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打是親,罵是愛


  薑宛卿聽完覺得有點奇怪, 風昭然何時會因為她的心情而改變自己做事的方式?


  唯一的可能,就是按風昭然有話不實說的習慣,大約是拿她當幌子, 實際是憐惜沈慕兒,不願沈慕兒受傷太重。


  薑宛卿忽然想到了上一世的事。


  那時風昭然已經登基,她的身體日漸孱弱, 難得出門, 有一天秋高氣爽,薑元齡百般勸她出門走走,總不能一直躺著。


  她卻不過薑元齡的好意,和薑元齡去逛了逛禦花園, 就見園中涼亭中風昭然在和沈慕兒說話,宮人皆避得遠遠的, 同時把守四處,不容人靠近。


  她自然也停步了。


  薑元齡道:“那位是沈姑娘是不是?聽說她新封了縣主,她倒是很能討陛下的喜歡,讓陛下對她恩愛有加。”


  薑宛卿聽出了薑元齡語氣那一絲絲往外溢出來醋意。


  她想說如果風昭然對沈慕兒真有意,何必封縣主, 直接封妃不就得了?


  但她沒開口, 一來是著實累得很, 沒有說話的力氣, 二來, 她倦了向薑元齡解釋風昭然對自己的無意——這恨海情天都是他們兩個人的,跟她有什麽關係?

  薑元齡懷疑沈慕兒時常去陪薑宛卿說話,是因為想從薑宛卿這兒打聽風昭然的喜好。最後反複交代薑宛卿以後沒事別讓沈慕兒進東宮。


  薑宛卿沒聽。


  身體在極為虛弱的時候, 可以聽見死亡的腳步聲, 她心裏很明白的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在為數不多的餘生裏, 沈慕兒每天的到來已經是她最後的一點快樂了。


  那時薑宛卿以為風昭然心中唯有薑元齡一人,所以絲毫沒有想過風昭然對沈慕兒動心的可能。


  但現在想想,風昭然對薑元齡的深情既然全是假的,那麽倒很有幾分可能是喜歡沈慕兒,隻不過沈慕兒誌存高遠,不願被拘束於後宮,所以才沒有封妃,隻封為縣主。


  “娘娘?”


  沈慕兒隻見薑宛卿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臉上發怔,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


  薑宛卿這才回神,細問去年驛站一別後的詳情。


  當時風昭然派人偽造出沈氏父女墜崖的假相,追殺的殺手滿意而歸。沈氏父女便在一處偏僻之地安置下來,直到不久前風昭然來到姚城,派人將他們接了過來。


  就像薑宛卿料想的那樣,沈懷恩要光明正大回來治水並非易事,在今日之前,沈氏父女一直悄悄藏身在城南無量觀中。


  這座無量觀張述帶著南疆軍滲透經營下來的一處據點,空虛因為在京中名頭太盛,恐怕姚城有官員入京時見過,所以也不便直接跟在風昭然身邊,而是化身為無量觀一名道士。


  沈慕兒在言談之中對風昭然甚是推崇,薑宛卿忍不住問她覺得風昭然這人如何。


  “殿下很聰明,像是比旁人多生了好幾個腦袋。”沈慕兒笑道,“我自幼常被人誇聰慧,能過目不忘,少年無知時亦以天才自詡,但自從認識了殿下,才知什麽是天才。我自小跟隨在父親身邊學習水利之策,耳聞目染十幾年,尚拿不出好主意,殿下隻不過是與父親長談了幾次,便常有靈慧之思,父親能寫下那卷雙層築堤之策,殿下當居首功。”


  薑宛卿上一世也有和沈慕兒一樣的想法,覺得風昭然是個天才,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他也能做得頭頭是道。


  但這一世朝夕相伴之後,知道風昭然雖然看上去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水利,但東宮書卷如山,案上的輿圖都快磨薄了,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他早花過無數心血。


  ?輕?吻?羽?戀?獨?家?整?理?  “慕兒,那你喜歡殿下嗎?”


  沈慕兒愣了愣,轉即跪下:“娘娘,我對殿下隻有敬仰之心,絕對思慕之情,還請娘娘明鑒。”


  “若我定要讓你侍奉殿下呢?”薑宛卿道,“你知道現在殿下身邊無人,而你又是個可靠的……”


  “那娘娘還不如殺了我,”沈慕兒直接道,“我這一生隻願走遍天下名山大川,無心婚配,更不願留在深宮。”


  還是和上一世一樣磊落堅定的語氣,沒有因為這一世提前和風昭然有了接觸而生絲毫變化。


  薑宛卿鬆了一口氣。


  她不願意沈慕兒喜歡風昭然。


  風昭然那樣的人……任何人喜歡上他都不會有好下場。


  越喜歡,下場越慘。


  沈慕兒從薑宛卿房裏出來後,在院中遇見了剛更衣之後準備出門的風昭然。


  風昭然臉上的血痕驚了沈慕兒一下。


  “殿下,您這臉……”


  “娘娘撓的。”


  風昭然有意地掩蓋了一下起到了一種欲蓋彌彰的效果,看起來更醒目了,像帶了個幌子在臉上。


  風昭然說著便走,沈慕兒想了想還是追上來,道:“殿下,娘娘可能誤會你我了。”


  風昭然:“?”


  沈慕兒把薑宛卿的話和風昭然的臉對照一看,結論非常明顯:“誤會你我生出了情義。”


  風昭然頓住,臉上原來淡然的神情起了一種十分微妙的變化:“你是說……她吃醋了?”


  ……難怪撓得這麽狠。


  風昭然忽然之間有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有一絲雀躍,又有一絲竊喜。


  很想現在就見到薑宛卿,想看到她此時是什麽表情,臉上是什麽模樣。


  身體的反應更直接,在停下腳步之後,他即刻便轉身向薑宛卿的屋子走去。


  但隻走了兩步,他便停了下來。


  方才爭吵過,他不能安靜地走進她的屋子。


  在沈慕兒的印象中,風昭然向來行動如儀,優雅尊貴,難得有這種急步而行又急步而停的時候。


  沈慕兒頓時懷疑是不是自己好心辦壞了事,難道風昭然也和某些男子一樣,看見女人吃醋便嫌女人小器?


  “殿下,民女認為,一個女人隻有極喜歡一個人男人,才會因為這個男人跟別的女人走得略近些而生氣著惱。娘娘會吃殿下的醋,正說明娘娘甚是喜歡殿下。”


  沈慕兒決定了,哪怕風昭然生氣,她也要進言。


  結果風昭然回過頭來,眼神甚是溫和,嘴角甚至有一絲難得的笑意:“沈姑娘說得甚有道理。”


  沈慕兒:“……”


  風昭然甚至還有一點兒意猶未盡:“還請沈姑娘接著賜教。”


  “……”沈慕兒腦子有點發懵,“民女的意思是,娘娘越是吃醋,便說明越是在意,娘娘撓得越狠,便說明……越是喜歡殿下。”


  風昭然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收斂了一下臉上過於柔和的表情:“孤受教了。”


  民間常說打是親罵是愛,原來當真有些道理。


  *

  原來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竟然

  晚上蔣氏在太守府設宴為薑宛卿接風洗塵。


  除了白天在城門口迎接的那群貴婦,姚城但凡略有些臉麵的官眷都來了。


  不知是因為在城門口見識了太子妃娘娘的豪奢,還是姚城這些官眷本就富麗,太守府的花廳上一片錦繡生輝,珠翠環繞,將幾架高高燃起的樹燈都比了下去。


  對比薑宛卿白天所見的災民,宛然是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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