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陳敏敏從酣夢中醒來, 她麵含春意,眼波盈盈。


    她摸了摸身側,已經沒有餘溫, 她聽見外間聲音喧囂,抬聲將翠微喚了進來。


    陳敏敏問道:“外麵是做什麽?”


    翠微道:“聖上吩咐了, 今日回宮。”


    陳敏敏麵上發紅,她喃喃道:“聖上……”


    翠微心中有異, 卻聽見陳敏敏問道:“聖上早上沒到這裏來麽?”


    翠微不解, 她遲疑說道:“聖上平日裏就很少來我們這裏……”


    陳敏敏更加臉紅:“如今不一樣了嘛,昨夜……哎呀……”


    她記得,昨夜趙珣去而後返。


    她借著醉意將趙珣推到了榻上, 他先是一言不發, 似乎還在生氣, 後麵漸漸情,濃, 他情不自禁抱緊了她。


    他對她說, 原來她有百般好處, 他卻是不識寶山。


    他說,他因趙蘅玉善妒和眼前的局勢不敢和她親近, 要她多加忍耐。


    他說,等她生了皇子後, 要封她做貴妃。


    陳敏敏托了托發燙的臉頰,終於冷靜下來。


    翠微聽著陳敏敏的話,頓時神色一變,昨夜……


    昨夜翠微領著陳五過來, 正碰上發脾氣的陳敏敏, 於是翠微叫陳五躲在一旁, 自己走了進去。


    陳敏敏讓翠微端來一壺烈酒, 將太皇太後賜下的秘藥下進了烈酒中,混著喝了個醉醺醺。


    當陳五走進去的時候,翠微心境膽顫地聽見了陳敏敏嬌媚喊他:“聖上。”


    陳五一家性命都被魏國公府捏住,在這要命時候,隻能硬著頭皮順著醉酒的陳敏敏演下去。


    翠微一下明白過來,陳敏敏昨夜將陳五當做了趙珣,這醉夢卻還沒有醒來。


    翠微忽然間不敢戳破這事。


    翠微說道:“娘娘,今日回宮,事情繁多,恐怕聖上是不會過來了。”


    陳敏敏轉念一想,昨夜“趙珣”叮囑過,要她忍耐。


    翠微等著陳敏敏大發雷霆,哪知陳敏敏突然變得很好說話,她點了點頭:“說得有理。”


    ,


    護國寺祈福三日後,皇帝和妃嬪們終於回宮。


    太皇太後在慈寧宮對護國寺發生的一切盡在掌握,不慌不亂。


    她說道:“陳妃是個藏不住事的,她信以為真就更好了。”


    芳嬤嬤有些不安:“這事是瞞不住聖上的,娘娘可想好以後怎麽辦?”


    太皇太後並不在意:“他若想拿捏陳妃,哀家自不會放過皇後,他想得明白,他年輕,朝堂後宮也不能盡如他意。”


    太皇太後繼續說道:“他若肯廢了皇後,廣納後宮,哀家也可以退讓一步,將陳妃交給他處置。”


    芳嬤嬤思來想去,隻能說:“太皇太後聖明。”


    芳嬤嬤略微放下了心,太皇太後手段了得,何須操心,況且,太皇太後始終留有一個殺手鐧。


    她是皇帝的生母。


    皇帝一旦得知,就算是太皇太後有天大的過錯,他也不會怪罪她。


    ,


    天氣漸漸熱了。


    獬兒已經會走路了,也能說出簡單的音節,他叫出口的第一個詞語就是“娘”。


    後來獬兒會叫“阿娘”“娘親”、“母後”,卻就是叫不出“爹”。


    這讓趙珣泄氣又氣惱。


    趙珣下朝就急匆匆地趕來了延福殿,他決心這幾日教會獬兒喊爹,他是衝著獬兒來的,可是一進殿門,看見趙蘅玉歪在榻上給獬兒繡肚兜,他就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膩歪地挨著趙蘅玉,給她遞針線。


    趙蘅玉撩他一眼,見他一聲朝服還沒來得及脫,她問道:“這麽慌著過來,是做什麽?”


    趙珣這才想起獬兒的事,他說道:“教獬兒說話。”


    趙蘅玉橫他一眼:“獬兒呢?”


    趙珣訕訕,揚聲問燕支:“獬兒呢?”


    外間咚咚的聲音響起,乳母追趕不及,轉眼間獬兒就跑到了趙蘅玉腿邊上,像隻糯米團子一般黏住了她的腿。


    “阿娘——”獬兒奶聲奶氣地喊道。


    獬兒已經一歲多,眉眼間能看出趙珣和趙蘅玉的影子,他還是像趙珣多一點,一歲的孩子都有些陰鬱俊美的氣質,也許是同類相斥,他和趙珣兩人隱約互相看不大順眼。


    譬如現在,他就對趙珣視若不見,隻管牛皮糖一般地沾著趙蘅玉。


    趙珣咳了咳,喚道:“獬兒。”


    獬兒稍微敷衍著搭理了他一下:“嗯。”


    趙珣黑了臉:“臭小子。”


    他一把抱起獬兒,獬兒兩隻小胖腿在空中撲騰不休,趙蘅玉著急道:“放下來,別摔著他了。”


    趙珣聽趙蘅玉的話,放下了獬兒,他試圖誘導獬兒:“叫,父皇——”


    獬兒扭到一邊不看他。


    趙珣不死心:“叫父皇。”


    獬兒“哼”了一聲。


    趙蘅玉打圓場:“他現在口齒不清,一個字都蹦得勉強,‘父皇’兩個字,是難為了他,你讓他叫‘爹爹’。”


    趙珣卻擰著說道:“他是皇子,怎麽能跟著民間胡叫?”


    趙蘅玉歎氣:“隨你吧。”


    趙珣和獬兒的小小戰爭還是以趙珣勝利告終。


    有一天,獬兒被父皇困在乾清宮一整個下午,終於叫出了“父皇”二字。


    也不知道是這一下午忽然學會的,還是終於屈服了趙珣的淫威。


    趙珣抱著獬兒走出乾清宮,殿庭中,明媚春光下,趙蘅玉無奈看著他們父子二人。


    獬兒一見趙蘅玉,就在趙珣懷裏撲騰起來,要往趙蘅玉懷裏撲。


    趙珣淡淡吩咐:“李德海,將大皇子抱去乳母處。”


    趙珣折騰了兒子,心滿意足,他握起趙蘅玉的手,對她道:“這小子,小小年紀還會和我耍心眼。”


    趙蘅玉道:“他耍心眼怎比得過你,你才是耍心眼的祖宗。”


    趙珣擰了擰眉,總覺得這話算不得讚揚。


    趙珣正要說什麽,卻看見有幾個小太監大缸往後宮走去,這一大群人實在顯眼,趙珣忍不住叫住了他們:“搬的是什麽?”


    小太監道:“回聖上,是陳妃娘娘特意為太皇太後準備的蓮花種苗,兩月後就是太皇太後大壽的日子,陳妃娘娘孝順,知曉太皇太後愛蓮,特意從宮外弄來的。”


    趙蘅玉在一旁,神色微微有變。


    這群小太監刻意經過這裏,引得趙珣問話,而後一通話誇了一遍陳敏敏,讓人不多想多難。


    陳敏敏為何故意唱這一出?

    頗有些像前代宮妃們複寵的把戲。


    但複寵複寵,首先是有過寵才能複啊,若是君主從未有過情,豈不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趙蘅玉暗中思索,偷偷看了一眼趙珣。


    趙珣擰緊了眉,抬手一揮,什麽都沒說,讓這群太監走了。


    這群太監走後,趙蘅玉試探問道:“太皇太後大壽,我要準備點什麽,才能討她老人家開心呢?”


    趙珣眉頭皺得更深,他沉默片刻道:“蘅蘅,你不必刻意討她歡心。”


    趙蘅玉從趙珣的話音中明白,自己無論做什麽大約都不能讓太皇太後開心,所以趙珣讓她不必刻意。


    轉眼間兩月過去。


    趙蘅玉知道太皇太後對自己不喜,又因為太皇太後喜歡清淨,平日裏倒是沒多去太皇太後跟前湊。


    但太皇太後過大壽,宮裏宮外的妃嬪命婦悉數到慈寧宮祝壽,她這個皇後自然也是要去的。


    趙蘅玉一大清早就來到了慈寧宮。


    慈寧宮素日裏很安靜,今日卻因內外命婦的到來而顯得有些煙火氣,眾位命婦諂媚簇擁著陳敏敏說話,陳敏敏宛然是半個主人。


    見趙蘅玉過來,眾命婦又是齊齊向她行禮。


    陳敏敏眼神冷冷看了看趙蘅玉,不情不願地行了禮:“皇後娘娘。”


    趙蘅玉望了她一眼:“陳妃。”


    趙蘅玉自顧自走進了慈寧宮,陳敏敏在後頭生氣得跺了跺腳。


    她自認處處不輸趙蘅玉,從小到大,卻總是被趙蘅玉在身份上壓一頭,她是國公府大小姐,趙蘅玉就是公主,她是陳妃,趙蘅玉就是皇後。


    這讓她怎咽得下這口氣?

    芳嬤嬤見狀,在陳敏敏身後說道:“陳妃娘娘,太皇太後醒了,四處都找不到娘娘,正在急呢,太皇太後是離不得娘娘伺候的。”


    陳敏敏的一口氣終於順下了。


    她可是魏國公府的女兒,有太皇太後向著她。


    趙蘅玉走進殿內,片刻後,她看見陳敏敏扶著太皇太後走了出來。


    太皇太後一雙眼睛滄桑而銳利,她靜靜看著趙蘅玉,趙蘅玉便覺得身上有了冷意。


    太皇太後緩慢道:“皇後不必拘謹,賜座吧。”


    她又望著殿內眾人,露出溫和不失莊重的笑容:“都坐。”


    趙蘅玉坐了下來,聽見陳敏敏和太皇太後親密說話,話沒有講幾句,卻繞到了她的身上。


    陳敏敏說道:“皇後娘娘,今日怎麽不見大皇子過來?”


    趙蘅玉心下微沉,笑道:“獬兒鬧騰,怕打攪了皇祖母清淨。”


    太皇太後這時忽然出聲道:“大皇子是哀家的重孫兒,談何打攪,芳嬤嬤,去延福殿將大皇子抱過來。”


    趙蘅玉身子微僵。


    但她卻不好反駁太皇太後的話,□□母想要見小輩,是理所應當的事。


    趙蘅玉暫且看不出太皇太後要做什麽,也許隻是為了給陳敏敏出氣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罷了。


    趙蘅玉在殿內等了許久,卻沒有見到芳嬤嬤帶著獬兒過來,她漸漸沉不住氣,低聲讓燕支出去打聽。


    燕支去了片刻後回到殿內,她在趙蘅玉耳邊說道:“娘娘,芳嬤嬤去咱們宮裏將大皇子抱來了,卻是放在了太皇太後的寢殿內,不知是要做什麽。”


    趙蘅玉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說道:“去乾清宮,等著聖上下了早朝,立刻請他過來。”


    “皇後——”


    趙蘅玉匆匆交代了燕支幾句,就聽見太皇太後喚她。


    太皇太後看著趙蘅玉:“皇後為何心不在焉?有什麽事嗎?”


    趙蘅玉勉強笑道:“臣妾宮裏的瑣事,不是什麽要事。”


    太皇太後道:“既如此,哀家倒是有個事要與皇後說說。”


    趙蘅玉道:“皇祖母請講。”


    太皇太後慢慢說道:“按照規矩,皇子不可養在生母宮中,哀家先前體諒你,寬恕了些時日,沒有提這件事。如今,大皇子也快兩歲了,繼續留在你宮中,怕是不適宜了。”


    太皇太後聲音很輕,可這話一出,殿內逐漸安靜了下來。


    趙蘅玉抬眼,笑容僵硬道:“皇祖母,臣妾以為,按照規矩,是妃嬪位份低微育有皇子,才要將皇子送給高位妃嬪撫養,臣妾身為皇後,為何不能養獬兒。”


    太皇太後撥了撥佛珠,處變不驚:“你年輕,多聽到些道聽途說的說法。不讓生母養皇子,是因為生母太過年輕,不懂照料。以往都是高位妃嬪年長且有教育子嗣的經驗,才讓她們自己撫養,倒不是因為她們身居高位。你年紀輕輕做了皇後,本就是皇帝任性,論理,你進宮時候,封一個嬪才是應當。”


    殿內死一般地沉寂,眾位命婦都低下了頭,眼神不敢亂瞟,她們自然意識到了,自己卷入了太皇太後和皇後的鬥法中。


    趙蘅玉抿唇,聽出來太皇太後從方方麵麵堵住了她要說的話。


    她無從反抗,就連獬兒都已經落入了太皇太後的手中。


    就在這時候,陳敏敏笑著說道:“原以為皇後娘娘懂規矩,今日一看,卻是妾看錯了,也難怪,皇後娘娘是蘭妃帶進宮的,母女兩人都放蕩不羈,哪有什麽規矩可言。”


    陳敏敏這是見到趙蘅玉吃癟,太過得意忘形了,說完後,她掃了一眼太皇太後,卻看見太皇太後麵色沉沉,陳敏敏心中一緊,忙閉上了嘴。


    趙蘅玉猛地站了起來,她望了一眼燕支,而後對陳敏敏冷冷道:“陳妃,你放肆,還不跪下。”


    燕支趁著眾人沒有注意,上前甩了陳敏敏一巴掌,將陳敏敏架著跪了下來。


    太皇太後平靜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皸裂:“你——”


    趙蘅玉說道:“皇祖母教訓得是,在宮裏行事,自然是要講規矩的,陳妃,皇祖母慈訓尚在耳邊,你就壞了規矩,身為妃嬪對皇後大不敬,你可知要受什麽罰?”


    燕支道:“對皇後出言不遜,杖責二十。”


    陳敏敏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趙蘅玉,仿佛她突然生了獠牙。


    趙蘅玉低眼望著陳敏敏,沒有說話,她在等待太皇太後的反應。


    規矩、規矩……


    太皇太後拿獬兒做要挾,她隻好趁機抓著陳敏敏做要挾。


    趙蘅玉心中有些忐忑,陳敏敏的杖責二十換一個養育獬兒的機會,比起來,卻是有些不夠看的。


    不知太皇太後要作何抉擇。


    陳敏敏急切地望著太皇太後,卻見太皇太後神色平靜,無動於衷,陳敏敏一急,順勢哎呦一聲,倒了下去。


    宮女們亂做一團:“陳妃娘娘暈了,陳妃娘娘暈了……”


    翠微將陳敏敏扶到靠椅上坐下,太醫匆匆趕到,把了把陳敏敏的脈象。


    太醫麵色一鬆,跪在地上恭喜道:“陳妃娘娘有喜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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