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不能沒有你
立夏理解餘恩澤此時淒涼的心境,他隻是不忍她日後為了殘廢的他任勞任怨,所以才希望她離開他,去找尋更適合自己的幸福。
聽到餘恩澤這番冷情的話,立夏的心又怎會不難過,可在餘恩澤的麵前,她不能表現出悲傷,因為他比她要痛苦得多,她是他的陽光,她必須拚盡全力將他帶離黑暗。
立夏衝過去緊緊摟住餘恩澤,語氣堅定,“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放手啊!”餘恩澤奮力扯開立夏圈住他肩膀的雙臂,鳳眸淩厲,泛著寒光。
他猛地掀開被子,露出那雙他不忍直視隻剩半截的雙腿,他朝立夏吼起來,“你看看我現在這個鬼樣子,你爭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餘恩澤了,我是個廢人,廢人!你和一個廢人在一起做什麽?你不嫌丟臉,我自己還嫌自己丟臉啊!”
“餘恩澤,我不許你這樣說你自己!”立夏用力鉗住餘恩澤的肩膀,明眸含淚卻嚴肅得可怕,她牢牢鎖住餘恩澤,“你不是廢人,你是我的愛人,是我們的兒子安寶的父親!沒有人會嫌棄你,是你自己在嫌棄你自己,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餘恩澤甩開立夏的雙手,大掌一把握住立夏的下頜,“我隻知道蘇立夏的愛人以及安寶的父親應該是完整無缺的,是無所不能的,不是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廢人!我不配做你的愛人,不配做安寶的父親,我不配!”
“恩澤,你為什麽非要這樣貶低自己?”滾燙的眼淚滑落臉頰,滴在餘恩澤冰涼的手指上,仿佛一直灼燒到他的心,立夏心疼地望著麵前一臉頹然的餘恩澤,“哪來那麽多配不配的問題?我和安寶覺得你好就行了。
隻有你、我還有安寶,我們三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我們三個一起生活。你何必要在乎別人那麽多眼光?生活得幸福與否取決於你和我,我們又不是和別人共度一生。別人懂什麽?別人隻是看戲。”
立夏顫抖著雙手輕輕撫上餘恩澤俊朗而憔悴的臉頰,“恩澤,我和安寶不能離開你,我們也不能沒有你。我們是一個家庭,難道你忍心看著安寶在缺失父愛的單親家庭裏長大嗎?”
餘恩澤的心愈發痛起來,是啊,立夏說的沒有錯,如果他讓立夏和安寶離開他,安寶注定要在沒有父愛的殘缺家庭裏長大,這對安寶是多麽殘忍,他自己又顯得多麽自私。
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怎能照顧得了安寶?
他再也無法陪安寶一起踢足球,父子倆在燦爛的陽光下,碧綠無垠的草坪上盡情奔跑,揮汗如雨。
他再也無法開車載著安寶去他想去的地方旅行,同安寶體驗驚險刺激的極速漂流,吃遍當地經典特色美食。
他再也無法抱起安寶在半空中旋轉,讓安寶感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而在他麵前咯咯地開懷大笑。
因為他如今的殘缺,他再也無法成為安寶依賴的大樹和大山,他已給不了安寶最好的嗬護和疼愛,他隻會給安寶帶來無盡的嘲笑與挖苦,讓安寶幼小的心靈蒙上濃重的自卑陰影。
而對於立夏,他已經虧欠她太多。
這麽多年,她為了他能夠尋到更好的另一半,毅然決然選擇退出他的世界,卻壓抑著內心的痛苦和陰險毒辣的陳默然生活在一起,又獨自一人默默將他們的孩子撫養長大。
她吃了太多苦,他不要她再為了他成為整天照顧他吃喝拉撒的用人,她是如此完美的人,能陪伴在她身邊的自然是要同她一樣完美的人,並且關心她,愛護她,疼惜她,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成為她的累贅。
“我會為你物色好一個真正配的上你的人做你未來的愛人,並成為安寶信任的父親。”餘恩澤突然麵色冷靜,他的語氣沉穩到異常,“你和安寶或許不會介意這樣的我,但是我介意,我不允許你們活在外人異樣的眼光中,這不是你們應該承受的。”
立夏瘋狂搖著頭,“我不要,恩澤,我不會答應你的!我和安寶說什麽也要和你在一起,你休想讓我們離開你!”
“我會讓你們離開我這個廢人的,這事由不得你。”餘恩澤波瀾不驚,聲音平淡到不夾雜一絲情感。
“恩澤,你不是廢人,你根本就不是!”立夏強迫餘恩澤看著自己,她鄭重其事地鼓勵他,“你的腿可以按上假肢的,隻要你拿出點意誌力來,多加練習,你一樣可以像往常一樣健步如飛。
隻需要你的一點點意誌力,一點點意誌力就可以了!你聽我的,不要自暴自棄,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立夏,我拜托你,請你不要再白費力氣地勸說我了,可以嗎?”餘恩澤已顯得不耐煩,“就算我安裝上假肢又怎樣,那畢竟也隻是個假肢,我不照樣是殘疾人?離開我吧,我堅決不會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氣話,在對我使激將法,我才不會上你的當!”立夏自知再繼續和餘恩澤辯駁下去隻會令餘恩澤的心情更加煩躁,她轉而替他掖好被子,衝他溫柔一笑,“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熬藥。”
餘恩澤攥住立夏的手,立夏明顯感到一股吃痛,餘恩澤力道更大了些,將她的小手徹底包裹到他的大掌心,“蘇立夏,你會為你的決定感到後悔的!”
立夏果斷迎上他的視線,底氣十足,“為你,我永不後悔!”
餘恩澤怔怔地盯著立夏,一時間,他竟無言以對。身體裏有輕柔的暖流在湧動,可為何他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立夏一遍又一遍地為餘恩澤端來熬好的中藥,餘恩澤就一遍又一遍地照舊將其打翻在地。立夏不言不語,隻是苦澀地笑笑,然後彎下腰反複撿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撿拾的又何止是表麵看到的那碎落一地的玻璃殘片,其實還是餘恩澤破碎的心。是以,她不能同他慪氣,她隻有包容他,理解他,盡全力去縫補他碎得七零八落的心,他才會重新鼓起勇氣麵對眼前陰雲密布的晦暗生活。
餘恩澤躺在病床上背對著立夏,每當立夏忍氣吞聲躬下身子去撿拾地上被他打碎的玻璃碎片時,他的心就如同被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寸一寸割著那般疼,他疼立夏為他而甘願受委屈的不值,他恨自己為讓立夏離開他而故意刁難她的任性。
終於,當立夏第十趟為餘恩澤端來熬好的中藥時,她將被玻璃碎渣紮破的纏著層層紗布的十指伸給餘恩澤看,“恩澤,如果你忍心看著我的手被玻璃碎片紮得血肉模糊,你就繼續將中藥打翻在地好了,反正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餘恩澤望著立夏因他而受傷的十指,心似乎正在滴著血,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抓皺了身下的床單,他沒有回應,冷漠地撇過頭不去看向立夏。
“藥我給你放在桌子上了,喝不喝隨你便!”立夏雖是滿不在乎的言辭,卻透出命令的氣勢,“你想讓我的手以後不能拿起畫筆設計珠寶,你就繼續摔碎它!
你總說你的腿已經廢了,那我是否也可以說,假如我的手也廢了,我們是不是就一樣了,都是不完整的?這樣我更不能離開你,因為兩個不完整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完整。”
“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餘恩澤仍然背對著立夏,冷冷地說道。
立夏低頭咬唇,心針紮似的疼起來,她對著背朝她的餘恩澤假裝無所謂的狀態,“好,我出去。你不見我可以,但這藥沒傷著你,你乖乖把藥給我喝了。”說完,她邁著急促的步伐走出了病房,並輕輕為他關上了門。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立夏一路狂奔,任憑自己淹沒凶猛的大雨中。冰雨如刀,似在無情地斜割著她瘦弱的身軀。她拚命奔跑,一直跑,一直跑,不知自己要奔向何處,雨水和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看不清前方的路。
腳下一塊石頭絆住了她,她轟然倒地,趴在匯成河流的寒涼雨水中嚎啕大哭,恨不得將滿心的抑鬱悉數宣泄而出。拳頭反反複複狠狠砸在堅冷的地麵上,水花四濺,猛烈澆在她淚濕的臉上,仿若一次次扇上去的響亮耳光。
“蘇立夏,你就這點本事嗎?你為什麽要哭?能不能爭點氣!”立夏痛恨自己輕易就流下眼淚,暗自責備著自己,“恩澤僅僅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嚇到你了麽?你就這個樣子,以後如何照顧他,又如何帶他走出黑暗?”
“蘇立夏,不要哭,你不能哭,哭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不許哭,聽到沒有!”立夏越是逼迫自己不許哭,就越是淚流不止,情緒全線崩潰。
何時,立夏的頭頂響起清脆的落雨聲,有誰悄悄為她撐起了一把傘,“立夏,別哭了,起來吧,生活還要繼續。”耳邊是熟悉的低醇嗓音,那人小心翼翼扶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