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都是妾身命苦

  姚城無人不識沈懷恩, 自然也認識與沈懷恩相依為命的沈慕兒。


  沈慕兒向來清冷沉默,多數時候都是身穿男裝陪在父親身邊,和父親上河堤, 記水尺,仿佛是沈懷恩的一道影子。


  鮮血觸目驚心,痛罵的人怔住了, 一時無法再發出聲音。


  “下官治水之策已成, 隻要給下官一個機會,一定能重修河堤,遏止洪水,還百姓一個太平安樂!”


  沈懷恩跪在地上, 雙手高舉一卷文書, “太子殿下在上, 諸位大人在上,各方鄉親在上,如若治水不成,我沈懷恩願以身投河謝罪,祭獻給龍王!”


  此言一出, 所有人皆交頭接耳, 低聲議論起來。


  薑宛卿看著沈慕兒肩上的血漸漸染紅整條手臂, 心裏十分著急, 但風昭然負手在身後, 神情照舊冷淡,仿佛全然不認識這對父女,隻淡淡地開口問楊遵義:“楊大人怎麽看?”


  楊遵義忙道:“還請太子示下。”


  風昭然道:“孤人生地不熟, 對此人一無所知, 隻隱約記得卷宗上記錄他貪墨的修河款高達數十萬兩白銀, 並非清廉之輩。不過此地乃是楊大人治下,一切還是由楊大人裁決,孤奉旨隻為治水,一切以治水為第一優先,不幹涉地方吏治。”


  楊遵義聽這話風昭然應當不知道沈懷恩會來這手,遂揚聲命人押走沈懷恩。


  就在官差要動手的時候,人群裏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他若真能治水,何不讓他戴罪立功!反正他自己都說了,治不好就死!”


  薑宛卿一聽,這是空虛的聲音。


  風昭然在信中隻交待她要大張旗鼓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來到姚城,引來的人越多越好,卻沒有告訴她為何要這樣做。


  薑宛卿自然知道風昭然肯定有安排,但風昭然城府太深,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薑宛卿也吃不準。


  現在空虛一開口,薑宛卿一顆心就放下了大半。


  風昭然既然已經排好了這出戲,她便安心看戲就好。


  轉即便有人附合:“正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讓他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是啊,這河堤一日不修,咱們老百姓便一日不得安生。”


  此時還能住在姚城的人皆有些身家,所以才能扛住這場洪水,真正受苦受難的是薑宛卿身後大群的災民。


  “讓他修!”災民們當中有人叫道,“修不好再要他的命也不遲!”


  “我記得前年的河堤便是他帶著人加固過,說可保兩年無虞,今年果然就塌了!這人雖貪,治水還是有點本事的!”


  “我聽說沈大人是被冤枉的,貪財的另有其人……”


  薑宛卿也不知道這些當真是百姓心中所想,還是風昭然的安排的人,總之一時間群情洶湧,最後不知是在誰在帶領下變成了口號:“讓他修,修不好再死!”


  百姓在達官貴人們眼中向來如同螻蟻,在場的官員和貴婦見著這些螻蟻隻有輕蔑與嫌棄。


  但此刻所有百姓振臂高呼,喊聲動天,聲勢極為驚人,貴婦們不由花容失色,忙不迭往仆人身後躲去。


  官員們也相形失色,一名武將張口喝罵,試圖帶人鎮壓,刀才拔出半截便給楊遵義一把壓了回來。


  這是趙碩死後提拔上來的繼任者,姓楊名宏,是楊遵義的堂侄。


  楊宏:“大人,這幫刁民這是要造反了!”


  楊遵義強忍下甩堂侄一個耳光的衝動,咬牙低喝:“你若是在這種時候殺人見血,那才真要造反了!”


  他轉過身來,再次請示風昭然,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慌張,仿佛不知道該知道辦。


  風昭然少年監國,見慣了朝中的老油條們互相推諉的招式,深知這種時候,誰發話誰擔責,楊遵義這是拚命想把責任往他身上推。


  他皺了皺眉,拿手擋住盛烈的太陽,聲音有點虛弱,麵上也微有一絲勉壓抑著的恐慌:“楊大人,你代天子牧養一方,快快拿個主意,莫要讓要他們再鬧下去了。”


  “殿下……”薑宛卿適時地開口,嬌怯怯地湊過來,“妾身有點害怕……”


  風昭然迅速翻臉,冷然道:“若不是你如此興師動眾,哪裏會引得這麽多人來看熱鬧?今日若真是激起民變,孤倒要看看你們薑家擔不擔得起這個責任!”


  薑宛卿也忿然作色:“殿下好沒良心,妾身這一番辛苦為的是誰?妾身千裏迢迢地隨你從京城來此,原說是夫妻福禍與共,同甘共苦,哪知殿下的心就是石頭做的,根本捂不熱……妾身的命真的好苦……”


  楊遵義絕望地聽了一會兒小夫妻吵嘴,終於知道這鍋是甩不到風昭然身上了,隻得站出來穩住大局,準了民眾所請,讓沈懷恩戴罪立功,然後讓百姓散去。


  百姓們遂了心願,這才緩緩離開。


  沈懷恩向風昭然叩頭,獻上治水之策。


  風昭然命身邊的師爺接過,上下打量沈懷恩,一臉冷淡地道:“孤身邊向來不留無用之人,沈大人能讓這麽多百姓為你請命,願你當真有些本事。如若不然,不等你去祭龍王,孤先就要你的腦袋。”


  沈懷恩:“若治水不成,下官甘願赴死。”


  楊遵義暗暗遞了個眼色給蔣氏。


  蔣氏走過去親手扶起沈慕兒:“沈姑娘受苦了,那些都是男人們的事,沈姑娘快起來,隨我回去治傷……”


  這擺明是要將沈慕兒拘在太守府中作為人質,好控製沈懷恩。


  沈慕兒眼中掠過一絲厭惡,麵上卻無法表露。父親重回姚城就是為了治水,她不能和蔣氏翻臉。


  “這位姑娘真是位孝女啊。”


  薑宛卿說著,歎息一聲,“倒讓本宮想起了本宮的父親,若是易地而處,本宮也願意為了父親受這一刀。”


  薑宛卿一麵說一麵佩服自己。


  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風昭然在一起這麽久,她說謊的技藝越發純熟,簡直是張口就來。


  她向沈慕兒道:“正好本宮初來乍到,身邊也沒個貼身得用的人侍女,你又是姚城人,肯不肯跟著侍候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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