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矛盾
第4章 矛盾
紀慈很清楚,她是喜歡蘇禦的。
這種奇妙的感情萌芽於初見,盛放在重逢。
當所有情竇初開的少女沉迷言情劇,渴望遇見童話般美麗愛情的時候,有人問過紀慈:“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那時的紀慈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
父母出事後,她自認為這輩子隻會這樣渾渾噩噩、苟延殘喘過下去。
拚命打工賺錢,勉強完成學業,運氣好的話上個一般的大學。
諸事難料。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蘇禦出現了。
哪怕他忘記雨裏的初遇,紀慈仍倍感慶幸,慶幸她能再見到蘇禦。
即使他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耀眼似驕陽,一個渺小如繁星。
紀慈每天都滿懷期待早早坐進教室,隻為看見蘇禦從教室前門踏入,再款款走向她的身影。
她喜歡在上課的時候偷看他近在咫尺的寬闊背影,喜歡在白紙上勾勒他俊朗的模樣,喜歡在每個夜晚偷偷點進他一片空白的朋友圈。
……
**
今日周五,明天便迎來一年一度國慶小長假。
教室裏的學生大多躁動不安,心早已飛出教室,遨遊天際。
前幾日學校組織了月考,成績在今日中午公布。
“小慈,你怎麽這幅鬼樣子!?”
最近快餐店生意出奇得好,昨晚人手實在是不夠,紀慈忙到淩晨才回家。睡了不足4個小時,又起床趕來學校。
蘇禦聽到齊遙的大嗓門,難免好奇回身看看齊遙嘴裏的當事人是什麽“鬼樣”。
果然見紀慈發絲淩亂,雙眼布滿血絲,眼周一片青,眼睛似閉非閉杵在座位上,搖搖欲墜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栽在桌上。
紀慈沒有注意蘇禦正盯著自己,大腦還有些空白斷片,嘴裏發出怪異的一聲:“嗯~”
蘇禦被這幅搞笑場景逗得啞然失笑,這人昨晚該不會通宵玩遊戲了?
“小慈,你身體不舒服嗎?”紀慈神情萎靡,齊遙有些擔憂,“要不要我去替你請個假?”
“沒事。”
紀慈使勁晃晃腦袋,雙手拍了兩下臉蛋,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卻於事無補。
“齊遙,我去洗把臉,待會老師來了你幫我說一下。”紀慈揉著太陽穴對齊遙說道,順手拿起水杯打算去廁所清洗。
“ok!沒問題!”
廁所在整層樓的最右角,女生廁所的門是關著的,門把手上掛著“正在清掃”的黃色提示牌,裏麵斷斷續續傳來幾個女生的竊竊私語。
紀慈不愛偷聽牆角,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從別人的嘴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瞧她一股窮酸樣,還自視清高。”
“蘇禦和鄒睿跟她玩兒是為了什麽?為扶貧事業做貢獻嗎?”
隨後幾個女孩子咯咯咯笑成一團。
紀慈腦袋“嗡”的一響,變得有些空白,右手攥緊手裏的水杯。
她如今性子沉悶,不大愛和人說話。進班時間不足一個月,真正交心的朋友就隻有齊遙一個人。
蘇禦和鄒睿對她很友好,不會反對齊遙帶紀慈一起參加他們的局,還很照顧她。
紀慈沒有料到,她們對她有這麽大的惡意。
這段時間,水杯莫名其妙出現在垃圾桶裏,飯盒裏的口香糖,月考試卷不知所蹤,背後說三道四……
她都忍了下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魏曼挽著班裏兩個女生走出來,看見門外的紀慈,神色微變,後又恢複平日的趾高氣揚,撂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聽說你好像沒爸沒媽啊,難怪穿的這麽磕磣,成天擺個死人臉給誰看呢。”
沒爸…
沒媽…
這幾個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捅進紀慈的心髒,再連著血肉硬生生扯出,遂後再一次加大力道刺進,循環往複。
她的上牙緊緊咬住下唇,胸口急劇起伏,渾身不可遏止劇烈顫抖。
**
蘇禦被許向東叫去辦公室匯報近期的班級考勤。
他一臉不樂意,在桌櫃裏掏出皺巴巴的考勤冊,長腿剛邁出教室門,就被埋頭疾步的女生撞了個滿懷。
蘇禦悶哼一聲。
低頭一看,是紀慈。
她的臉色慘白,眼睫毛上濕潤潤的,像是剛哭過。懷裏抱著粉色的塑料水杯,仿佛沒意識到自己撞了人。
“你……沒事吧?”蘇禦後退一步,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他隱約感覺今天的紀慈,有些反常。
紀慈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他,繞過蘇禦徑直走進教室。
魏曼正坐在座位上和前桌的女生說笑,見紀慈走近,停在自己旁邊,秀眉微皺,睨了一眼:“你幹嘛?”
魏曼話音剛落,紀慈舉起水杯從魏曼的頭頂上方“嘩啦啦”澆了下去。
魏曼失聲尖叫,騰的一下站起身,趕忙抽出桌上的紙巾擦拭,對著紀慈歇斯底裏吼道:“紀慈!你他媽有病吧!”
早上剛做好的發型如幾塊濕答答的布條垂掛在臉上,新衣服上全被染上汙黑水漬。
紀慈退後幾步,麵無表情看著魏曼的狼狽模樣。
魏曼氣急,衝上前去,右手抓起紀慈的頭發,抬起左手啪啪幾聲扇在紀慈的臉上,嚎道:“我他媽弄死你!”
紀慈臉上立馬浮出紅印,她雙目通紅,用盡全力推開魏曼。對方的手攥得很緊,扯掉了她好幾根頭發絲,紀慈疼的咬緊牙關。
魏曼被紀慈狠狠一推,踉蹌後退,後腰撞上課桌角,疼的五官扭曲:“嘶……姓紀的,你他媽就是個賤貨!沒爹沒媽的賤貨!”
“你再說一次!”紀慈徹底失去了理智,上前一把抓住魏曼的衣領。
“賤貨!沒爹沒媽!”
不顧周圍人阻攔,兩個人瘋狂扭打在一起。
班上的同學大多被這陣仗嚇得不輕,目瞪口呆看著兩個平時文文靜靜的女孩糾纏在一起。
幾個男生上前阻攔,試圖把兩人分開。
蘇禦撥開人群,長腿一邁,跨過躺在地上的凳子,揪住壓在魏曼身上的紀慈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喝斥道:“快住手!”
齊遙也衝了進來,緊緊拖住紀慈的胳膊:“別打了!別打了!”
魏曼被韓澤扶起,脖子上有幾處明顯的抓痕。她惡狠狠瞪著紀慈,韓澤在旁邊冷著一張臉。
“有話好好說,別太衝動了。”一向嬉皮笑臉的鄒睿也皺眉嚴肅勸解。
許向東聞聲趕來,見教室裏亂成一團,沉著臉走上講台大聲喊:“都回座位上坐好!紀慈,魏曼你們倆來辦公室!蘇禦,你也順便過來匯報考勤。”
魏曼冷哼一聲跟著許向東離開了。
紀慈站了幾秒,緩步走出教室。
蘇禦落後紀慈幾步,靜靜看著她。
此時的紀慈像個受傷的小獸,頭發亂糟,眼睛紅腫,臉上顯眼的巴掌印,白皙的手臂上幾處傷痕。
紀慈的腳步有些踉蹌,蘇禦怕她摔倒,加快步伐跟上,打算伸手扶下她。
“紀慈,你還好吧?”
“又被你看見了。”紀慈的聲音很輕很輕,還有些沙啞。
“什麽?”蘇禦的手停在她胳膊的不遠處,疑惑不解。
紀慈搖頭,沒再說什麽。
**
辦公室裏,許向東苦口婆心勸說了一個小時,魏曼和紀慈兩人安靜站在一旁,沒有多餘力氣吭聲。
“哎,行了,回去吧。一人寫份檢討,下不為例。”許向東取下眼鏡,神情疲憊不堪,手指捏揉眉心。
蘇禦等在辦公室外,手指隨意翻著手裏的考勤冊,腦海裏想著紀慈剛才的那句話。
又被他看見了?
什麽又被他看見了?
許向東準了紀慈和魏曼一天假,連著國慶幾日回去好好休整休整。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都有些狼狽不堪。
“蘇禦,老許叫你進去。”魏曼渾身掛著彩,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可別給我媽打小報告啊。”
“不會,快回去吧。”蘇禦淡然回應。
紀慈悄然離去。
公交車上的乘客寥寥無幾,司機詫異看著抬腳上車的女孩,衣袖很髒,臉上和身上都有著傷。
女孩投了幣,穿過整個公交車,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偏頭望向窗外,目光沒有焦距,臉上也看不出什麽情緒。
手機裏有幾條齊遙發來的未讀微信。
「遙指杏花村」:你還好嗎?傷的重嗎?
「遙指杏花村」:我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潑她水。
「遙指杏花村」:回去好好緩緩吧,國慶有空我約你玩哦。
紀慈笑了,齊遙,真的對她很好。
“丐幫長老會”沒有任何動靜,誰也知道這時候發信息不合時宜。
紀慈不願讓齊遙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凝視對話框裏蘇禦的頭像幾秒,食指在屏幕上一點,主動退出了群聊。
下午六點,紀慈戴著口罩遮住臉上的紅腫,換了身幹淨衣服準時到快餐廳上班。
老板娘瞥見小姑娘手臂上的傷於心不忍,準許紀慈做兩個小時就提前回去,工資照常。
國慶前夕的世茂廣場,人比之前多了不少。
有五個年輕男女拍快閃,跳了兩支當下最流行的hiphop。
紀慈站在一片人群後踮起腳尖看熱鬧。
“紀慈!”身後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男聲。
紀慈心跳漏了半拍,緩緩回過身。
蘇禦就站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