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抓狂的小師傅
自後那幾日,九歌每天傍晚都在後山坡上教孟衍西醫,真是學到用時方恨少。
往日九歌自個兒查體、判斷、診斷的時候總是能夠一下子就想到答上來,但是一遇到給孟濯講解,九歌就犯難了。因為在九歌的認知裏,很多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比如通氣的叫氣管,嘴巴叫口腔。可是孟衍就秉承著不懂就問的良好傳統,硬是要糾結出嘴為什麽叫口腔的無意義問題。後來九歌疲於解決這類問題,直接給孟衍辦了招呼,它就是叫那個,不要再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這麽叫。
九歌對於其他事都很有耐心,唯獨在答應教孟衍之後,發現自己的耐心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都是在對著孟衍咆哮。每每後悔的時候,一想到孟衍不恥下問的表情,九歌恨不得找個地縫遁進去。
孟衍雖然看起來總是糾結那些無所謂的問題,但一到關鍵的點子上總是一學就會。比如處理傷口的原則、包紮的手法,九歌隻做過一次示範,孟衍就能流暢的做下來,有時九歌甚至在懷疑孟衍的身體內是不是住了兩個人?一個聰明、剛毅的孟衍,一個慢半拍、認死理的孟衍。類似於人格分裂?
當這個想法首次出現在九歌腦海中的時候,九歌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日子總在不經意間悄然而逝。
近幾日北燕再無來犯。兩國似在休養生息,敵不動我不動。但在九歌看來,物極必反,這怕也是暴風雨的前夜,誰又知這暴風雨會在什麽時候來。
孟濯依舊每天隨著邱韞去校場訓練。摸著月亮起身,踏著晚霞歸帳。邱韞的話總是不多,通過這段時間孟濯對他的了解,已經完完全全的把邱韞作為師傅在尊敬。能令孟濯尊敬的人不多,邱韞算是一個。
以至於邱韞現在的一個眼神,孟濯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邱韞很欣慰孟濯這個年輕人,隻是雙方對於彼此的信任總還是差那麽一截。
這日涼風微習,太陽總是躲躲藏藏。
九歌正坐在後山坡的大樹下教孟衍打結。這幾日越見清閑了,正好今日兩人不當值,在營帳裏也是一群男人討論軍營生活辛苦雲雲,於是兩人相約於後山坡繼續學習。
“孟衍,你這樣不對,先用右手中指和無名指壓著左邊這根線,然後用食指把中間這根掏出來。呐,這就可以了,你試試。”九歌將繩子綁在一根插在地裏的樹枝上,示範給孟衍看。
孟衍的手略顯遲疑的一步步做著,九歌看著覺得麻煩便二話不說就上手指導。
皮膚接觸的一刹那,孟衍指尖傳來一股酥麻的感覺,不由得耳朵燒紅,九歌卻不以為然,側身抓著孟衍雙手一遍遍練習著單雙手打結。孟衍的心思早已心猿意馬,時而偷偷的看著九歌認真的模樣。
遲鈍的九歌終於發現孟衍今日有點不上心,一個打結都手把手教了六七遍了,孟衍依舊不能熟練的做下來。
“孟衍,你是不是不舒服?”九歌問道,“是不是累了?”
“沒……沒有。”看見九歌突然停下來看自己,孟衍慌忙垂下了頭。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沒有。”
“那你可不許瞞著我。說好了,咱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嗯,不瞞你。”
“那今天就先不練了。歇會吧。”說罷,九歌仰麵躺在樹下,隨手抓了一個長莖草咬在嘴邊。斑駁的樹影投在九歌臉上,九歌隻是閉眼享受此刻的悠閑。
孟衍看了一眼九歌如此動作,不僅無奈的搖搖頭,仰身靠在樹上。
“孟衍,你說這仗什麽時候才能打完啊?”九歌晃著二郎腿眼也沒睜的問道。
“或許一月,或許一年。反正,終是要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時候。”孟衍想想答道。
“為什麽要有戰爭呢?武力是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的啊。”
“因為我們活在了拿拳頭說話的時候。”
“孟衍,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和孟濯都報了殺父之仇,你們會快樂嗎?”
孟衍怔忡片刻,思緒飄向遠方。
“仇恨隻會讓人衝昏頭腦,迷失方向。孟衍,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你們。”九歌看著孟衍鄭重地說道。
那眼神看進了孟衍內心深處,看進他最柔弱的地方。九歌知道孟衍不會輕易放棄複仇,九歌隻是希望不要被仇恨改變自己就好。
孟衍眼神閃爍,也隻是匆忙站起來,什麽也沒說的走開了。
看著孟衍離去的背影,九歌思緒萬千。再無閑情雅致,便起身向山坡上走去。
孟衍聽著身後的動靜,轉身回看,見那瘦小卻又堅毅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山頭。
九歌,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就不做的,我也想像你一樣輕鬆的過活,可是我也有我要背負的東西,大概這就是人生吧。
沿著山坡一路走上來,道路不是很平坦。四處長滿著半人高的雜草,可見很少有人來,到了險峻的地方,九歌隻能手腳並用才能攀爬上去。
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九歌已經是累的汗流浹背,微微喘著粗氣。烏木麵具下的臉龐也被悶的發紅。九歌卸下麵具揣進懷裏,反正四下沒人,也不在乎別人看到。
因為長時間帶著那四分之一的麵具,當初孟衍雕刻的線條已被漸漸打磨,更為貼合九歌。卸下麵具的九歌感覺更為愉悅。更加賣力的向上攀爬。不一會,就成功的登了頂。
山頂的風微微發燙,陽光照的人有些睜不開眼。九歌用手做傘護著額頭,看著空曠的四周,突然感覺自己是那麽的孤單。
隻有自己才懂那份假裝下的堅韌。
向遠處眺望,自己就猶如這座孤山一樣,日曬雨淋,都不偏不倚的停靠在那。若幹年後,或許會有成片的樹林與之相伴,但在這之前,仍要自己堅守,隻有自己夠強大,才會有樹木,花草依附。是的,正如樹枝總要向著太陽,隻有成為了太陽,才會光芒萬丈。
順著來時的路下山,九歌快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般狼狽不堪。
回到營帳,沒見著孟衍,九歌也沒急著去找,經過剛才那一出,孟衍定是需要時間緩緩,自己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看著日頭還早,九歌便打算去看看孟濯,畢竟也是很久沒見孟濯了。不知道他每天訓練苦不苦,不過想他那身子骨一定吃得消。便從營帳裏拿了些前些日子孟衍剛調配出來的治療瘀傷的良藥,向中軍走去。
來到軍營的這些時日,九歌已經憑借自己的實力,給自己打了一個響當當的旗號。雖然很多人可能不認識他,但是要一提到有個帶麵具的,大家一定會第一時間想到九歌。跟九歌一樣出名的還有孟衍,都說九歌主縫補,孟衍主調理。二者相互結合,說這雲九是縫補,但他縫補的可不是衣服,而是人肉啊。再大再深的傷口,隻要經雲九的手,保證幾天之內,都會快速的愈合,再通過孟衍的調理,過不了幾天又可以上戰場的。
九歌從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有麽聲名遠播,隻求憑心而做。
一路走來都沒見孟濯的身影,九歌問問巡邏的士兵。
“這位小兄弟,請問你見中軍大營的孟濯了嗎?”
“你說的可是中軍大營那位孟濯孟百戶長?”
“額,應該是吧。”想不到半月不見,孟濯這小子都當上百夫長了?他得有多辛苦啊?想到此,九歌不禁心疼。
“你去校場就能找到他。”
“小兄弟,謝謝啊。”九歌轉身欲走。
“這位兄弟可是軍醫處的雲九先生?”
“在下雲九。先生還不敢當。”
“真的是你,雲先生,我弟弟的傷都是您給治好的。”
“請問令弟是?”
“李越啊。”
“李越?”
“小名狗蛋兒啊。”
“哦,原來是狗蛋兒,恢複的可好?”
“多虧您的醫術,雖然丟了條胳膊,但是也撿回了條命。您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啊。”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恩人,怎麽能是小事呢。等這仗打完了,我請你到我家做客,一定要讓我爹娘見見恩人。”
“不用客氣,我還找孟百夫長有事,先行一步。”
“恩人,仗打完一定要去我家坐坐。”
九歌揮揮手表示知曉,麵對這樣的場麵,九歌一般都是溜之大吉。對於九歌來說,救命乃是職責所在,許是習慣,最受不了恭維的言辭,還是溜之大吉吧。
炎炎烈日下,校場上仍有條不紊的訓練著。要找孟濯並不難,孟濯與生具來的壓抑氣息總是能讓九歌一眼都瞧出他。
九歌走到孟濯身後,輕輕拍了拍肩膀。
“孟濯。”
“來了。”孟濯平淡的轉過身回答到,似是早已知道九歌來了一般。
“今日不當值,我來看看你,聽說你當了百夫長,特此來恭賀你。”
孟濯看向九歌空蕩的身後,問道“衍兒呢?”
“喂,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啊。”九歌氣鼓鼓地說道。
“有事?”
“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別不會聊天唉,好歹我也是來看你好不好,還特意給你帶了好東西來。”
“什麽東西?”
“呐,這是孟衍前兩天剛配出來的治療瘀傷的良藥,你跟我們不一樣,每天都要訓練,難免磕著碰著,雖然我知道你這粗皮大肉的,但是好東西要分享。你自己收好。”
孟濯結果九歌手中精致的瓷花瓶,看也不看就揣進衣服裏。
“衍兒可好?”
“他今日當值,所以不能來看你。”
“你們多加防範。”
“知道了,我會照顧好孟衍的。你也照顧好自己。”
“保重。”說罷,頭也不回的又走進校場訓練去了。
看著孟濯的背影,九歌不禁搖頭道,兩兄弟,一個比一個倔。
從校場回來,九歌有些不放心孟衍,去傷病處沒有見到孟衍的身影,便轉身回了營帳。也許是累了,孟衍已經歇下了。九歌也沒打算告訴孟衍今天她見到了孟濯。
默默的走到孟衍身側,和衣躺下。
第二日早,天剛亮,孟衍就起身了。九歌也是一夜沒睡踏實,孟衍剛起身的時候,九歌也起來了。
“孟衍,收拾好了就出來,今日我教你辨症。”
孟衍沒想到九歌也醒得這麽早,經過昨天的事,孟衍還不知道怎麽去麵對九歌,誰知九歌就這麽早起來。
“嗯,好。”
整理好衣物床鋪,孟衍尾隨九歌來到傷病處,今日當值,兩人來的要早一些,便就著傷病身上的傷一一教來。
九歌總是找很典型的病症教孟衍,雖然有些時候以孟衍來看根本就行不通的事,但在九歌的解說下又變得豁然開朗。慢慢的,孟衍也就忘記了不自在。
對於九歌來說,有孟衍這樣的學生還是很值得開心的,雖然有時候固執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時間就在九歌和孟衍的教與學中過得飛快,漸漸的,孟衍知道了很多西醫知識,這一點上九歌還是弱於孟衍的,因為孟衍隻要一提到學中醫,九歌恨不得撒腿就跑,每次聽著都像天書,還不如不學,反正有孟衍在就好了。那些難以理解的天書還是交給孟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