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錯
第二百三十四章 錯
展眉拖著謝軒,最後一層樓直接從樓梯間滾下,倒進地麵上的泥水裏。
她回頭,整棟樓熊熊燃燒,回想之前火場逃生的凶險,一時竟覺得像在做夢。
周圍慢慢有人圍過來,都是居住在這裏的老年人,他們渾濁而呆滯的眼神盯著倒在地上的兩人,毫無反應。
謝軒半張臉淹沒在泥水中,又沒了動靜,展眉半爬起來扶起他的臉,發現自己也完全沒有力氣。
她拍了拍謝軒的臉,“你動一下啊,你想被嗆死嗎?”
對方一副再次陷入昏迷的模樣,展眉擔心他被煙霧嗆到,拍了半天,才在後頸看到一個針眼。
她瞳孔一縮,更加緊張。
她對周圍的人喊,“能不能借一個電話?”
無人回應。
展眉咬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疼,她的裙子濕漉漉的,上麵布滿泥水和火燒過的痕跡。
她慢慢向前走,這些圍觀老人竟都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展眉走到對麵的平房,直接把門踹開,一家沒有,就換另一家。
等到她覺得自己要站不住的時候,終於看到一個固定電話。
她撥出那個號碼,心內期待一定要接通。
鍾夜的聲音傳出聽筒的那一秒,展眉感覺自己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她回身,發現老人們都圍在門口,神情木然的看著她。
展眉強硬起來,“我要叫人來滅火。”
聞言,他們的神情放鬆一些。
展眉鬆一口氣,心想自己好歹是說對一句話。
她再次回到謝軒身邊,此時謝軒已經有些醒了,他目光渙散,片刻之後才匯聚到一起,凝在展眉臉上。
他像是第一次見到展眉一般,把她滿是灰塵的臉,明亮的眼睛,細碎的灼傷和血跡一點一點烙在眼中。
展眉蹲在他身邊數他心跳,發現比常人要急速很多,已經是心律失常的征兆。
但雖然心跳急速,謝軒卻仍是反應遲鈍,像是神經麻痹一般。
展眉扶住謝軒的脖子,厲聲道,“南懷做地下藥物生意已經很久,他給你打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你要清醒,跟著我的節奏來平複心跳。”
展眉用手指在他的頸部動脈上打節奏,另一手按在他心口,讓他順著節奏緩和心跳速率。
她一絲不苟的垂著頭,睫毛像花蕊一般綴在眼上。
“你跟我說說話,我沒法看你是醒著還是暈了。”
謝軒覺得自己的大腦確實受到影響,想了半天,在腦海中打轉來去的仍是那個念頭。
“如果你不是為了救下蘇沐陽,如果你不是一定要去鍾夜身邊。”
“你隻是遇到我,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同?”
謝軒的心跳砰砰又快起來,像是問出這個問題,等待答案的時刻令他緊張。
展眉費了半天功夫,沒成想又快回去,她手下的力度立刻重了些。
“別激動,你不能激動。”
謝軒從善如流,隨著展眉的指揮再次把心跳緩和下去。
她一絲不苟,神情嚴肅的像對待每一個病人,“如果不是為了沐陽,我們根本不會遇見。”
謝軒聞言,如遭雷擊,緩慢而輕飄的笑了笑。
他伸手,終於有機會握住展眉的一縷枯萎的頭發。
“是我著相了。”
展眉埋頭抿唇,聲音很輕,“其實我一直很怕你,你從來沒有看得起我,當年你和朋友開玩笑,能直接逼我跳進魚池。”
“我差點死了,但對你來說,隻是不過如此。”
“如果不是我後來算計你,你永遠不會對我另眼相看。”
“但謝軒,你以為旁人來到你身邊,不是求情愛,就是求財富,我別具一格,其實我也是求,我求一個機會,我和他們並沒有不同。”
“你不用太過在意。”
謝軒聰明至此,怎麽會不明白展眉話中含義。
但此時環境太特殊,他被對方救下一條命,現在還在她的幫助下急救,他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將從前絕不會問的話問出口。
“那鍾夜呢,他和我有什麽不一樣?”
“你為什麽對他——”
展眉有些詫異謝軒竟會窮追不舍,但她要保證他的生命安全,隻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鍾夜他,不騙我。”
謝軒幾乎要笑出來,“什麽?”
展眉說的認真,“不管是我剛認識他,相熟之後,失憶後,他沒有騙過我。”
“一直是我在騙他。”
“他手段也詭譎,他心思也縝密,他下手也凶狠。”
“但他不會先這樣做。”
謝軒心內酸澀,“你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給他的行徑找理由。”
展眉失笑,“我就是他的行徑的受害者,我為什麽要為他找借口。”
“他隻是沒有機會,他父親和爺爺沒有給他正確的親密關係教導,南音早逝又改變他的性格,我學心理學,自然能看出你們不同。”
謝軒心底無比不痛快,他難受時候自然不讓別人好過,嘲諷,“那你為什麽不願告訴他你恢複記憶?既然你願意給他機會,你們雙宿雙飛不是大好結局?”
展眉手上動作一頓,而後繼續打節奏。
“不會。”
謝軒嘴上不停,“怎麽,你還想騙他一輩子?”
展眉雲淡風輕,話說的無比自然,好像已經在心內考慮過無數次。
“我們沒有一輩子。”
“我要走了。”
謝軒心頭一緊,還要說點什麽。
突然,明亮的大燈照亮夜空,天邊已經浮起魚肚白,無數鳴笛聲響起,展眉起身,毫無猶豫的朝頭車跑去。
那一瞬間,她的眼睛比劃破夜空的燈光都要璀璨。
謝軒被這目光刺痛,看著那女孩的背影被勾上一層柔光,奔跑輕盈,發絲起伏,她離開自己,像迫不及待。
頭車上下來一個人,身形霽月清風,他對著展眉張開手,展眉直接栽倒在他懷裏,回頭指了指這邊。
謝軒苦笑,覺得自己的心髒,隻是隨著展眉的安撫而跳動。
現在她離開,那裏仿佛空空如也。
謝軒突然回想起當年他與展眉初見,那女生穿著黑馬甲白襯衫,站在賭桌邊,運籌帷幄,眼中全是自信神采。
他從第一眼,就想把那雙眼睛收入囊中。
他終於敢承認自己的真心與錯過。
第二百三十五 拋
鍾夜接到展眉,隻覺得一顆急速跳動的心落到實處。
展眉的狀況算不上好,她喘一口氣道,“謝軒他——”
鍾夜聲音冷漠,“別管他。”
他抱著人走到車隊後的救護車,把人放進車裏,頓時有醫生接手,給她做急救處理。
展眉撐著一股勁,“火——”
鍾夜按下她手,“交給我。”
展眉終於能放心暈過去。
她這一睡天昏地暗,再醒來時無比頭暈。
鍾夜的聲音出現的及時,“醒了?”
展眉點點頭,鍾夜走到她身邊,扶她坐起,給她端水。
展眉這才發現自己的頭發變成齊肩,短了一大截。
鍾夜注意到她的目光,“全燒枯了,影響急救,所以就剪了一些。”
展眉看發尾,能看出是醫用剪刀一刀下去,參差不齊。
她抿唇,“這也太難看。”
鍾夜撫了撫她額頭的碎發,“等你好了去修剪。”
展眉被鍾夜喂了兩口水,覺得喉嚨不再幹澀,這才發現自己是在鍾家老宅的臥室,並不在醫院。
鍾夜闡述她的身體狀況,“醫生說你在火場裏待的時間不長,應該也做了正確的避險處理,隻是嗆了一些煙,你喉管本就有傷,因此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其他傷口都是皮外傷,養著就行。”
展眉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上裹著厚厚的繃帶,渾身知覺逐漸恢複,疼痛也頃刻襲來。
展眉輕輕嘶了一聲。
鍾夜觸到她的手腕,不敢大動,眼睫微垂,聲如寒冰。
“既然你醒了,我讓顧家來給你道歉。”
展眉驚訝,完全沒有明白狀況,“啊?”
鍾夜坐回原位,“顧家欠你一個道歉。”
她反應了一會,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她無奈伸手,“你過來。”
鍾夜不動。
展眉聲音軟了些,“我是病人,你要跟我生氣嗎?”
他磨磨蹭蹭坐到床邊,展眉握住他手,他並不樂意,但擔心她身體不敢掙動。
她微微彎下身子去看鍾夜的臉,“生氣了?真生氣了?”
鍾夜眉毛微微立起,眉梢眼角都是寒霜,“別嬉皮笑臉,看你受傷我不想教訓你。”
展眉噗嗤笑出聲,又湊近一點去逗他,“我不受傷你要怎麽教訓我,打我嗎?”
她皮膚白,昏迷良久醒來帶一點紅暈,但由於沒有力氣,顯得很孱弱。
鍾夜把她按在床頭,在她的驚呼聲中把人裏裏外外親了一遍。
展眉軟在他懷裏,鍾夜顧慮她身體,起身虛虛壓在她上方,壓低聲音道,“這樣教訓。”
她推了他一下,鍾夜沒有強逼,隻是把人抱在懷中,並不說話。
展眉也由著他抱,一會才說,“雅潔是我朋友,你讓她來道歉,我多麽尷尬。”
鍾夜聲音依舊很冷,“這事沒商量。”
展眉還想說話,被鍾夜直接打斷,“他們怎麽鬧都無所謂,但萬不該牽扯到你,顧雅潔得顧家鍾家出了不少力,這樣還分不清主次,這顧家不要也罷。”
展眉知道鍾夜從來說一不二,仍是軟著聲音道,“這事其實跟雅潔沒什麽關係,是我——”
鍾夜放開一點,盯著展眉的眼睛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在意自己的安全?”
展眉被問住,一時愣怔沒有出聲。
鍾夜麵如寒霜,“你從火場裏救人的行為真是偉大,但我問你,要是沒有這樣湊巧,要是他們再謹慎一點留在現場觀察,你是不是小命不保?”
他看了看展眉手上的繃帶,強逼自己轉過眼去。
“你分明已經脫離控製,為什麽不離開?為什麽不聯係我?”
她低低弱弱的道歉,“抱歉,讓你擔心了。”
鍾夜寒聲道,“你最好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敢傷害你的,包括你自己我都不會放過。”
展眉拉住他的手,真誠剖白,“你不要生氣,這事是意外,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想到後來樓內會起火。”
她往鍾夜懷裏鑽,“我從火場出來以後第一時間就給你打電話了,我的手機被他們拿走,我沒辦法聯係你。”
鍾夜把人抱住,閉了閉眼,長長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要嚇死我了。”
“我真的再也不想聽到你被綁架的消息。”
“你不能去做什麽事,但絲毫不考慮我,好像我對你的去留完全不構成影響,這對我不公平。”
展眉有些哽咽,“真的對不起。”
鍾夜緩了緩,“好了,你剛醒,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你再歇一會,餓嗎?要不要吃東西?”
展眉抬眼,有些希冀的問,“雅潔她——”
鍾夜神情不容置疑,“她可以不來向你正式道歉,但不管是顧家、郭家、還是幕後之人,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
展眉輕歎口氣,不再相勸。
她突然想起,“謝軒怎麽樣了?”
鍾夜臉色頓時沉下去,“你關心他?”
展眉討好,“那是我費了老大勁從火場帶出來的人啊,要是直接死了,我不是很虧。”
鍾夜不虞,“你想怎麽盈?他對你以身相許?”
展眉搖頭,幾乎要舉起右手發誓,“不是!那天就算在火場裏是一隻狗我也會努力去救,和他是誰完全沒有關係,也絕沒有想過報答!”
鍾夜強撐了一會,終於是忍不住被逗笑。
“他沒事,比你出院的還早些,你急救做的好,他現在已經生龍活虎,你要是精神好,也能去看看他怎麽懲戒綁架你們那兩個嘍囉。”
展眉瞬息,腦海裏想到那兩個漢子,有些粗獷,有些單線條,從某種程度來說,心思甚至很簡單。
但得罪了謝軒。
她搖搖頭,不敢再往下想。
地下停車場。
謝軒施施然站在一邊,看著地麵上那兩個不成人形的生物,含著一支煙,打火機燃燃滅滅,沒有點燃。
有人上前在他耳邊道,“老板,要沒氣了。”
謝軒微笑,“那還不給他們來點勁大的?”
對方聞言點頭,謝軒心頭卻突然升起一股煩躁。
他止住對方,想起那天在車上,黑暗的後座中,展眉被這兩個人逗的輕輕笑了笑。
他揚手,“算了,就這樣吧,把人刷洗一下丟去醫院,辦幹淨點。”
對方無比詫異的盯著謝軒,對方好像對這一切都突然喪失興趣,向車庫外走去。
“對了,記得把我的魚池處理掉,明天我不想再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