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承擔（這一章獻給奮鬥在底層討生活的朋友們）

  海洋館後門。


  黃牛老王現在非常狼狽，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褲子都破了兩個大口子。汗衫上全都是大皮鞋的鞋印，如果細數一下還可以看出來他剛剛到底被踹了多少腳。


  老王一瘸一拐地挪到台階上，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拆掉似的，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一天最熱的那股子時候還沒過去，毒辣的太陽曬在身上，稍微一不注意就要曬脫皮。


  旁邊，用來綠化的樹木上，棕黑相間的麻雀在樹蔭下嘰嘰喳喳地叫著，音調毫無美感，卻也是盛夏時節不可缺少的一個小小的組成部分。


  黃牛老王額頭，大滴大滴的汗珠滴了下來，浸透了身上的汗衫，一擰絕對能擠出水來。


  老王旁邊還跟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鬍子拉碴的，皮膚黝黑。肩膀上架著老王的胳膊，一直在攙扶著老王，如果是常在這裡混跡的人一定能認出，這是同樣做黃牛的老張。


  「我說老王，疼不疼，你說說你，咋那麼不小心呢？」


  老張遞給老王一瓶冰鎮的礦泉水，瞅了瞅老王臉上的淤青，嘖嘖了兩聲。你說這幫小年輕，下手也不知道輕一點，你看看這打的，看醫院也不知道多少錢，這兩天又白乾了喲。


  「我哪知道那兩個小女娃娃那麼厲害喲。哎呦喂，你快別說話，我腦殼疼得很。」


  揉了揉腦袋，老王現在也有點後悔，你說說自己，沒事招惹那兩個小女娃娃幹啥。嗨，自己這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就是管不住自己，非招惹人家女娃娃。老王伸出顫抖的胳膊，從懷裡掏出了一包珍品的天下秀，自己叼了一根。


  黃色的大牙叼著，點上嘴裡的香煙，狠狠地吐了口，身上的傷口疼得老王直咧嘴。


  「來，老張，你也來一根。」


  「嗨！可以呀老王，珍品的天下秀抽著呢？」


  老張一臉驚喜地擦了擦老王遞過來的煙，叼在嘴裡，狠狠地吸了一口。皺緊了眉頭，老張覺怎麼都覺得味道有點不太對。


  「嗨，你這，拿軟紅的誆我呢？我說怎麼味道不對。」


  恍然大悟地看了看手裡的煙，老張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軟紅的煙就軟紅吧。也是，老王那家境怎麼有錢抽珍品的，軟紅就軟紅吧。


  「嗨~珍品的天下秀抽不起，過過眼癮還不行？」


  白了老張一眼，老王腮幫子一縮，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火星愈發地明亮了，煙頭上的灰燼一塊塊地掉到了地上，把地上燒出了一塊黑色的小點。


  久久的沉默，兩個人就坐在台階上，不斷地噴雲吐霧，煙圈套了一個又一個。


  「我說，老王，小王今年上大學的學費湊夠了沒有。＇

  終於，老張耐不住寂寞，撓撓腦袋，不著痕迹地問了一句。


  「嗨，湊夠了，下個月少喝兩瓶酒，少抽兩口煙，還是能過去的。那混小子還想回來幫我幹活，讓我這一頓打，給我打回去了。你還別說，這小子爭氣，考了個啥子211大學。等之後有本事了，找著工作了，拐個幺妹回來，比啥不強。」


  提到了自己的兒子，老王滿臉的自豪，把喜悅都掛在臉上了，臉上的皺紋都沖淡了不少。嘴角掛上了燦爛的笑容，現在的老王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嗨，你說，咱們這一行越來越不好乾了，人家現在大多數都是上網買票，誰還排隊啊。」


  老張吸完了煙，順手在地上拈滅了，丟進了垃圾桶。


  「嗨，咱又沒有什麼別的本事，也就是每天早點起，買個票的事，這有啥。要不是腰去年摔著了，我還能在工地上再干兩年，起碼給家裡那混小子供一個首付啥的，嗨，別提了。」


  把嘴裡的煙頭捻滅，老王也是有點感嘆。伸手摸了摸后腰，剛剛被打了一頓，這麼一碰，老王感覺腰上又傳來了一股鑽心的疼痛。牙齒打顫，老王疼的冷汗直流。


  樸實的想法，簡單的心思，沒有什麼文化，這就是老王的真實寫照，一個奮鬥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這樣的人可能很多，也許是隔壁的王爺爺，也許是鄰家的李奶奶，也可能就是你的父母。他們不知道什麼軍國大事，不知道什麼叫CAI，不知道什麼叫PS，不知道什麼叫線性代數，有時候無知得讓你暴跳如雷。


  但是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哲學，有自己的閃光點，他們願意用自己獨有的小市民的心態去對待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或者物。時間也許磨平了他們抗爭的稜角，但是卻讓他們更適應了這個也許不那麼溫暖的社會。當你回來晚了，沒鑰匙進門了，他們願意給你把自己家的大門打開，給你煮一碗熱熱的湯圓。你離家出走，他們願意讓你在他們家住下，然後偷偷地再給你的父母打電話讓他們不要擔心。


  他們也許也有自己的小缺點，愛打牌，愛喝酒，愛講段子。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們對你好，真的對你好。


  「來來來，老王，我扶你回家。」


  攔起老王的腰，老張步履蹣跚地往前走著。


  忽然，老張腳步一頓，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見拐角的地方趴著一個人。扶著老王走上前，把臉湊上去，老張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相貌。看著二十歲左右，身子挺壯的，臉色蒼白，身上全是水，好像剛從河裡被撈上來一樣，臉上還刻著一個「二」。


  「喂，小夥子，醒一醒，有沒有事啊？」


  摸了摸二號的鼻子，老張發現二號還活著，立馬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沒死。


  「喂，你們誰有手機啊，打一個120啊？」


  看著旁邊的路人只是圍觀，拿手機拍照，畏縮著不往前走，老張算是明白了，恍然大悟，這些賣瓜子的，是怕碰瓷啊！


  看著旁邊的人一個個畏畏縮縮的樣子，心中的不滿涌了出來，老張一怒，張嘴就是一吼，震天動地。


  「你們都怕碰瓷，我不怕，你們都怕擔責任，我不怕！手機給我，我來打！」


  這一吼，吼出了氣勢，吼出了一種現代人都缺的一種美德，它叫「承擔」。


  （咳咳，這一章是有感而發。燕子的身體不太好，有一回燕子下了火車，上了公交，公交里人很多，天氣很熱，大概有四十度。在公交上擠了一會兒，燕子直接腦袋一仰就暈了過去。旁邊的人又是給燕子遞水又是讓座，還有人要給燕子打120，司機還要送燕子去醫院。當時真的十分感動，有感而發寫了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