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馬栓兒的謊言
馬栓兒娘清早推開大門就看到娟兒爹領著人虎視眈眈的守在門外,她沉下臉,問道:“五哥,你們這是要做啥子?大清八早,我怕是遇到鬼了?”
“你把馬栓兒那個兔崽子給我交出來。”娟兒爹氣勢洶洶的說。
“啥子呢?欺負人欺負到門上來了,你以為馬家沒得人了哦?栓兒他爹……你在磨蹭啥子?人家都打到門上來了……”馬栓兒娘扯起喉嚨大喊。
“老子倒是要看一下是哪些不要命的龜兒子,敢到我屋裏來鬧事!”馬栓兒爹一邊往身上套褂子,一邊朝外跑,看到娟兒爹的時候,他的氣焰消了一半,他愣神片刻,問道:“五哥,咋個是你呢?”
娟兒爹麵色鐵青,沒好氣的說:“咋個呢?你自個兒問你家馬栓兒,他做了啥子招天打雷劈的事!”
馬栓兒爹一頭霧水,馬栓兒娘在旁幫腔:“不要管他們,我家栓兒剛剛才好,囊個會招惹到他們?”
“你要這麽說,那好,我們逮到馬栓兒就不要怪我們手下不留情!”娟兒爹狠狠的說。馬栓兒爹平日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他覺得娟兒爹性情溫和,定然是小崽子做了什麽傷情麵的事,不然咋會把人家逼的找上門來。他厲聲責備身旁多嘴的女人:“婆娘家家的,頭發長見識短,有你啥子事?滾回去!把那小兔崽子給我喊出來……”
馬栓兒娘受到奚落,悻悻的朝屋裏走去,嘴裏罵罵咧咧。片刻,馬栓兒揉著惺忪的睡眼依在門框上朝外張望,馬栓兒爹高聲喊到:“滾過來!還沒把你睡死?”
馬栓兒打著哈欠,磨磨蹭蹭走到院壩門口,褲兒鬆鬆垮垮像要掉下來,馬栓兒爹背上甩了他一拳,罵道:“站直了,成天吊兒郎當沒個人樣,你老實說,你做了啥子傷天害理的事?”
馬栓兒揉著剛剛被打的地方,不耐煩的說:“我做啥子了嘛?不就是說娟兒是我的婆娘嘛!”
娟兒爹甩手刮了馬栓兒兩個耳刮子,他顫栗的問道:“你說,你到底把我家娟兒哪麽了?”
“我說你們囊個那麽奇怪?我說他是我的婆娘……不就是我睡了她了嘛!她要是沒死,嫁給我不就成了嗎?”馬栓兒滿不在乎的說。沒等娟兒爹動手,馬栓兒爹便搶先動手,對著馬栓兒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毒打,架勢凶,下手輕,畢竟是自家的‘獨把兒’,外人下手就不曉得有多狠了。
馬栓兒出其不意的挨了打,本能反應撒腿就跑,他抱住腦袋,圍著院子跑,他爹在後麵追,兩個人一前一後,搞得院子裏熱鬧非凡,娟兒爹一行人反倒是亂了分寸。馬栓兒邊跑邊喊:“娘啊……娘啊……快救我,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馬栓兒爹攆不過他,脫下鞋子就朝他丟過去,馬栓兒娘聞聲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一個打,一個護,一個跑;一家三口在院壩裏轉起圈圈。娟兒爹按耐不住怒火,衝到他們中間堵住了馬栓兒,所有人都停下來,其他人也圍了過來。看熱鬧的人站在院牆外,耐著性子等待事情的**。娟兒爹問道:“馬栓兒,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哪麽得逞的?”
“啥子得逞嘛,娟兒自個兒願意的……你情我願的事,哪麽,哪麽怪到我頭上?”馬栓兒飛揚跋扈慣了,從小到大,爹娘都舍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今天動真格的了,他第一次曉得了什麽是害怕。
“你說的是真的?”娟兒爹將信將疑,心裏怨恨著娟兒這個不成器的閨女。
“真的!我若是說假話……天……天打雷劈!你們不信就問娟兒嘛!”
“問個屁呀,娟兒在哪兒呢?”馬栓兒爹抬手在後腦勺上敲了他一下。馬栓兒接著說:“娟兒肯定沒死,我去找她,一定把她給你們找回來……還我清白,說好了,她回來就給我做婆娘!”
娟兒爹無以應對,即便娟兒不是自願的,現在也是死無對證,繼續掰扯下去,更是丟盡臉麵。他隻好順著台階下,他說:“好,大家可是都聽到的,我就等你把娟兒給我找回來!馬栓兒爹、娘,你們可也是聽到的,不許反悔?”
“五哥,一言為定!”馬栓兒爹滿口應許,馬栓兒娘在一旁直拽他的衣角。娟兒爹惡狠狠瞪了馬栓兒一眼,領著人撥開人群落寞的走在路上。看熱鬧的人大部分都意猶未盡,等待了半天沒有看到他們所期待的**,多少有些遺憾,似乎還舍不得離去。人群中,有兩個年輕如青鬆的身影先行而去。
山子悶悶不樂,鐵蛋心事重重。他們都是情竇初開的青少年,雖然目前並無什麽情愫影響他們的成長,但是,他們都為娟兒的遭遇感到難過。鐵蛋急匆匆走在前麵,山子慢吞吞走在後頭。鐵蛋為自己沒有站出來揭穿馬栓兒的謊言感到自責,事到如今,他已經模模糊糊知道那天娟兒經曆了什麽事,在他的心裏,娟兒是一個潑辣、熱心腸的姐姐,或者,娟兒不讓他對任何人講那天看到的事情,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哪知道事態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鐵蛋心中舉棋不定,不知道該如何辦,但他最終決定信守對娟兒的諾言,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中。
山子對娟兒沒有別的想法,他把她當作姐姐,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他不相信娟兒會看上馬栓兒,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她過得好,找個好男人。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好男人的概念,也第一次覺得女人好可憐。他想起了娘,那個拋棄他的女人,不管怎樣,他生下他,把他送回來給奶奶扶養,總算對他還是有恩的。他有點想念那個女人——他要喊娘的女人。她長得是個什麽模樣?是美是醜,是胖是瘦……她老了嗎?她一定也是跟村裏那些女人一樣,多嘴多舌、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吧!
“山子,你快點……”鐵蛋扭過身子喊到。山子由慢走變成一路小跑,嘴裏答道:“哎,來了。”
兩個人方才的心事被他們一前一後的追逐丟到了九霄雲外。
日子繼續在過,馬栓兒爹、娘怕娟兒爹再來鬧事,把馬栓兒送到山外他出嫁的姐姐家去了,縱使有萬般舍不得也沒辦法,畢竟自家理虧,糟蹋了別個好端端的閨女。馬栓兒早就打好了主意,他要逃走,去找娟兒。他哪裏敢到姐姐家裏去,她沒出嫁之前就嫌棄爹娘偏心,對他橫鼻子豎眼,這下落在她的手裏,哪裏會有好日子過。
金都城外馬桂花家,幾間爛瓦房,住著一家老小七口人,盡管依然貧窮,與山裏的土牆比起來,這已經夠好了。礙於情麵,馬桂花接收了馬栓兒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爹在的時候,雖然也沒啥可吃,馬桂花的臉上是有笑容的,爹前腳一走,她就表露出對馬栓兒的厭惡,對他橫眉冷眼,使喚他做東做西,對於馬栓兒這個在家裏掃帚倒了都不會扶一把的人來說,半會兒都待不下去,爹走的第二天,馬栓兒就跑了,他覺得哪怕在外頭討飯,都比呆在這裏強。
誌國在金都城的茶館裏立住了腳,他為人實誠、勤快,老板對他很賞識,客人也時常給他幾個小費,他把錢都攢起來舍不得花。這兩年在金都讓他大開眼界,他巴望著攢下錢回去孝敬爹娘,給娟兒找個好婆家。金都離家鄉實在太遠,他舍不得把錢花在路上,他要等到攢下足夠的錢才回去。他想念爹娘,尤其想念娟兒,從小被他寵愛長大的妹妹。
轉眼到了來年的新年,山子和鐵蛋依舊在山上山下追逐,他們又長大了一歲,山子英俊明朗、鐵蛋高大挺拔,兩個人形影不離。沒有馬栓兒幹擾,他們扯草藥、抓山兔子,為山子攢下了不少學費。他們信心滿滿,如此下去,上大學就不愁了。
忙忙碌碌的求生活,讓村子裏的人們逐漸淡忘了娟兒和馬栓兒,唯有各家的爹娘惆悵滿腹,他們都帶著一線希望活著,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相信他們會回來。
過去的一年裏,村裏似乎沒有發生過大事,雞毛蒜皮的事在人們口中傳來傳去,二呆家的母牛生小牛犢子了,孫大家的母豬把圈拱了,馬四家的崽子討婆娘了……直到有一天,風雲變了,秦寡婦成了村裏茶餘飯後談論的頭號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