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溫柔強牛
當趙正男正對著那藏語的教學視頻滿心疑惑之時,旋梯上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客戶像是十分滿意禮服的設計方案,還意猶未盡地談論著。
“他屬龍我屬雞,中式禮服用龍鳳呈祥的元素最為貼切,紅色旗袍右腰線繡金鳳,利用一邊的叉口繡尾羽,走動起來如鳳飛舞,還有,黑色唐裝左腰線繡金龍,龍頭攀在左肩,剛好和我身上的迎頭鳳凰呼應……我好喜歡……花好月圓的婚紗禮服也好期待,真是謝謝二位老板了!”
“不客氣,我們二老板本來就是靈感之源,她靈機一動分分鍾給你驚喜,嗬嗬,但就是時間太倉促,手工刺繡很費時,我們隻有協調一下看能否多用幾個工人從兩頭同時繡。”洪齡滿臉是笑,她今天本就接了好幾單生意,臨下班又是兩單上門,可不該她樂嗬?
送客人離開,顧宜正準備打趣地告訴單舞她的趙正‘男’朋友在辦公室等候,卻不料一位著裝得體、氣質有加的中年女人在此時走進店來,開口親切喊住了她們二老板。
單舞應聲回頭,驚異地發現喊自己的人竟是正男的母親徐玉瓊。
洪齡從小舞的神情看出端倪,也猜想出來人的身份,她拍拍小舞讓她到休息室去聊談,又朝徐玉瓊頷首行禮而後轉身上樓,顧宜則急匆匆跟在她身後朝她指一指單舞的辦公室。
將徐玉瓊請到休息室,單舞心中忐忑不安,盡管知道正男已將實情告知了家裏,但仍然害怕為人父母的會為著當初兒子入獄而耿耿於懷,她哪裏知道徐玉瓊所來並不為那陳年舊事。
兩人對坐,一陣禮貌性的寒暄,而一開始,徐玉瓊就始終掌握著話題方向,先是聊談向榮,而後誇讚十三月的創意。她不慌不忙,想要做好鋪墊,盡量委婉地點醒這個其實並無過錯的女孩。
趙正男得知母親突然造訪有點詫異,在休息室外尋得一個角落側耳傾聽。
他心裏清楚,母親前來無非兩種可能,要麽是被趙國章說通而來冰釋前嫌,要麽是想讓單舞知難而退,他心裏清楚,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此處,心中惴惴,倒不是擔心母親會阻撓自己和小舞在一起,因為在趙正男心中,出了單舞本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能阻擋自己和她在一起。而他擔憂的隻是怕母親今天的言辭會相當刻薄,會觸及那個柔弱女子心中最易受傷的部位。
果不其然,徐玉瓊拐彎抹角之後,切入正題,麵露難色向單舞說道:“小舞,我聽正男說你們倆在談戀愛?嗬嗬,其實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以前是誤會你了,還以為正男當初是跟不正當的女孩子混在一起,我們作父母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
“其實,你們怪我也是正常的,拖累了正男我自己也好內疚。”單舞滿臉歉意地回答。
“拖累?”徐玉瓊的反問含著強調的語氣,而後抿嘴淡淡一笑。“小舞,阿姨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有些話我就和你直說了,你看,我們家就正男一個獨子,現在是任由他在外麵鬧著玩,但總歸有一天他得回到家裏幫他爸爸管理家業,並且要擔起家裏的大梁,他注定是不自由的人,而他的伴侶也注定要大器、能夠給予他幫襯和扶持……正男他現在還並沒有真正接觸到世事的壓力,一旦你們的感情退去激情,恐怕……唉,我也不多說了,希望你能站在全局的角度慎重考慮,女人是耽誤不起的!當然,我並不是說小舞不優秀,隻是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你一個建議和忠告,有些緣分是不能一直到老的。”
單舞怎會聽不懂?她咬了咬唇,強忍心中的失落。
而徐玉瓊本也打算點到為止,見得單舞的神情顯然已被點透便起身道別,不曾想,顯然已被她深深打擊的單舞竟跟上一步將她喊住。
“阿姨,請留步!”
徐玉瓊應聲停駐,轉身得見單舞一對並不退讓的目光,這令她有些始料未及。
“那年,我在你們向榮家中做客那天,記得趙叔叔對我說過,世間隻有父母給予兒女的感情才是無私而不求回報的,父母不要跟子女同甘共苦,也不是要和他一起笑一起哭,而是要讓他遠離痛苦,一輩子隻有歡笑!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意。我雖然還算不上正男的親人,但曾經以為他找到了喜歡的人,也正是父母心儀的人選時,我是由衷祝福的,我希望他幸福快樂,因為他曾是我灰暗生活裏一抹溫暖的陽光,給了我太多支持和關愛,無以回報,默默的祝福我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阿姨,你讓我慎重考慮的同時,有沒有想過你為正男假設的幸福畢竟也隻是一個假設!但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能力給予正男幫襯和扶持,因為我無法改變自己既定的身世和經曆過的人生,也沒有辦法變成你認可的模樣。但是,盡管如此,我也要厚顏無恥地請你原諒,除非正男親口給我答案,不然我不會單方麵和他分開!”
趙正男本已走到門邊欲掀簾而入,過程裏卻突然聽得小舞這一席肺腑之言,立即湧上一股酸澀,但也著實鬆了口氣。
收手躲到一邊,他不願意令母親顯得尷尬,他想,她心中或許已因小舞的話有所動搖。
單舞侃侃一番言語確實令徐玉瓊為之一震。
她輕皺眉頭,再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孩。她在自己麵前,雙手緊扣,身體微顫,眼裏甚至滲出一層濕潤,但那層薄薄的濕霧卻又根本遮掩不了她眼中的堅定!
徐玉瓊愣愣地與單舞對視些許時間,恍惚中,她覺得的這女孩似曾相識,在遙遠的二十幾年前,自己在父母麵前據理力爭,非要與窮苦的趙國章相好的模樣,是不是也是帶著這麽一股子強勁兒?
呼!真像一頭溫柔的強牛!
徐玉瓊心中暗暗一歎,重重呼一口氣掀開門簾離去。
單舞跟在身後將她送到門口,顫顫地說:阿姨您慢走!
??????
目送徐玉瓊走遠,單舞轉身回來,咬著唇、皺著眉,活像個蔫茄子。她知道,自己已生生將徐玉瓊給得罪了!
頹喪地回到辦公室,不驚覺一條手臂從身後纏過來將她纖細腰身給緊緊裹住,並未驚慌,因為看見那手腕上的念珠。
“正男?”轉頭果然看見他滿臉的溫柔。
他伸手關上辦公室的門,莫名向她說一句謝謝。
單舞立即明白他是偷聽了剛才的對話,她無奈地端起手逗起蟲蟲,問自己是不是對長輩有些過分了。
他聳肩一笑,“原來我們小舞是這麽厲害的人物!”
“正男,其實不管別人怎樣看輕我的家庭,但實際上我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世有多淒涼,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卑微,相反,我以生養、愛我的父母為榮,以一心嗬護我的哥哥為榮,甚至以沒有瘋掉的自己為榮……也許,我今天令阿姨有些堵心,可我並不想做一個虛假的自己,如果她的假設能成立,我會無怨無悔地成全……”
單舞的情緒顯然還未平複,說起話來竟有些賭氣的意味。
正男摟過她,一邊拍著安慰一邊輕聲在耳旁說:“成全誰?我媽還是我?你要記住,我也以你為榮!以小蝶和小飛為榮!成全?你想成全我隻有一個方法,就是把自己交給我!至於我媽,希望你體諒她,一位母親,就算方式方法不對,但她為孩子的苦心是沒有錯的,其實我知道,如果在她麵前發一通脾氣,她必定會為我低頭就範,可是我想讓她真正地了解你,然後真心地喜歡上你,多給我和我媽一些時間,總有一天,她會跟我一樣知道你有多好。”
聽得正男的話,單舞心中湧起一陣暖流,抬頭朝他笑一笑。
“咳咳咳……”
洪齡在門外發出警告,兩人立即鬆手保持距離。
正男打開門,見她拎著著包幽幽探頭進來,意味深長地瞄了兩人一眼,而後莫名其妙地問單舞知不知道岷江是什麽形狀,單舞摸一摸腦袋不知所以。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咱們的岷江是圓形的!五年前和我照麵的江水早就去了江的盡頭,結果盡頭就是源頭,周而複始!哈哈……我下班啦,你們繼續恩愛!”
洪齡說完一邊笑著一邊蹬蹬地往外跑。
單舞一頭霧水,而趙正男卻一頭螞蟻,耳邊回響起自己說過的話——“南橋下的岷江水,時隔五年,我再看,它仿佛還是曾經的一江水,可實際上,並不是當初和我照麵的那一些,它們早就去了江的盡頭。”
單舞見正男臉色有異,小聲探問究竟,他卻轉開話題,言說先前聽得那對新人的“龍鳳呈祥”創意很好,等做出來後可以讓他們拍照植入門臉宣傳。
單舞聽後眨了眨眼一番思索,難道是在暗示要換掉自己和隋航的婚紗照?禁不住心中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