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第102節

  風昭然忽然悶哼了一聲, 鬆開薑宛卿。


  他摸了摸下唇,那兒破了一道口子,一碰就疼。


  風昭然看著指尖染上的那點血, 難以置信:“卿卿你咬我?”


  薑宛卿已經是連滾帶爬離開了浴斛,急罵:“咬的就是你這趁人之危的偽君子!風昭然你瘋了嗎?!”


  不是不近女色的?怎麽在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的時候,他還能生出色心?!


  風昭然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無法反雙駁, 起身離開浴斛,走向薑宛卿。


  薑宛卿的發絲衣擺上皆淋漓地滴著水,衣裳貼著身形,宛轉綽約, 玲瓏浮突,風昭然視線像燙了一燙, 飛快低下頭。


  然後就見薑宛卿的腳快已經積了一小灘水,一雙腳瑩瑩潤澤,泛著水光,踩在地上白得像玉雕,指甲還泛著淡淡的粉色, 像荷花花瓣最尖上的一抹紅。


  “……”


  風昭然向來覺得人若不能自控則與禽獸無異, 可現在他無異就是禽獸。


  “你別過來!”薑宛卿隨手抓起桌上某件雜物, 對著風昭然揮舞, “我不單能咬你, 還能打得你娘都不認識!”


  風昭然看清了她手裏的東西,那是一根擀麵杖。


  “……”後脖頸仿佛泛起了熟悉的痛楚。


  薑宛卿也注意到了,頓時膽氣倍增, 正要揮著擀麵杖將他逼退, 風昭然忽然不退反進, 欺近兩步,轉眼到了薑宛卿的麵前,一把握住了那支擀麵杖。


  “別怕,”風昭然道,“方才是孤失態,孤向你賠不是。”


  薑宛卿用盡力氣都沒能把擀麵杖抽回來,再一次感受到男女之間體力的差異,整個人退到了壁上:“你……你不許過來!”


  手還在摸索著可以防身的家夥,奈何隻摸到一些斷裂的梳子之類的東西。


  風昭然瞧著她這模樣有點好笑,又有點笑:“卿卿,你是不是沒聽清楚孤的意思”


  薑宛卿完全是又驚又怒,就像一隻受驚激怒的貓弓起了背脊:“我管你有什麽意思?!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孤怎麽可能和他們一夥?他們要謀算的人是孤,他們所有的計劃都是衝著孤來的。不過,因為他們選中的人是你,所以孤也不算是受害者。”


  風昭然擱下擀麵杖,想想還是克製住了走近她的想法,以免她真做出什麽事來。


  “卿卿,孤是因為你才甘願走進這個圈套的。但凡他們換一個人,那個計劃便不可能成功。”


  他的語氣溫和得近乎無奈,像一個循循善誘學生卻始終不能領會的老師,“所以你我的姻緣並非勉強,孤情願入套,甘之如飴。”


  “你自然甘之如飴,你正好想擺脫薑家的控製!”


  薑宛卿氣得不行,“夠了殿下,你想要什麽都如願以償了,而我想要的卻一樣也沒有!前塵過往都讓它過去了,我隻求殿下開恩,放我一條生路!”


  “你就這麽想離開孤嗎?”


  風昭然也忍不住抬高了一點聲量,但轉即又壓住胸中的情緒,低聲道,“卿卿,難道你沒有聽出來,孤這是在向你表明心跡?隻因為是你,孤才會要,若是換成旁人,孤一定……”


  “可是我不想要!”


  他越是提那一天,薑宛卿便越是憤怒,“至於殿下的心跡……殿下當初跟薑元齡也是這般表明的吧?”


  風昭然整個人頓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隨之為之一停:“卿卿,你不相信孤?”


  “就算我信你又如何?你的喜歡隻不過是謀算的一部分,我不稀罕,也許哪一天我對你的大業無用,就會是第二個薑元齡,在你心中早就被棄若敝屣,卻還被你騙得團團轉,以為你仍舊情深不渝!”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嘩嘩響。


  風昭然臉上的神情就是被誰砍了一刀,瞬間蒼白。


  “薑宛卿,”他低低道,“孤是真心的。”


  “殿下,”薑宛卿眼眶有點酸楚,她搖了搖頭,在淚水滑落之前忍住了,“你的真心,我要不起。”


  你的真心藏在海底,深不可測,我看不清。


  你的真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變化萬端,我夠不著。


  風昭然臉色極為蒼白,眸子也變得極黑:“你對孤……當真沒有一絲喜歡?”


  “沒有。”薑宛卿慢慢地道,“一絲也沒有了。”


  “好,好……”風昭然點點頭,忽然一手掩住嘴。


  他的動作已經算飛快,但薑宛卿還是看見了他嘴角溢出來了一絲鮮血。


  薑宛卿一驚,下意識想去扶他,卻生生忍住。


  風昭然用手背蹭去那點血,再抬起眼看向薑宛卿。


  薑宛卿站著一動不動。


  如果是夢中,她早已撲上來,含淚扶著他,恨不能替他痛,替他吐血。


  夢果然隻是夢。


  “原來,當真是孤自作多情。”


  薑宛卿沒說話。


  她在想他為何吐血——上一世他率軍出征,鞍馬辛勞,都沒有這樣過。


  難道他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暗疾?


  但這和她有什麽關係呢?一切皆如他所願,他自有本事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她躬身行禮:“請殿下成全。”


  室內靜極了,唯餘屋外鋪天蓋地的雨聲。


  薑宛卿不敢抬頭。


  上一世她沒有見過風昭然發怒,但他的雷霆手段總是會傳到她的耳中。


  現在就是非常後悔,被風昭然的出現打擾了步調不說,還連腦子都打亂了,覺得他甘冒奇險來救她,她總得給一場光明正大的道別。


  事實證明,風昭然這輩子就跟“光明正大”四個字沒什麽關係。


  風從窗縫裏透進來,吹在薑宛卿身上,一身濕衣說了這麽久,浴斛裏帶出來的那點熱意早散了,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風昭然終於開口:“先把衣裳換上。”


  薑宛卿:“不……不用了……阿嚏!”


  農家人的屋子本就小,也沒有屏風。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他泡好了先離開,自己再起身換衣裳,現在他人杵在這裏,她斷無在他麵前寬衣的可能。


  風昭然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薑宛卿一時不敢有什麽動作,以方才風昭然生氣的模樣,她有點擔心下一瞬南疆軍就會破門而入把她五花八綁。


  “殿下。”院外傳來宋延和宋晉夫向風昭然行禮的聲音,宋延的聲音微微顫抖,“多謝殿下救了卿卿。”


  薑宛卿很想提醒舅舅,這純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風昭然這會兒定然是一萬個後悔來救她。


  果然,風昭然沒有說話。


  薑宛卿則急速換上衣裳。


  然後隻聽一名南疆軍提醒風昭然:“還請殿下及早更衣,您這幾日不眠不休趕路,若是再感染風寒,隻怕身體承受不住。”


  薑宛卿係衣帶的手頓了一下,一不留神,衣帶係錯了。


  所以風昭然方才吐血,是疲累所致?

  她原想解了係帶重新係,卻是越急越解不開死結,幹脆由它去,開門出來:“殿下請去更衣吧。”


  風昭然沒有看她,轉身進入室內。


  宋延和宋晉夫眼看薑宛卿無恙,先鬆了一大口氣,然後開始一起教訓薑宛卿竟然把他們兩人支開,自己一人送死。


  宋延氣得不輕:“你今日若真出了什麽事,你讓我有什麽臉麵去見你的母親……”


  薑宛卿招架不住,隻能“嘶”了一聲,“舅舅有藥嗎?我這傷口疼。”


  那點傷口原本淺得很,但淋了雨,又泡了水,倒有幾分紅腫,看上去稍微能唬人了。


  宋延與宋晉夫當即沒功夫罵她了。


  未未在旁邊,仔細瞧著宋延給薑宛卿上藥,那架勢好像宋延一個手法不對,他就要上前代勞。


  薑宛卿問未未:“殿下可有受什麽傷嗎?”


  未未點頭:“姐姐沒看見嗎?”


  薑宛卿心頭一緊:“傷在哪裏?”


  “嘴唇啊。”未未道,“他的下嘴唇是不是破了個口子?”


  薑宛卿:“……”


  風昭然親她的時候,她正氣得腦門都能冒青煙,隻想把上一世那個自責內疚了一輩子的自己劈成兩半,完全沒在意那個吻是什麽感受。


  她和風昭然的第一次親吻不堪回首,腦子裏隻要略略觸及便會想起她所有悲傷的開始,然後便會用力甩開,想都不願多想。


  但這一次,他緊扣在她腰間的手,扣住他下頷的指尖,溫熱的唇,柔軟的舌尖……仿佛活了一般,闖進她的腦海。


  耳邊好像有“轟”地一聲響,薑宛卿的臉著火了。


  在他吻住她的那個片刻,她腦子裏暈暈蕩蕩,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確實並不單純是因為怒火攻心。


  怒火在那個時候都停了停,那一霎的時間好像被凝固了。


  “姐姐?”未未仔細打量她,有點擔心,“你的臉怎麽紅成這樣?不會是著涼了吧?會不會發熱?”


  “我沒有,我沒事。”薑宛卿迫使自己忘掉那個吻,就像她忘掉從前那個一樣,她嚴肅地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可有什麽不大對勁的地方?比如哪裏不舒服?”


  她本想直接問未未有沒有看見風昭然吐血,但一想風昭然這人若是真吐了血,一定不願讓任何人知道。


  “哦,有有有!”說起這個未未就有話講了,未未一臉不滿,“他一直睡不著覺,跟瘋了似的,也不讓大家睡。”


  說完想想:“不過,也多虧他這麽催著大家趕路,要是再晚上一丁點兒,姐姐你就……”


  未未有點說不下去了,有點哽咽,吸了吸鼻子。


  薑宛卿摸摸未未的頭,輕輕抱了抱未未:“未未,多謝你的箭。”


  宋延和宋晉夫眼圈也有點發紅。


  風昭然若是晚上一步,便是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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