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木盒裏是一封信。


    信下麵, 壓著一本書。


    陳妄的注意力,全在那封信上。


    他將信取出來,迅速拆開。


    康平見狀, 識趣要走, 卻被陳妄叫住。


    “你等等。”


    “殿下還有何吩咐?”


    康平轉過身, 就見陳妄臉色陰晴不定。


    陳妄拿起那張信紙,眉頭緊鎖。


    他語氣半是疑惑, 半是生氣:“李望舒,這是在罵孤?”


    康平抬眼, 看向李望舒留下的那封信。


    信上隻有三個字——你真爛。


    康平:“?!”


    “說話。”陳妄不耐煩道。


    康平滿臉為難:“啊,這……”


    看著確實像,但或許李望舒不是這個意思呢!


    康平正絞盡腦汁, 想著怎麽圓這個問題時, 陳妄卻怒了。


    “李望舒竟然罵孤?!她憑什麽罵孤?”


    陳妄壓抑的憤怒,在看到這封信時,頓時悉數噴薄而出。


    “你說, 孤對她李望舒不好嗎?自從她跟了孤之後,孤錦衣玉食養著她。她不喜歡戴那鏈子, 孤便不讓她戴了;她要睡孤的床, 孤也破例恩準了;她要出宮,孤不但允準,還派了暗衛去保護她。孤對她這麽好, 她為什麽要背叛孤?她為什麽要這麽對孤?!為什麽?!”


    陳妄像是一隻歇斯底裏的困獸,無助又惶然的咆哮著。


    關於李望舒突然一聲不響, 就偷偷跑了的這件事, 康平也想不通。


    他隻能將原因, 歸咎到李望舒在吃醋。


    “殿下, 或許是因為您與戚小姐成婚在即,望舒公主心裏難受,所以才偷偷跑出去散散心,說不定,等過一段時間,望舒公主想明白了,她就……”


    “她心裏難受?!”


    陳妄憤聲打斷康平的話:“她昨日還在說,讓孤成婚後,好好待戚紅纓。你覺得,一個因孤和戚紅纓成婚而難受跑了的人,能說出這種話嗎?”


    康平頓時被陳妄問住了。


    這好像是不能。


    陳妄額頭的青筋猛地迸了迸。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李望舒在逃跑之前,有這麽多反常的地方,而他竟然毫無察覺。


    一念至此,陳妄憤然起身。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時,突然聽到哐當一聲。


    陳妄垂眸,原本放在他膝頭的木盒子,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摔到了地上。


    一本書從匣子裏掉了出來。


    陳妄神色一頓,彎腰拾起那本書來。


    康平看見那書時,愣了下。


    他隱約覺得,那書有點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


    盒子打開後,陳妄的注意力,全在信封上。


    眼下才意識到還有本書。


    書的封麵上,平平無奇,隻有三個大字——秘戲圖。


    陳妄將書拾起翻開,看見書裏的內容時,他瞳孔猛地一縮,愣了兩個彈指後,頓時被氣的氣血翻湧。


    李望舒逃跑之前,給他留了一封你真爛的信,和一封秘戲圖的書。


    她這是想表達什麽?!!

    “滾!給孤滾出去!!!”


    陳妄突然發了脾氣。


    康平見狀,再不敢勸,忙連滾帶爬出去了。


    直到出了殿外,被涼風一吹,康平才想起來,李望舒留給陳妄的那本秘戲圖,是之前,他拿去給李望舒的。


    而李望舒在逃跑前,卻將這本書轉贈給了陳妄。


    還留下了那麽一封信,她這不是在戳陳妄的肺氣管子呢麽?


    康平頓覺頭大。


    而殿內的陳妄,氣的臉色鐵青,他攥著書的指尖泛著青白,幾欲將那書捏爛。


    李望舒逃跑了也就算了,她竟然還敢這麽羞辱他。


    這口氣,陳妄咽不下去。


    所以陳妄當即又追加了一批人,還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若是不能把李望舒抓回來,你們提頭來見。”


    而此時的李望舒,並不知道,陳妄被她留下的東西,氣的差點吐血。


    此時,李望舒一行人,剛入住一家客棧裏。


    這家客棧雖小,但五髒俱全。


    用過飯後,李望舒剛沐浴完,房門便被敲響了。


    抱玉打開門,門外站著初七。


    初七來找李望舒,請示接下來的安排。


    李望舒問:“你原先是怎麽打算的?”


    因為四公主在信中說,李國國內風波未平,讓初七帶李望舒離開陳國後,尋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李國那邊穩定了,再讓她們回去。


    所以初七打算,帶李望舒往南走。


    初七道:“屬下在來陳國之前,曾聽人說,文侍君的故鄉在岫雲縣。若公主想去那裏,屬下可以安排。”


    文侍君是李望舒的父君。


    李望舒的父君,本是陳國人,後來是跟隨母親逃難才去了李國。


    若有機會,李望舒確實想去她父君的家鄉看看。


    但眼下,她皇姐還在李國,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所以李望舒暫時沒有這個心情。


    李望舒想了想,道:“先不去岫雲縣,咱們回李國。”


    初七有些為難。


    “可四公主在信中,千叮萬囑讓屬下暫時不要帶您回李國的。”


    初七是四公主的人。


    可她在被派來陳國之前,四公主便已經明確說過,讓她在陳國,諸事都聽李望舒的。


    但眼下,四公主和李望舒說的不一樣,初七就有些犯難了。


    李望舒理解初七的難處。


    她道:“我知道,皇姐讓我暫時不要回去,是為了我好,但我放心不下皇姐,我想回去看看。”


    “可是七公主……”


    “你聽我說完,我自幼便來了陳國,即便我眼下回國,能認出我的人也是寥寥無幾。若國中有異,到時候,我還能在暗處,為皇姐助一臂之力,豈不是很好?”


    文侍君出身卑微,再加上他英年早逝,眼下四公主能在李國,有一席之地,全是靠她自己掙來的。


    若李望舒此時回國,說不定真能在私下幫助四公主。


    初七有些動搖了,但她還有顧慮。


    李望舒道:“你放心,若皇姐問起來,我會一力承擔所有的事。”


    四公主和李望舒都是初七的主子。


    眼下李望舒在她跟前,她便聽了李望舒的。


    李望舒又道:“但我們不能直接回李國,得往相反的方向再走走,然後繞路回去。”


    跟陳妄這麽久了,李望舒知道,陳妄那人的脾氣。


    自己留信逃走,按陳妄的脾氣,定然會派人來捉自己,所以她不能直接回李國。


    初七道:“好,那屬下來安排。”


    李望舒點頭應了,初七起身回去後,李望舒長長歎了口氣。


    抱玉拿了帕子來替李望舒絞幹頭發。


    李望舒道:“也不知道,紅纓那邊怎麽樣了?”


    “公主放心吧,戚小姐是太後和陛下,親自看中的太子妃。雖然咱們是從戚家逃走的,但當時太後宮裏的人,和禮部官員都在,他們可以為戚小姐一家作證,咱們逃走與戚家無關的。”


    李望舒輕輕點頭。


    誠如抱玉所說,她從戚家逃走時,戚將軍那裏,有禮部官員和太後宮裏的人,而戚紅纓那裏,更是有一堆女官和教養姑姑,他們都能為戚紅纓父女證明清白。


    隻是戚紅纓是個愛憎分明的人。


    她對自己那麽好,可自己臨走前,卻擺了她一道,紅纓應該會生她的氣吧。


    “公主若是怕戚小姐生氣,到時候回國後,給戚小姐寫封信道歉便是了。”


    李望舒搖搖頭,聲音悶悶的:“戚將軍是邊將,若我回國後,還和紅纓有書信往來,會令紅纓被人非議的。”


    “到那時,戚小姐已是太子妃了,誰敢……”


    抱玉說到一半,又猛地收住了。


    她神色瞬間有些懊惱。


    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然這一路上,李望舒如常說笑,但不經意間流露的情緒,是騙不了人的。


    李望舒佯裝沒聽出抱玉話裏的深意。


    她掩唇打了個哈欠,困倦道:“不早了,早點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哎,好。”


    抱玉忙放下帕子,去為李望舒鋪床。


    奔波趕了一日的路,李望舒上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但卻是做了一晚上的夢,第二天醒來時,李望舒眼底,掛著兩個碩大的烏青。


    初七以為,是客棧環境不好,導致李望舒沒睡好,便要向李望舒請罪。


    而抱玉則是以為,是自己昨晚睡前的話,戳到了李望舒的傷心事,李望舒才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李望舒沒等她們開口,便先一步道:“昨晚有蚊子,咬的我一晚上沒睡好,我上馬車補覺了,沒事不要叫我。”


    說完,徑自上馬車去了。


    一進馬車,李望舒臉瞬間垮了下來。


    她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夢。


    先是夢到了陳妄和戚紅纓的大婚,他們二人的婚禮錦紅十裏,滿城相賀,辦的十分隆重。


    婚後,戚紅纓和陳妄相處的十分和諧。


    戚紅纓一改之前的灑脫不羈,變得賢良淑德起來,而陳妄也不狗了,在戚紅纓麵前,永遠都是柔聲細語的。


    李望舒十分不解。


    被迫在夢裏,看他們倆琴瑟和鳴過日子也就算了,最離譜的是,夢的最後,陳妄和戚紅纓三年抱倆了。


    醒來後,李望舒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都已經逃離陳國了,為什麽還要讓她做這種令人窒息的噩夢呢!


    簾子被掀開,抱玉上來了。


    李望舒這才收回思緒,轉身麵朝裏睡了。


    初七一揚鞭子,馬車飛快朝前駛去。


    在李望舒離開陳國時,初七就擔心,陳國人會追,所以一出陳國皇城,她便將她的人分成四撥,分別往四個不同的方向走。


    甚至就連老天爺都在幫李望舒。


    他們離開的當天夜裏,便下起了一場暴雨,暴雨過後,所有的痕跡全部被衝刷幹淨了。


    京兆尹派去的人,便撤回來,向陳帝回稟了這個消息。


    陳帝發了一通火之後,便也沒再浪費人去追了。而李望舒逃走的消息傳開之後,主戰派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紛紛開始上書,請求與李國開戰。


    陳妄尚不知道這件事。


    自李望舒逃走之後,陳帝便讓他禁足東宮反省思過,並準備他與戚紅纓的婚事。


    說起陳妄與戚紅纓的婚事,中間還有個小插曲。


    原本六月初六,是皇家去戚家納征的日子。


    但納征納到一半,李望舒跑路了,戚將軍當即便叫停了納征,帶著戚紅纓進宮去找陳帝了。


    禮部官員一個頭有兩個大。


    太子是國朝儲君,婚儀都是有講究的。


    眼下這納征納到一半就被打斷了這事,簡直是亙古未見,所以禮部官員在糾結,要不要向陳帝上書,提一提此事,讓欽天監那邊,重新選個黃道吉日,讓將剩下納征儀式進行完。


    陳妄在東宮出不去,但外麵的人,卻能進來。


    自朝堂上主戰派之風刮起時,裴清琅便來東宮,向陳妄說了此事。


    陳妄聽完,冷笑連連。


    “李望舒從陳國逃走時,她便該想到,會有這種後果。”


    陳妄的反應,倒在裴清琅的意料之中。


    裴清琅問:“殿下還在找望舒公主?”


    關於抓李望舒這事,陳帝那邊早已將人手撤了回來,但陳妄卻不死心。


    他給派出去的人,一遍一遍下死命令,讓他們務必捉回李望舒。可李望舒從陳國逃走後,便像魚入大海,他的人遍尋不得,日子每過一天,希望便少一分,但陳妄仍不肯放棄。


    “她戲耍孤,孤要殺了她。”


    陳妄指骨捏的哢嚓作響,但裴清琅卻看見陳妄手腕上,多了一條紅繩。


    如果李望舒在這裏,她就會一眼認出來,那根紅繩是浴佛節那日,她贈給陳妄的那條。


    裴清琅見狀,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與陳妄一同長大,他太了解陳妄了——陳妄對在乎的東西,總是會格外的偏執。


    若是不能及時開解,他很容易將自己困住。


    所以裴清琅沒再同陳妄談論政事,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臣冒昧問一句,這些日子,殿下您可曾想過,望舒公主為何會突然離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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