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第62節
以前怎麽就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呢?冬天就算沒有蟲子,一路上還是可以聽見鳥叫的。
鳥兒不敢叫,自然是因為林中有人。
她仰起頭,環顧樹林。
這片山林久無人煙,要拿著柴刀開路才能走進來,所以她輕易不會換路線,每次都是沿著老路走,頂多再多劈一點路。
她以前怎麽就沒有想過,她連路線都沒換,居然次次都能撿到東西,難道真的是老天保佑?
可前一世成功地撿了那麽多次,這一世也是遵照前一世的經驗而行,她便當真覺得冬天了山上就是有好多肉撿,就像秋天了山上就是有好多果子一樣。
“出來吧。”
她開口,聲音在林間微微回響。
山林寂寂,無人應答。
薑宛卿扔下柴刀,靠著大樹,席地而坐,掏出油紙包。
“殿下已經跟我說了,他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讓我給你帶點東西。”
薑宛卿道,“這是我今天早上剛煎的羊奶餅,羊奶是現擠的,煎好之後淋了一點麥芽糖漿,又香又甜,現在還是熱的,你再不出來,就要冷了。”
一陣風過,樹葉發出沙沙聲。
但依舊沒有人應聲。
薑宛卿又掏出了糖塊:“還有,這是我做的麥芽糖。你吃過麥芽糖嗎?你看它本來是琥珀色的,但是把它絞啊絞啊絞,它就是會成這種顏色,很特別呢……”
她的話說到這裏停住了。
視野裏緩緩出現了一把頭發。
換作上一世,薑宛卿可能當場尖叫著昏過去。
但這一世薑宛卿穩住了。
這頭發紮成馬尾狀,不小心會把它當成一截粗壯的蛇,因為它是從上麵垂下來的。
薑宛卿的視線一點一點往上,就看到了一張清秀的麵孔,有著明淨的單眼皮,雖是一臉嚴肅,但異常年輕,最多不過十六七歲。
他的腳尖倒掛在樹枝上,整個人像在樹上生根了似的,穩穩地倒懸著。
他一臉鄭重地開口:“他真的跟你說了?”
薑宛卿點頭:“不然我怎麽知道?”
“也對,本來你都被他瞞得死死的。”少年點頭,“嗯,既然是他自己說的,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不算是違背諾言。”
確定了這一茬之後,少年翻身落地。
他整個人像一隻飛鳥般輕盈,落地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身上背著長弓,腰間有箭壺,箭壺封著口,看不見裏麵的箭矢,但薑宛卿敢打賭,所有的箭羽一定全是鮮豔的彩色。
薑宛卿是震驚的。
上一世她就知道風昭然身邊這位神箭手的存在,可從來沒有想過,神箭手竟然這般年輕。
“我可以吃嗎?”他指著薑宛卿手裏的油紙包問,薑宛卿還看到他咽了一口口水,清澈的眸子對著油紙包閃閃發光,越發清亮,看上去更小了。
這根本還是個孩子啊。
“你多大?”
薑宛卿一麵把油紙包遞過去,一麵忍不住問。
“過完年就十六歲了。”
少年回答。
“什麽時候跟著他的?”
這次少年沒有說話。
因為他的嘴完全被餅塞住了。
他根本沒有用嚼的,直接就把整張羊奶餅塞進了嘴裏。
他的嘴並不大,卻像個無底洞似的,羊奶餅幾乎是瞬間就消失了,緊接著他吃下第二張,第三張。
吃完以後他先是珍惜地把油紙包上的糖漿全舔了,然後再吮了吮手指上沾著的糖漿,臉上露出了無限回味的神情:“真的好甜啊。”
薑宛卿連忙把手裏那兩塊麥芽糖遞給他,同時覺得自己帶少了,應該多帶幾塊餅的。
少年接過糖,倒沒有急著塞嘴裏,而是翻來覆去看了又看,一臉好奇:“你是怎麽弄的啊?為什麽它就變成這樣了?是戲法嗎?我絞來絞去都絞不成呢。”
“嗯,算是戲法吧。”薑宛卿道,“回去我教你。”
“回去?”少年問,“回哪裏?南疆嗎?”
少年的眼睛忽地亮了起來,抓住薑宛卿的手,“漂亮姐姐,他都告訴你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回南疆了?!”
薑宛卿這才知道他是離家這麽遠的,簡直有點不忍心:“我是說回那間廚房裏,昨天我熬糖的時候,你就在房頂上吧?”
少年臉上有點失望,但把麥芽糖含進嘴裏之後,他閉上眼睛,整個人都像是能冒出幸福泡泡,一臉沉醉,乖乖答:“是啊。”
“你經常在房頂上?”
“不是,在樹頂上比較多。昨天是太香了。好甜好香,我就想過去看看。你絞那個糖的時候,好有意思啊。”
薑宛卿看著少年,他身上的衣裳並不算厚實,樹上和房頂顯然也沒有禦寒之處,“那你下雨怎麽辦?住哪裏?”
他答得一臉天真: “就在樹上啊。”
“……”薑宛卿,“……你父母呢?”
若是他父母知道他這般可憐,一定心疼死了吧?
“在南疆呢。”
片刻之後,少年含化了一塊糖,薑宛卿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情況。
少年名叫未未,現年十五歲十一個月。
三年前南疆與迦南有一場大戰,大將軍越先安救了未未一族,未未為了報恩,留在越先安身邊聽用,越先安命他來到京城,聽從風昭然的差譴。
“殿下每天都讓你做些什麽?”薑宛卿問。
提到風昭然,少年臉上便變得一臉無趣,“之前還可以射射人,可從來這裏之後,他就讓我跟著你,不要讓你出事,還有你想撿肉的時候,要把肉扔給你,保證你撿得到東西,還不能讓你發現。”
少年越說越怨念,“這樣我就不能用箭獵,因為那樣會在獵物身上留下口子,我隻能用石頭,啊,給這個人當差真是沒勁透了。”
“……”
雖然已經猜到了大半,但薑宛卿還是沒有想到個中細節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