅牆圍護,獨門獨戶又離乾清宮極近。


    趙蘅玉不想住延福殿,她隻想住長春宮和嘉嬪與趙瑜待在一起,但她明白如今沒有她挑選的餘地。


    在掌權的趙珣眼中,她不過是俎上魚肉。


    趙蘅玉有些發愁地想著,不知那時和趙珣約定的,和他試一次從此各不糾纏的話,還做不做數。


    延福殿內,燕支和花鈿都站在廊下等著,看著熟悉的麵孔,趙蘅玉算是鬆了一口氣。


    李德海將趙蘅玉引入殿內就退了出去。


    花鈿急匆匆地衝到了趙蘅玉跟前,未說話已經激動得開始流淚:“公主,可算見到你了,奴婢昨晚和燕支都要嚇死了。”


    燕支比花鈿沉穩許多,可她也忍不住後怕:“公主安好便好了。”


    見李德海離開,趙蘅玉將燕支和花鈿的手拉住,匆匆走進殿內,合上了門,她神色緊張問道:“你們來到延福殿後,可曾出去過?”


    花鈿搖頭:“奴婢兩人一直在這裏等著公主。”


    趙蘅玉問道:“我是在問,你們能出去嗎?”


    燕支和花鈿對視一眼,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延福殿的蹊蹺。


    燕支遲疑地說:“昨夜我和花鈿都是被關在值班房裏,天還沒亮,就被人叫來延福殿,”她悄悄往外望了一眼,“延福殿的宮人太監不少,可是個個都沉默寡言,現在想來,是在防著我們。”


    趙蘅玉扭著帕子來回走了兩步,她看著燕支說道:“你現在出去,就說要去取我在承禧殿的衣裳,試試他們放不放你。”


    “公主……”燕支轉頭望向了殿內。


    趙蘅玉也循著她的目光望裏望過去,隻見屋子的布局、桌椅陳設和趙蘅玉的承禧殿如出一轍。


    趙蘅玉不明白趙珣的心思,看到這些,她隻感到心裏一沉。


    燕支說道:“似乎是六殿下特意尋了相似的東西在這裏擺上,看起來和承禧殿一樣了。”


    趙蘅玉走了過去,她掃了一眼博古架,說道:“我記得這裏應當擺著一對瓷娃娃。”


    燕支點頭,她記得,那是大約兩三年前,燕支預備讓趙蘅玉送給斐文若的禮物。


    趙蘅玉便說:“燕支,你就出去,說要去取那對瓷娃娃。”


    燕支點了點頭,依言開門,下了台階往宮殿門口走去。


    趙蘅玉看著燕支走到門口,幾個看似安靜站立的宮人忽然朝燕支湧了過去,宮人們都是緘默恭敬的,他們微微頷首,可是卻堵在門口,讓燕支一步都出不了門。


    眼看更多的宮人朝門口走了過去,趙蘅玉出聲:“燕支回來,不是什麽要緊東西。”


    燕支麵帶惶惶地回來了,她低聲在趙蘅玉耳邊飛快說道:“公主,我們真的被困在這裏了。”


    趙蘅玉抬手示意她停下,一個黃衣宮女走了過來,欠身說道:“三公主,是一對瓷娃娃嗎?奴婢已經派人去取了。”


    趙蘅玉仿若不知趙珣試圖囚禁她的意圖,微笑頷首:“好。”


    趙蘅玉轉身回到寢殿。


    她心中焦急萬分,麵上卻不顯露分毫,轉眼間,她在延福殿已經住了有兩三天,每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趙珣顯然沒打算苛待她。


    可是,這兩三天裏,趙珣一直沒有過來見她。


    趙蘅玉不免心中越來越不安,她原先以為,趙珣軟禁她,是因為方便和她夜夜荒唐,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他應當是將她當做二皇子黨幽禁起來了。


    那除了她,其餘的二皇子黨呢?

    趙蘅玉越想越驚惶,她終於按捺不住,不再借由拿東西試探著出門,她直接來到了宮殿門口,她說道:“我要見他。”


    她原以為宮人會再次推阻,沒想到,他們竟然躬身道:“太子殿下恭候良久。”


    趙蘅玉緩緩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下了階梯。


    宮人引她至乾清宮,這巍峨宮殿,前幾日她來過、住過,分外熟悉,幾日不見,卻恍然覺得陌生。


    菱花隔扇門窗上厚厚的氈簾換上了清幽竹簾,沉悶的暗紅窗紗換做了秋香色的軟煙羅,看上去麵目一新。


    趙珣似乎已經變成了乾清宮的主人。


    可是父皇……分明還在。


    宮人見趙蘅玉停了下來,不解說道:“公主,請。”


    趙蘅玉跟隨宮人走到了南廡房,這裏是皇帝的書房,如今是趙珣暫且住在這邊的暖閣中。


    宮人打起竹簾,趙蘅玉抬頭望見了趙珣。


    他今日穿了一身鴉青的紵絲盤領袍,氣質更加冷凝了些,隱約的肅殺之氣似被包裹在團團雲霧中,讓人看不出深淺究竟。


    趙珣略抬起下巴,宮人如水一般退了下去。


    趙珣眯眼,等著趙蘅玉靠近。


    趙蘅玉卻全身一僵,堪堪在門口止步不動了。


    片刻後,她裝作無事般開口:“阿珣,這幾日你可好?”


    趙珣望著趙蘅玉遲遲不肯走近他,麵色漸漸有些沉凝,他不鹹不淡道:“好。”


    趙蘅玉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趙珣皺著眉毛看她半晌,終於是自己軟了語氣:“這幾日乏得很,幾天幾夜沒睡個囫圇覺。”


    這幾日,他忙得很,但若是擠一擠,總有點空閑時間去瞧瞧趙蘅玉,但他莫名堵了氣。


    如今的形勢,原本就該趙蘅玉來求他。


    於是他好整以暇,隻是一日過去,兩日過去,他終於沉不住氣。


    好在趙蘅玉在第三天主動過來見了他,這讓他莫名有些歡喜。


    甫一見麵,趙蘅玉又是冷冷淡淡的神色,讓趙珣忍不住想要嗟磨一下她。


    隻是看清楚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和眉眼間的憔悴,他到底先服了軟。


    他向趙蘅玉抱怨他的勞累,隻想聽聽趙蘅玉口頭上疼疼他。


    然而趙蘅玉卻接著問:“其餘人呢,這幾日可好?”


    趙珣的倏然間麵上覆了一層寒霜,他問:“阿姐是在問誰?”


    趙蘅玉下唇咬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她說道:“母妃和阿瑜、二哥秦貴妃,還有……”


    趙珣猛地站起來:“還有?”


    趙蘅玉頓了頓,搖頭道:“沒有誰了。”


    趙珣冷笑道:“這些都不該你過問,你可知趙瑁是謀逆之罪?孤沒有將你牽連,就算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了,往後這些話,不必再說。”


    趙蘅玉說道:“可是他們都是我的骨肉至親,我怎能……”


    “趙蘅玉,”趙珣沉著臉打斷了她,“你和他們所有人都不是骨肉至親。”


    趙蘅玉嘴唇翕動,終於沉默下來。


    少頃,她輕聲問道:“那你讓我過來見你做什麽?”


    趙珣冷著臉道:“是你求見孤的。”


    趙蘅玉道:“宮人不讓我去任何地方,唯獨乾清宮暢通無阻,是你逼我來的。”


    趙珣理虧,沉臉不說話。


    趙蘅玉垂下眼睛:“那日杏花殿裏,我們說定了,一夜露水夫妻後,一別兩寬,再不糾纏,還作數嗎?”


    趙珣見趙蘅玉一門心思想要撇清和他的關係,不由得心頭火氣漸起,他燥鬱說道:“作數。”


    趙蘅玉說道:“好,試過之後,你不許將我幽禁延福殿。”


    趙珣盛滿怒意:“自然。”


    話音剛落,趙蘅玉就向他走了過來,用瑟瑟發抖的手指環住他精瘦的腰,她緊緊閉著眼,仰起了頭。


    趙珣將趙蘅玉放在桌上。


    趙蘅玉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


    在這個當口,趙蘅玉聽到了腳步聲。


    她麵上的顏色頓時褪散,她錘著趙珣的肩膀,咬唇道:“有人來了。”


    趙珣咬住了她身上的一粒紅珊瑚珠,疼得她吸了一口冷氣。


    趙珣戲笑望她:“那又如何?”


    望著趙蘅玉滿臉的緊張,盡管趙珣也知道她這份緊張是從何而來,但心中就是有一種不快。


    仿佛在趙蘅玉眼中,與他廝混是一件十惡不赦的罪過,仿佛他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奸,夫。


    趙珣拔下趙蘅玉發上的金簪,他滿意看到她雲鬢半鬆、嬌懶可憐的模樣。


    他將金簪放在手中把玩,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趙蘅玉又羞又急,顫聲道:“我的簪子,你拿了去,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到……”


    趙珣隨手一擲,叮鈴一聲,那金簪子被拋到了屏風之後。


    ,


    李德海從乾清宮寢殿走出來,方才有宮女說,皇帝手指似乎動了動,但他二人再去看時,皇帝又是一動不動陷入昏睡中。


    李德海想,應當知會趙珣一聲,是召太醫也好,是聽之任之也好,總歸有個主意。


    他略有出神,走到南廡房,大白日裏麵繡幔垂垂,雲屏遮擋,他不知曉裏麵的人在做什麽,也沒有細想。


    忽然一支金簪被擲了出來,叮鈴鈴滾到了李德海腳下。


    金簪垂墜無力,應當是從釵橫鬢亂的美人鬢間取下的,難以想象雲屏後掩藏的美人是何種嫵媚情態。


    金簪落在青山綠水的畫屏之下,沉水香氣絲絲透了出來,仿若一推開就是蘭麝香熏的蓬山仙境。


    屏風之後,趙珣沉聲喝止住了李德海:“出去。”


    趙珣的嗓音藏著濃濃的欲,還壓抑著一絲不耐,李德海想到方才趙蘅玉走了進去,心中驚疑不定。


    他胡思亂想著,殿下的身體可真是好哇,三天三夜沒合眼,還能有精力想著這事,甫一見麵就鬧到如此地步。


    李德海心裏一跳,不敢再細想,匆匆躬身向後退,隻是忽然間想起皇帝的病情,他進退維穀。


    李德海說道:“殿下,聖上方才動了手指,現在又昏睡過去了。”


    雲屏之內,趙蘅玉本是緊張兮兮地摟著趙珣的脖子,聽到皇帝的消息,她雙手放開,趨身想要跳下去。


    趙珣挑眉:“這幅樣子想出去?”


    趙蘅玉再次望向了銅鏡,隻需一眼,就不安地避開了眼睛。


    趙珣向外間說道:“請太醫。”


    他低頭望向趙蘅玉,鼻尖相抵,低聲道:“我們繼續。”


    趙蘅玉慌亂地抵著趙珣的胸膛,頭一歪,躲過他靠過來。


    趙珣不滿地看著她,手指握著她纖細的脖頸緩緩往上,他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按著她的下唇,問道:“又怎麽了?”


    趙蘅玉被強行抬起了頭,她泫然若泣:“不行……”


    趙珣沉臉道:“為何不行?”


    趙蘅玉輕聲說:“我要去見父皇。”


    趙珣說道:“李德海說了,他依舊沒有清醒,你去也無用,太醫去才有用。”


    趙蘅玉咬了咬唇:“父皇尚在這裏病著,我們為人子女怎能在這裏胡作非為?”


    她原意是讓趙珣停下來,誰知趙珣笑了笑:“那就換個地方。”


    趙蘅玉尚未領悟過來趙珣的意思,就聽見他朗聲吩咐李德海:“乾清宮至延福殿,宮人皆回避。”


    李德海正要離開,聞言回轉了腳步,道:“是。”


    趙蘅玉愣愣看著趙珣,趙珣用力將她一托,她死死咬住唇,團團縮在趙珣的懷裏。


    趙珣取來一件墨黑大氅,將趙蘅玉劈頭蓋臉地改了下來,趙蘅玉眼前一黑,有些暈眩的感覺。


    她察覺到趙珣在向外走,更是驚惶不已,聲音發抖問道:“你在做什麽?”


    趙珣笑道:“你不是不願意在乾清宮嗎?那就換個地方。”


    趙珣走動起來,她坐在他結實的手臂上一顛一顛的,忍不住用手指抓緊了他的肩。


    趙珣似乎在其中找到了莫名的樂趣,走動間讓趙蘅玉更加顛簸。


    趙蘅玉本以為趙珣是在嚇她,可眼睜睜地看見趙珣真的走出了南廡房,走出了乾清宮。


    宮外日光大盛,趙蘅玉被日光一晃,簡直想要暈死過去。


    趙蘅玉透過趙珣的氅衣,緊張地望著外麵。


    從乾清宮走到宮道上,真沒有半個人影,趙蘅玉一時間放下心來,轉念一想,又被趙珣在短短三天內對宮中掌控到如此地步感到膽寒。


    這短短的一截宮道,從未有過如此漫長。


    快要走到延福殿宮門,有個宮女大約是知曉消息太晚,正在匆匆忙忙地往外跑,遠遠地,她瞧見了趙珣,麵色大變,兩股戰戰對著他跪了下來,頭伏在地上一點也不敢抬。


    趙珣麵色冷如寒潭,薄唇輕啟:“去李德海處領仗責八十。”


    小宮女頓時麵無血色。


    趙蘅玉縮在趙珣懷裏心裏一沉,仗責八十,是一定會死的。


    她確認這個小宮女並沒有看見什麽,她偷偷捏了捏趙珣的手臂,晃了晃手。


    這小動作讓趙珣心頭一軟,他低頭,麵上冰冷消融,他道:“也罷,仗十。”


    他不再理會這件小事,抱著趙蘅玉轉眼就走進了延福殿寢宮。


    趙蘅玉渾身緊張到僵硬,趙珣看出她的緊張,慢慢親吻著她。


    她閉緊眼睛,心裏默念著,就這麽一回,一回就好了。


    趙蘅玉心中這樣想著,便丟棄了枷鎖。


    趙珣低聲笑了兩下,他咬著她的耳垂,聲音在趙蘅玉耳中放大,和著她的心跳聲,震得她發麻。


    趙珣笑道:“是想開了還是……”


    趙珣忽地頓了下來。


    他想到趙蘅玉來到南廡房說的話,她問,一夜之後,兩不糾纏,是否作數。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趙珣的笑容頓時發冷,而趙蘅玉沒有注意到。


    趙珣推開了她,趙蘅玉稍顯迷茫,愣愣問道:“怎麽了?”


    趙蘅玉見趙珣要離開,她忍著羞紅的臉,主動抱住了他,看上去是在挽留,可她臉皮薄,終究說不出祈求垂憐的話來。


    趙珣篤定趙蘅玉主動不到那一步。


    他伸手,撚著趙蘅玉的耳垂,慢悠悠地想著,他不是很想放過趙蘅玉。


    也許最開始的約定就是錯的。


    他還沒有玩夠他的玩物。


    趙蘅玉開始笨拙地撫摸他的脊背,趙珣緊緊看著他,終於回抱了她。


    趙蘅玉閉著眼瑟瑟發抖,雖然害怕,可神色中有種解脫般的放鬆。


    趙珣偏偏不讓她如願。


    他慢悠悠將手指按入她的唇中,探進去,而後拿出來。


    趙蘅玉睫毛顫動了好多下,她睜開了眼。


    趙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柔軟紅潤的嘴唇翕動著,仿佛要說出什麽話來,可她說不出口。


    她囁嚅著:“我可以直接……我們可以……”


    趙珣沒有給她太多時間,他的手撫上她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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