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第001章
正逢小寒,大雪驟降,紛紛灑灑了一夜,到早日才停,鋪天蓋地的白色,與那日在長白山別無二致,窗前人影搖動,一身惹眼的紅,看著院子裏忙活的人,雙手抱著胳膊,卻還是止不住身子的顫抖。
“怎麽還傻站著呢?”尤倩雙手搭上她的肩:“窗邊冷,你本來身子骨就不好,趁著接親的沒來多坐坐,這一天有你累的。”
尤雅麵上淡淡的,對於她的關心並沒太大感覺,嚴格說起來,她是昨晚才來這地方的,她記得自己本是活活凍死在長白山雪地裏的,可一睜眼,卻換了個身體甚至時代,短暫的慌亂過後,便無言的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被最親的人背叛,在那裏也沒什麽可留戀。
“姐姐。”胡思亂想間,尤靜也跑了進來,打量了尤雅一眼:“二姐可真白呀,跟外頭的雪似的。”
尤雅身材纖弱,因先天不足,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沒做過什麽粗活,倒是白白嫩嫩,這麽一抹胭脂水粉,便更是白的發光。
也因如此,在家境本就不好的尤家,一直被當做累贅,娘不疼姐妹不愛的,覺得她矯情,沒用,還費錢。
這不,前幾日鄰村的樓家讓媒人來提親,尤倩和尤靜都不樂意,但又貪圖聘禮,一合計,將尤雅聘了出去。
這姑娘本就身子弱,被聘出去後哭了好幾天,不好好吃好好睡,一口氣沒上來就沒了,說來,跟她也是同病相憐了,被自己最親的人活活害死。
而樓家老二又因風評不怎麽好,已經二十還沒成親,有姑娘答應就不錯了,反正尤雅就是身體柔弱,也死不了人,便促成了這門親事,今天是正日子。
“哎呦,這蓋頭呢?趕緊的,接親的可馬上就來了。”咋咋呼呼跑進來的正是她們的母親,劉氏,抓起蓋頭給她一蒙,匆忙交代了一句:“嫁過去可要聽婆家的話,不用惦記家裏。”
便聽見外麵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本應該是兄長背著上轎,因尤家沒有男丁,便讓一位表親來幫忙。
尤雅被人背起,一出門,便感覺一陣刺骨寒風吹進四肢百骸,那種冷到極致的感覺,仿佛已經刻在了她骨子裏,根本不由控製的便開始發抖。
那位表哥察覺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以為她是害怕,快走了幾步,將她放上了喜轎。
兩村相距不遠,大概走了兩刻鍾,嬌子停了下來,喜婆掀起轎簾往她手裏塞了一條紅綢,扶著她下了嬌子。
那種寒意又湧了上來,低著頭,看著腳下的雪白,聽著咯吱咯吱的踩踏聲,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樓少意瞧著旁邊的人抖的如此厲害,又看她穿著厚婚服還那麽單薄的身材,想起她身體不好,低聲道:“冷?”
尤雅微微點了點頭,從蓋頭下看著跟她並排走的紅靴,一來就被安排了後半輩子,還是個沒人願意嫁的男人,也不知這婆家是不是會比娘家還難捱了。
古代的婚禮她不太懂,機械的聽著喊什麽她便做什麽,跨火盆,拜天地,拜尊長賓朋,這一番折騰下來,尤雅已經是額頭冒汗,腳步虛浮了,這身子,果真是不頂用的。
用手抵著胸口,感覺有些心悸,又走了幾步,便有些喘不上氣,她覺得情況不妙,剛想拉旁邊的人說句話,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的倒了下去。
樓少意眼疾手快的接住暈倒的新娘子,喊道:“找大夫來!”
留下樓家人招呼賓客,他一把抱起尤雅往新房去,不過是累了些便能暈倒,聽尤家人說過她身體有些弱,卻沒想到有這麽嚴重,不由的蹙起了眉,她真的太輕了,抱著跟棉花一樣。
樓少意在一旁守著,等大夫號脈,其實躺了一會兒尤雅已經意識清醒了,隻是身體又疲又沉,她不想動,聽著大夫的聲音:“這丫頭怕是在娘胎裏就受過什麽罪,先天不足,加上又長期營養不夠,氣虛體弱,看著膚色,氣血不足,體涼畏寒,年紀輕輕,身體著實是有些太差了。”
樓少意越聽眉頭皺的越緊,等大夫留了藥方送走後,又回來瞧著躺在床上的人,臉蛋兒是標準的鵝蛋臉卻又有些消瘦,小巧的嘴唇緊緊的抿著,睫毛長長的在眼瞼下印出一片陰影,姿容在這樣的小山村裏已經算極為出眾了,就是看著缺少些生氣。
想起大夫的話,在床邊坐下,用手背碰了下她的手,隻覺一片冰涼,難怪剛下轎子的時候她抖的那麽厲害。
心裏不禁升起了一絲憐惜,想著反正已經成了親,拉拉手應該不礙事,便將她的小手握住,把自己的體溫傳給她。
尤雅手驟然一暖,感覺一股熱流從指尖流入身體,她手指動了動睜開眼,這才第一次瞧見這個男人的模樣,長得很好看,白淨,清秀,唇紅齒白,氣色極好,一看就是個健康的小夥。
樓少意感覺床上的人動了動,一抬頭對上那雙黑亮卻又有些清冷的眼睛,略帶了些探究看著自己。
“醒了?”樓少意自然的放開自己的手,好像無事發生過一樣,起身倒了杯溫水:“暖暖身子吧!”
尤雅撐著起來,靠著軟軟的紅被子:“謝謝。”
聲音軟軟糯糯的,與她的外貌一樣,隻是總感覺她從表情到眼神,都帶著些悲苦,往後退了幾步靠在桌前問:“當初去提親,本是要娶尤家大女兒,卻沒想她不願意,為何你卻願意嫁過來?”
“嫁誰不是嫁呢?”尤雅輕聲道。
樓少意輕挑眉峰:“你沒聽過外麵那些傳言?”
尤雅想了想:“說你是縣令女兒的男寵那些?”本來樓家在這十裏八村家境還算不錯的,樓少意人也俊俏,按道理不會娶不到媳婦兒,可就因為他與縣令女兒關係近,甚至有次為了救她差點把命搭上,這傳言也就不脛而走,尤雅這身體的原主,也是因為此才抑鬱過度的。
樓少意沒想到她這麽直白,想想那些長舌之人嗤笑一聲:“你不在意?還是被迫嫁進來的?”
尤雅卻沒回答他,而是抬頭看著他問:“你是嗎?”
樓少意愣了下,緩緩搖了搖頭,尤雅捧著茶杯:“那便行了。”
樓少意竟一時不知說什麽了,該說這姑娘單純沒心眼,還是太傻太容易相信人呢?可心裏這麽想,嘴角卻不自覺的扯出一個弧度,除了家人,其他人幾乎都這麽想他,偏偏個中緣由還不足為外人道。
唯有她隻因為自己的一句否認便信了,樓少意心情舒暢了不少,呼了口氣:“餓不餓?我幫你端碗粥。”剛才大夫交代了隻能吃些清淡的。
這麽一說她還真有些餓,從早上到現在幾乎沒吃什麽東西,點了點頭:“謝謝。”
樓少意邊往外走邊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謝來謝去。”
看著他關上門出去,尤雅打量了眼房間,雖說不是多豪華,但也幹淨舒服,至少比起尤家要好多了,關於樓少意,不是她信了,而是她壓根就覺得無所謂,重活一世,她除了自己,已經不想分心再去在意別人了。
吃了碗粥,尤雅感覺舒服了不少,這身體的胃口也小,這就飽了七八分,她也不敢多吃,因為她的突發意外,人家賓客也不好來鬧洞房,吃好喝好就散了,樓少意的娘和大嫂這才來新房看她。
他娘也長得蠻好看,雖然已經四五十,但看著很精神,他大嫂微胖,與她一比,大概得有她兩個,笑眯眯的,看不出是個什麽情緒。
秦氏的臉色有些難看,瞧著床上這一陣風就能吹跑的尤雅:“尤家倒是說了體弱,卻沒說走動幾步就能暈倒的,這樣的身子板別說生孩子了,怕是連做個家事都成問題。”
於桂蓮寬慰道:“娘,興許是今天累著了。”
“誰成個親能累昏的?你聽說過?”秦氏歎口氣,本想著終於給兒子找了個媳婦兒,誰成想是這麽個病秧子,虛成這樣,自己活著都費勁了,別說生孩子了,她看圓房都成問題。
尤雅瞧著當著她的麵一唱一和的兩人,這是做什麽?給她下馬威嗎?尤雅麵上淡淡的:“您之前也是見過我的,若是不願意,又何必定下這門親事。”
一聽她還頂嘴,秦氏更不高興了:“你還有理了?看你瘦是瘦了些,誰知道能脆弱成這樣子?我們娶媳婦是為了抱孫子的,不是娶個擺設還得伺候的主子回來的!”
尤雅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可這話就著實傷人,她是怎麽就這麽不招人喜歡?前世如此,現在還是如此?誰都看她礙眼,盼著她死是不是?
尤雅撐著下了地,蒼白的臉色帶著絲倔強,拿起架子上的外套:“您現在後悔也來得及,休書拿來我馬上就走!”
“什麽休書?”去放碗筷的樓少意一進門就聽見了最後一句,看著對峙的兩人:“怎麽了這是?”
秦氏氣的胸口起伏:“你還真以為我們家少意非你不可了?要休書是不是?少意,現在就寫給她!”
樓少意默不作聲的將尤雅按回床上,頭也沒回的:“成了親,她就是我的夫人,名正言順的,誰也不能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