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第53節
“你去給。”
吳澤哼笑一聲,一動不動。
這笑容讓羅娜莫名憤怒。
“你去給啊!”
他們為了毫無意義的事爭執,熟悉的旋律再一次響起,aerosmith的曲子在這種時候顯得尤為蒼涼。羅娜情緒激動,一把將地上的手機撿起來。
“你不接是吧!你不接我給你接!”
電話上顯示的來電人是“劉姐”,羅娜沒反應過來這就是保姆。
吳澤看著羅娜氣勢洶洶地接通電話,像是要大吵一架,然而沒三秒鍾的功夫,忽然捂著嘴蹲了下去。
她一身精氣全部化作眼淚離開了身體。
吳澤凝視她片刻,用最狠的力道揉爛了那張通知書,扔到樓下。他站起身,赤紅的眼睛看著羅娜,嗓音像磨砂一樣,幾欲癲狂。
“他就是個傻逼,你也是。”
羅娜抬起頭,眼睛帶血似地瞪著吳澤。
“你說什麽?”
吳澤又重複一遍。
“你再敢說?!”羅娜大罵,聲音震得四層樓的聲控都亮了。吳澤隻看到眼前黑影一晃,然後左臉頰就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羅娜揍人從不含糊。
“王八蛋……你這個王八蛋!”
吳澤嘴角一扯,“我也這麽覺得,我就是王八蛋了,你能拿我怎樣呢?”他希望羅娜能再給他來一拳,可羅娜的力氣用光了,感性重新壓製了瘋狂,她又一次哭了起來。
吳澤寧可打一架,也不想聽女人的哭聲。
所以他走了。
他沒有管接下來開死亡證明,也沒有聯係殯儀館,他就像她罵的那樣,像個王八蛋一樣走了。
後續的事都是羅娜做的,她回去找保姆,保姆也在哭,好不容易相互安慰止住了眼淚,可一去病房,見到王叔的遺體,又控製不住了。
這麽一個單薄的瘦老頭,跟自己不爭氣的弟子相依為命半輩子,一天好日子也沒過上。
他最後拉她那下,是什麽意思呢?
羅娜忍不住去想。
那時他已經不能說話了,拉她的那下就像是遺言。
時間太晚,殯儀館不能來人了,約定明早過來。羅娜讓保姆回去休息,自己坐在之前一直不願碰的長椅上,整整一夜,為王叔守靈。
期間段宇成又打來過一次電話。
羅娜接了。
段宇成聽到她一聲“喂”,馬上止住自己要說的話,問她:“你怎麽了?”
羅娜說沒事。
段宇成問:“你哭了?”
羅娜稍微坐直身體,把手機拿遠,清了清嗓子。
段宇成問:“出什麽事了?”
羅娜還是說沒事。
段宇成靜了一會沒說話,羅娜反問他:“你有事嗎?打了一晚上電話。”
“沒。”段宇成笑著說,“沒什麽事,就是告訴你一切都挺順利的。”
羅娜輕聲說:“那就好。”
段宇成說:“那我掛了,你好好休息。”
“那個……”羅娜臨時想起一件事,低著頭說:“對不起,剛才是我態度不好,你別被影響狀態,比賽加油。”
段宇成聽她道歉,也差點哭出來。
“我知道,我沒事的,你放心好了。”
這是今晚最後一個電話,羅娜手機沒電關機了。
月黑風高。
段宇成獨自站在狹隘幽深的小道上。
山林裏不時傳來夏蟲的嗡鳴。
段宇成收起手機,抽了抽鼻子,做了兩次深呼吸。
“沒事沒事,說沒事就沒事!”
他給自己鼓氣。
就在十分鍾前,出租車司機以“山間夜路太危險”為由,拒絕繼續開往目的地,把他扔在了路邊。說是“扔”可能不太準確,司機也詢問了他要不要一起回去,車費可以砍一半,但段宇成拒絕了。
他用手機照亮路,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新買的衣服早就蹭髒了,花了不少錢弄的新發型也亂套了。除了投河那天,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好在他辨認方向的能力強,記憶力也好。他知道毛茂齊家的具體地址,當初他粘他的時候,家底全報出來了,他還約他有空去他們家的桃林摘桃吃。
段宇成腳程快,被司機遺棄後又步行了一個多小時,在後半夜趕到毛茂齊家所在的村子。按照毛茂齊的描述,他挨家挨戶摸索,最終找到了他們家的破瓦房。
院子上了鎖,屋裏也是黑的,全都睡覺了。
段宇成顧不得禮儀了,衝著瓦房喊:“毛茂齊!在不在——!”
他這一嗓子沒叫醒毛茂齊,卻把一整條街的看門狗都喊醒了。農村狗比他厲害多了,叫起來威風凜凜,黑暗中還有鐵鏈子的聲音,不知是不是狗在掙脫。
“我操……” 段宇成哪見過這種陣勢,嚇得後退三步,不敢喊了。
狗叫了大概半分鍾左右,瓦房門開了,一個女人探出身子,睡意朦朧地問:“誰啊?”
段宇成見來人了,連忙撲到門板邊,叫道:“您好!我叫段宇成!請問這是毛茂齊家嗎?”
“是。”女人看了他片刻,從瓦房出來。狗還在叫,女人說了句“閉嘴”,馬上安靜了。她給段宇成開了門,讓他進到小院裏。
段宇成緊密關注院裏的凶狗動向,小聲說:“我找毛茂齊,您能叫他出來嗎?”
女人有點緊張,問:“你,你是學校的老師嗎?他是不是偷跑回來的,我就說他這時候回來不對勁,他——”
“我不是老師,我是他隊友,您放心,沒什麽大事,他在哪呢?”
女人轉身,往門口一指。
天太黑,段宇成都沒注意到,毛茂齊就藏在門板後麵偷偷往外看。
段宇成一見那麵條身材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大踏步走過去,本想把一整晚的火都撒出來,可臨了忽然想起羅娜來。
剛剛電話裏,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憔悴。
她肯定是碰到什麽事情了,這種時候他不能添亂,一定要冷靜。
“ok,”他自言自語,“take it easy……”
段宇成調整麵部表情,朝毛茂齊走去。他進一步毛茂齊就退一步,最後退無可退了,竟像個待審犯人一樣雙手抱頭蹲到牆角。
“……”
段宇成抬頭望夜空,長歎一聲,然後撥了撥毛茂齊雞窩般的頭發,笑著說:“怕什麽啊,師哥這不是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