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藏不住秘密
當即接聽,我很怕他說——吳司嘉永遠不會醒。
「病人家屬,吳司嘉患者奇迹般清醒過來了。我以為他會變成植物人,結果他竟然——醒過來了。」周醫生向來比較客觀、冷靜,說話都沒什麼起伏。這回,我從他口氣里聽出了激動。
「謝謝周醫生,我馬上趕過來。」
才從醫院出來,我就匆匆趕回去。當然,我懷孕和吳司嘉清醒,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態。
哪怕我努力假裝忘卻我的恨去依附陸戎,他對我還是有所保留。
吳司嘉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固執地相信吳司嘉不一樣。
我趕得很急,生怕吳司嘉這次清醒又會遭到什麼迫害。當然,我知道,陸戎會派人看著吳司嘉,還是忍不住擔心。那種近乎本能的擔憂,就像我對他的相信一樣,無從解釋。
抵達病房,周醫生正要撤退,「患者已經醒過來,您可以和他說會話,但不要太久,他還需要長時期的休息和治療。您不用擔心,只要他待在醫院,肯定會恢復健康的。」
吩咐完,周醫生離開。
我看向吳司嘉——
一條腿掛著,脖子被固定,手上輸著液,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但比之前好的是,吳司嘉睜開眼了。
我從沒正經看過他,這一回,他的眼睛晶晶亮,險些讓我跌進去。
「吳司嘉。」我坐到他跟前,「你醒了?」
他眨眨眼,臉上是掩不住的倦怠。
我突然於心不忍,「你要是累,休息幾天再跟我說吧。你放心,我上司已經派人保護你,你不用擔心你會出事。」
「林蔓。」他微微動唇。
因為卧床,他的聲音很輕,出口的話像在飄。
「我在。」我回,「你需要什麼?」
他搖搖頭,緩慢扯起嘴角,「玫瑰花,好看嗎?」
玫瑰花,好看嗎?
猶如驚雷過耳,我有些發怔。
這個人,九死一生,終於醒過來。不是關心他查到的事情,不是關心誰在害他,不是關心自己的傷勢,居然第一句話是問我——玫瑰花,好看嗎?
明明是個痞子,卻也有讓人讀不懂的執拗。
「好看。」我輕聲回,莫名哽咽。
眼前浮現當晚的畫面,濃艷的紅玫瑰,拉大提琴的飄逸女子……如果沒有車禍,應該也會是美好的夜晚。
「林蔓,你應該發現,我並不是私家偵探了吧。」他低聲說。
我回,「在我這裡,你就是。而且,你不是有所發現嗎?」他都這樣了,我不會再打擊他。他記得我,所以,他一定會記得他查到了什麼。
「林蔓,我喜歡你相信我。」他說得有氣無力的,但很堅定。
十分理解這種情緒,我輕輕應,「嗯,以後會有更多的人相信你的。」看起來放蕩不羈,碰到喜歡到偏執的事情,他終究是普通人。
「林蔓,」他突然咳嗽,「我發現了,何言之。」
我神色一凜,「你說。」
「上次我發現他跟蹤沈穎,就對他有了更多的關注。林蔓,何言之可能就是害你染上毒癮的人。」
何言之?我跟他有什麼過節?何言之跟蹤沈穎,本來也沒確定,我不過平日多看了何言之一樣。假如他真的繞了個大圈子給我注、射、毒、品,那事情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我很是驚訝,「你怎麼知道?」
陸戎說封鎖消息,陸蕭蕭其他我不敢說,但肯定唯陸戎馬首是瞻。
「你忘了,我是個不擇手段的無良偵探?」他輕扯嘴角,笑意淺淺。
「你說是何言之,有證據嗎?」我問。
消息太突兀,看起來太荒唐,似乎完全不合理。他要拿不出證據,我不能輕易相信。
「有。」吳司嘉說,「那個精神分裂患者是吞安眠藥自殺了,他有個年幼的妹妹小鴿。自他出事後,就寄養在遠房舅舅家裡。離璉城很遠,是貧窮的地方。出事之前,我是找到何言之不久前繞了幾個圈最終把錢給了小鴿的遠房舅舅的證據。不過,我出事了,車上的證據肯定毀了。我家裡的備份,更不用想了。其實想想我為什麼出事,就能料到,我有的證據肯定沒了。何言之肯定已經,把這件事處理得乾乾淨淨。」
他還沒有好透,說這一長串話時,中間停頓很多次。
我不催他,慢慢等著。
正好,我也無法很快消化這則消息。
「很顯然,何言之和小鴿的哥哥達成了協議,會照顧小鴿一生。你若不信我,可以讓時間證明。」吳司嘉說。
我回:「我信你。吳司嘉,我信你。」
有安撫吳司嘉的成分在,也有茫然無頭緒想要抓住一樣線索的成分在。
「小鴿的住址我可以告訴你。」吳司嘉說道,「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她哥哥也是為了她的後半生。我出事了,你要是再去小鴿那邊,指不定會給他們帶來傷害。」
皺眉,我一定會確認這件事。
「就算我那些證據恢復,也不能直接證明他有罪。因為小鴿的哥哥已死。再者,你也不想這件事擴大影響吧?所以,我只希望你可以提防何言之這個人,若他以後還想算計你,就不會這麼順利了。」
我看向面色刷白,說得口乾舌燥,努力舔著嘴唇的吳司嘉。
「你為什麼幫我?」
說話間,我用棉簽蘸水,塗抹在他的嘴唇上。
我動作時,他閉上眼睛,喉結聳動,在調整狀態。
待我收回面前,他再度睜眼,流露肆意的笑,「我不僅覺得你信我,還感覺你懂我。」
我:「……」
他在撩我?
他能查到何言之做那件事,肯定查得到我的情史吧。便縱這樣,他也要撩我?
不想多沾一朵爛桃花,我坐下,「吳司嘉,我不懂你。我只是,孤注一擲。」
緩緩閉上眼睛,他說,「林蔓,我有些累了呢。」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強迫,「祝你早日出院。」
他狀態並不是很好,卻在第一時間跟我說了何言之的事,已經很不容易。
如果真的是何言之,車禍的事,是何言之下的手?
倘使一切屬實,那我放手讓陸戎去調查車禍,是不是有點蠢?之前陸戎不願意讓我追查,是顧忌兄弟之情?亦或是,有更為錯綜複雜的糾葛?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
吳司嘉錯了。
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林蔓,等我好了,你還會雇傭我嗎?」
他說話很有條理,沒有失憶,顯然還是一個不錯的偵探。我相信,即使曝光在陸戎眼皮子底下,他也有他的方法。
「當然。」我又補充,「陸戎告訴我一些線索,說我曾經在孤兒院,然後被帶進陸家老宅。依他所言,我幾年後才跟著陸潮生,而且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很多事情無法銜接,如果你可以,幫我查出我曾在哪個孤兒院,幫我去證實吧。還有陸老爺子,夏琤琤,你敢,也可以查查試試。」
疑點重重,我不願意信。陸戎沒有告訴我是哪個孤兒院,我不好問。比起吳司嘉,我更是在陸戎的眼皮子底下。我一懷孕,陸戎只會更關注我的行蹤,我絕對不方便去調查。
相比,豁得出去,又很聰明的吳司嘉,反倒有一線可能。
對,很聰明。我覺得能做私家偵探的人,一定很聰明,大腦思維異於常人。
「可以。」他說,「我還要養傷很久,但我儘快去查出你想要的。」
我起身,不再滯留,「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要處理,等我空下來,再來看你。」
走出醫院,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催人入眠似的。
我強打起精神,打車回家,我和陸潮生的家。
驀然,我有些恍惚。
耳畔回想起陸戎那句——林蔓,你有沒有想過,你以為的人生,其實根本不存在?
腳底發寒,頓時寒意侵佔周身。
不,我並沒有活在虛構里!
分明我和陸潮生朝夕相對,如此真實。他離去多日,我想起往事仍然是歷歷在目,猶如發生在昨日。
拋開這個想法,我低頭,給楊玏發了條簡訊:在家嗎?
楊玏秒回:在。
我指尖飛舞:我來找你。
楊玏在前庭,坐在石桌前,眼前放著茶盞。
快速走過去,我坐在他對面,「楊玏,那個給我注、毒的人,有個妹妹,叫做小鴿吧?」
那個瞬間,楊玏表情顯得僵硬。
我冷冷道,「楊玏,想不到,這件事你瞞不住我了?」
他的僵硬,不過曇花一現。旋即,他便十分自如。
「林小姐,要不要喝茶?」他拿起小巧秀致茶盞,目光柔和。
「不用。」楊玏第一時間的反應證明了一切,我冷聲問,「為什麼要瞞我?」
他收回手,「那也對,林小姐,你懷孕了,喝茶不好。」
心中一驚,他到底是知道了。不對,我有什麼可驚的?又不是我想懷孕的!
楊玏這麼神通廣大,吳司嘉查得到的事,他怎麼差不多?
剛過去那段時間,何言之比較謹慎。風波過去,何言之彎彎繞繞給錢,楊玏有心去查,會查不到?
陸戎和何言之,是兄弟,是利益相關方,他讓我不追蹤,倒算是個理由。
那楊玏呢?
這個嘴上說愛我,說只忠於我的男人呢?
前不久,我怕他對十一不軌,誤解他惹他生氣。那時的他,已經讓我看不懂、覺得惶恐了。現在,我到底還有什麼可以信任楊玏的?
從一開始,楊玏就站在我身邊。現在,我和他面對面,匱乏感勝過我和陸戎在一起時。
「林小姐,你決定生下孩子了。」他依然答非所問。
我說:「對,我會生下孩子。陸戎說,等到孩子出生,我就自由了。楊玏,我一輩子都孤獨,我就不能有個孩子陪我嗎?」
他居然先興師問罪!
「林小姐,你已經不那麼想報仇了,對嗎?」楊玏說,「林小姐,你移情別戀了。」
我拍桌,頗是惱羞成怒,「楊玏,你憑什麼給我亂扣帽子?!當初是誰逼我接近陸戎的?!是誰逼我和他發生關係的?是,我懷孕了。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避孕藥,吃到我都覺得我生不出孩子,但是我還是懷孕了。我有什麼辦法。楊玏,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責怪我愛上陸戎,就你不可以。楊玏,你沒有資格。」
比起我的憤怒,他甚是鎮靜的,「所以,林小姐,你愛上陸戎了。」
「我沒有。」我降下語調,「請你不要給我這樣的暗示。」
在陸戎跟我說那些話之後,我心裡起了小小的裂縫,我不希望身邊的人總是用「我愛陸戎」、「陸戎愛我」這種話潛移默化地影響我。
「林小姐,比起我,你才是背叛先生的人。」他給我頂罪。
我失笑,「我今天才知道我懷孕。在我被注射毒品時,我做了什麼嗎?你瞞著我幕後黑手極可能是何言之,是為了什麼?楊玏,你我之間,背叛的人明明是你。」
「你不是,有了吳司嘉嗎?」他又說。
我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隱瞞,我會去找個私家偵探?」吳司嘉出車禍后,我和他的交往就在明面上了,我也沒刻意藏著,楊玏能知道,也正常。
「這樣啊。」他淡淡說,意味不明。
我問:「楊玏,我是不是曾經對不起你,所以你要這麼對我?」
「林小姐,你還會相信我嗎?」他問。
我近乎涼薄,「不會。」
「那又何必再問我?」
他輕描淡寫,堵住了我所有的話。
握拳,鬆開,我站起,「楊玏,你這是要跟我決裂?」
「如果你要生孩子,你要放手。」他回,雖無波瀾,但有絕情。
我站起,「你要是願意決裂,我隨你便。但是楊玏,先後關係,你顛倒了吧?是你先對我隱瞞,我才找了吳司嘉。你不願意說,我不會問。正好,我這段時間都會住在陸戎家裡,你一個人好好過吧!」
楊玏真的會轉移矛盾,分明是我找他算賬,卻被他奚落。
我生氣離開,走出鏤花鐵門時,我停住腳步。
回望別墅內的鬱鬱蔥蔥,我惆悵:這次,我真的失去楊玏了?
他有意激怒我,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被他傷害,不願意再追問。我們兩個都說了難堪的話,但楊玏之前對我的照顧和庇護,不能一筆抹去。
我突然明白,他真的是為了陸潮生。哪怕他愛我,都不願意讓我走。他之前說我難受可以離開的話,竟都是哄我的。
生氣歸生氣,我不會因此放棄陸潮生。反正,我愛的人,從來都是陸潮生,不是楊玏。
如此一想,我心裡好過不少。
深呼吸,我扭頭,準備離去,卻發現兩個黑衣黑褲配墨鏡的男人蹲守著我。
「你們?」要打架?
我正被楊玏弄得煩悶,無處發泄呢。再度打量面前兩個男人,臉色嚴肅,人高馬大,似乎是訓練有素的,不像是花架子。
動真格?
他們齊聲回我:「林小姐,請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