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別跟死人比，因為比不過
「剛到一會兒。」顧雲琛開口，然後率先走了進來，楊子華跟在他身後，依舊是弔兒郎當的樣子。
「她怎麼樣了？」顧雲琛徑直朝我的位置走來，跟平時一樣，他似乎是要伸手摸我的額頭，但這一次，他伸到一半的手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是他這麼忙還抽空來看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不受到刺激的話就沒事。」楊子華開口，然後看到我們手中的東西之後，便又接著開口，「冷了的東西就不要吃了，你喝口粥也要喝一個小時？」
聞言，我還沒有開口說話，顧雲琛就已經伸手接過，他用手心試探了一下快餐盒底部的溫度，隨即微微皺眉，「重新給她弄一份，這麼涼怎麼吃。」
楊子華挑眉，站在原地不動，「我又不是你那些隨叫隨到的屬下，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心疼的話就自己去。」
我訝然，一來是他說的話讓我覺得驚訝，二來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在顧雲琛面前是個話那麼多的人。
當然，讓我最為訝異的，是那句，「心疼的話自己去。」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我怎麼聽怎麼覺得順口。最主要的是，這話從楊子華嘴裡說出來，我就覺得太有分量了。
我微微勾唇，不自覺的覺得開心，也悄悄打量著顧雲琛，想要第一時間看到他的反應。
顧雲琛微微皺眉，「我請你幫忙照顧她，你答應了之後就這麼幫忙的么？讓一個病人餓一上午，這就是楊醫生你的職業操守么？」
「別把職業操守這麼偉大的詞歪解成這種意思。醫生的職責可不包括幫病人買飯還保證隨叫隨到。再者……」他不耐煩的掃了我一眼，「她又不是我的病人、」
話雖然這麼說，不過楊子華還真的轉身出去了，我以為他會聽話照做，然而我終究高估了他，他只是到門口之後直接招手叫了個護士過來，遞過一百大洋讓人家小姑娘去了。
「怎麼好好的就突然犯病了？」顧雲琛在我旁邊坐下，而這個時候，景言也將方媛的包拿了過來，「你下午就在這裡陪陪傾城吧，你的工作我已經讓曲玲瓏安排人去了。」
面對顧雲琛的時候，方媛似乎每次都很局促，她默默點頭，不敢說話，而顧雲琛的樣子，顯然也是不打算聽她說什麼的。
「沒事。」我搖頭，「先生這個時候應該很忙的，怎麼會突然過來。」
「趁著午休的時候過來看看你，待會兒還有會議要開。」
「既然這樣，先生就先走吧。」
「嗯，是要走。」這麼說完，他又忍了一下，「可是我怎麼感覺你在生氣？怎麼了？」
看吧，他總是這麼聰明，善解人意到令我心碎的地步，我搖頭，感覺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若是可以，我倒希望他對我徹底一點，要麼對我好，要麼對我不好。
可就他現在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我想著就來氣。「沒什麼好生氣的，不過倒是想對先生提個要求。」
「什麼？」
「要是……要是您不是真心想對我好，以後，能不能不要對我這樣？不要對我好，不要對我這麼溫柔，不要用這種看著很柔和的眼睛看著我。」
顧雲琛沒有立即回答，事實上我說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畢竟我這種身份，真的不適合對自己的主子說這種沒大沒小的話。
可是，女人在遇到感情問題或者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往往就會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明明在別人面前懂事得就像個資深的心理學家，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就幼稚成三歲的孩子。
顧雲琛沒有立刻回答，他一直看著我，似乎在確認我的態度，不敢跟他對視，我只好轉移了目光。
良久之後，他終於開口，「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同意便是。」
顧雲琛離開已經好一陣了，新買來的飯菜一直都放在桌子上，連同之前的，我沒有動，方媛接到一個緊急電話之後也離開了，此刻病房中只有我跟楊子華。
我一直盯著窗外，楊子華沒有說話，他今天似乎一點也不忙，拿著書本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書，我沒有打擾他，他也沒有打擾我。
顧雲琛的那些話還歷歷在目，明明是我自己提的要求，他沒什麼反應，我卻難受得不成樣子。
我猜測楊子華之所以留下，就是因為看到我跟顧雲琛之間這種微妙的反應，他或許……是擔心我又因為情緒激動出事兒吧？
可是，我哪有那麼脆弱？
之前那樣激動，是因為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現在這樣淡定，是因為說出來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顧雲琛，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突然，寂靜的病房中傳出了他的聲音，我側頭望去，對他的這番說辭有些不屑，印象中的顧雲琛可能言善辯極了，開會的時候，他總能一語擊中要害，往往說出來的話別人壓根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於是我微微勾唇，「不善言辭？你確定？」
楊子華一怔，他似乎不習慣跟女人對視，也或許只是不習慣跟我對視，總之在我們倆目光接觸到的那一瞬間他就快速轉移，「事業上除外。」他說，「不可否認，在商場上的時候他是一個資深的談判專家，但是對於感情，他木訥的厲害。」
「所以，你想說什麼？」楊子華轉移了視線，他將手上的書放下，表情也變得無比認真。
「他曾經有一個青梅竹馬，兩人約定長大之後就結婚，據說當時對於這些孩童之間的玩笑，雙方都很認真，雖然那時候年紀還小，可雙方的家長也是贊同的。他們家世相當，長相，自然不必說，都是人中翹楚。」
我坐直了身子，這件事情算是我跟顧雲琛之間的一個禁忌，我一直很好奇，不能問管家，也沒有可以了解事情真相的地方，此刻有人主動跟我說，我自然感激不盡。
「既然這樣，那……怎麼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具體為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對於那段過往顧雲琛也不願意提及，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顧雲琛五年前回國的時候就發現那個女孩死了，他傷心欲絕，並且發誓再也不回這個地方。」
死了。
沒想到方媛居然一語成讖，明明是安慰我的話，居然成了現實。「可是先生，終究還是回來了呢。看來那個女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的重，不然他也不會經年不忘。」
「別看顧雲琛表面堅強，其實內心脆弱的像個孩子，在感情上，他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我一直以為他會這麼孤獨的過一輩子，但是你的出現顯然打破了他的原本訂好的軌跡，我不管你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也不管他現在為了你到底付出了什麼，但是我懇請你，千萬不要傷害他。」
我微微一愣，如果照他這麼說的話，顧雲琛那天晚上喝醉了跟我……也其實是他的第一次？
這個事情真的太讓人震驚了，二十一世紀，居然還有這種守身如玉的極品男人，這不科學。
「別以為男人就不會守身如玉了。」楊子華瞪了我一眼，「顧雲琛曾經跟我說過，他說，在他看來上床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在這個男女感情十分混亂，給點錢就能上床的年代，遇到真的感情不容易，他還說，如果跟他上床的那個人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那麼，寧願不上。慾望而已，控制住了就不叫慾望了，叫本能。」
所以，他真的……把他認為最為寶貴的第一次給了我么？
「顧傾城，你們之間的關係我也知道一些，你是他第一個帶回家並且處處維護的女人，我看得出來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他不知道怎麼談戀愛，也不懂得如何很好的跟女孩子相處，最主要的是，他還固執的將自己放在回憶中不肯出來，所以，如果你是真的喜歡他，請好好對他，更加不要輕易觸碰他的逆鱗、」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我抿唇，我才不會傻到跟一個死人計較什麼呢，古話不是都說了么，跟什麼比，也別跟死人比，因為比不過。
一個藏在記憶中的死人更是可怕的，她完美無瑕，留在他記憶中的，也全都是美好的樣子，所以，還怎麼比？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楊子華的話給了我無數的信心，我也知道了他話中的重點，顧雲琛是在乎我的，跟其他女人相比，我是特別的，我不但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他這麼冷酷，是有原因的，他還是個雛兒，他不知道怎麼談戀愛。
心情突然就變得無比雀躍，要不是知道這個時候回家也見不到顧雲琛，我說不定早就撒開腳丫子跑回去了。
「因為……他太寂寞了。」這是那天，楊子華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離開之後，我打了電話給管家，隨意的撒撒嬌管家就帶人開著我之前的那張小QQ來接我了。
「陸叔叔，以往先生生氣的時候，你們都是怎麼做的？」
我把玩著頭髮，一邊思索一邊看路邊的風景，管家踟躕，隨即非常認真的回答了我的問題，「先生從不生氣，遇到處理不了或者是煩心的事情的時候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邊很久，再出來之後就恢復如初了。」
我撇嘴，好吧，顧雲琛的情感世界，果然不是我可以理解的。
「怎麼，顧小姐惹先生生氣了么？」
「話說到一半直接轉身走人算不算生氣？」
管家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您確定做出這麼幼稚行為的人真的是先生么？」
我坐直了身子，「如假包換、所以管家，你倒是告訴我，這算不算是生氣的一種表達方式。」
管家一個勁兒的搖頭，「太不可思議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成熟穩健的先生身上呢。」
「信不信由你。」我懶得爭辯，剛好車子路過菜市場，我眼睛一動，突然就想到了道歉的最好方式。
「管家，今晚我做飯吧。」
然後，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車子聽從我的指揮開入停車場。
顧雲琛今天並沒有加班，也沒有應酬，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作為他的秘書之一，每天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熟悉老闆的日程，所以他準時回家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先生回來啦、」聽到外邊的人打招呼，我圍著圍裙就從廚房跑了出來，然後取代了管家的工作，直接伸手接過他的衣服掛好，一手拽著他就把他拉進了餐廳。
顧雲琛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目光緊緊的盯在被我拽住的手腕上，「這是做什麼？」
我不是沒有看見陰沉不定的目光，只是在他沒有開口拒絕之前，我就必須裝作沒看見。
中午聽了楊子華的那些話之後，我突然就變得信心百倍起來，方媛說的沒錯，愛情這種東西連種族和國家都不分了，還分什麼高低貴賤呢？
既然顧雲琛心中的那個女孩都已經不在了，那我，為何不爭取一下我自己的愛情呢？
不會談戀愛是么？剛好，我也不會，那我就學著跟他一起試試看不是？
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是么？沒關係，你不會，那就由我來，總之顧雲琛，在我決定要喜歡你的那一刻，我就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今天難得有時間，平時又承蒙先生那麼關照，我做了個飯，想和先生一起吃、」
聽聞只是吃飯，顧雲琛便淡淡的點頭，他不著痕迹的將他的手給縮了回去，態度淡漠疏離。
我突然好後悔今天不該那麼衝動說出那些話的，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後悔沒用，就只好努力讓他改變。
「先生稍等。」
我的心情真的很好，揮手讓大家幫忙將我早就做好的飯菜給端了出來，我看到顧雲琛的表情隨著端上來的菜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但他也只是微微揚眉並未發表任何意見。
「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菜。也是我自認為最拿手的。我知道先生不喜歡吃面，但是我特別喜歡，因為曾經有人跟我說過，經常吃面可以養胃，像先生這種經常工作到忘記吃飯的人，其實吃一些沒什麼壞處。」
顧雲琛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拒絕，他伸手接過管家遞來的筷子，低頭就吃了起來。
我抓住機會，快速朝他碗中夾了個雞腿，「我也知道先生吃的肉都需要做的很細。像雞腿，鴨腿這種一整隻的東西您從來不碰，但是先生，不是您教我的么。很多事情需要換個角度考慮問題，就像這雞腿，您總是嫌棄它太大不好操作，卻從來不曾體會過，伸手抓著吃有多麼的大快人心。」
「吶，這是我做的最後一道吃的，銀耳湯。甜的。」
終於，顧雲琛似乎是有些受不了，他微微皺眉，手中的筷子微微顫抖，我知道他很生氣，但是因為他的家教過於良好，於是他並沒做出直接摔筷子摔碗或者直接站起來離開這樣的失禮行為。
我的心提起來了很多，我看到管家低垂著頭，一臉煩躁的樣子，他是不想任由我這麼胡鬧的，甚至廚房中其實還準備了其他顧雲琛喜歡吃的飯菜，只不過他招架不住我的再三懇求只好暫時順了我，要是顧雲琛實在不吃，也還有備份。
「我也知道先生不吃甜食，但是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先生，總歸這段時間我都是按照您的口味生活，而之後的很久，我也依舊會住在這個屋檐下，我知道我不該得寸進尺，但是我想著，或許我們可以為彼此改變一點點，這樣的話，兩個人都可以生活的很融洽，所以，先生願意為了今後我們更好的適應彼此而做出一點點的改變么？」
我本想說，我想把我的習慣也變成你的，想把你的也變成我的，可想了半天之後終究還是沒有本事說出來，於是只好臨時換了台詞。
「你之前並沒有說過那些是你不喜歡的、」話雖然這麼說，不過他也低下頭繼續吃著碗里的麵條，「要是不習慣或者是不喜歡我的口味，可以告訴廚房做些你喜歡的。」
誠然，聽到這話的時候，我的心是雀躍的，所以，顧雲琛的意思是，他確實願意為了我而做出一些改變了么？
但是，不等我開始高興，便立刻被他潑了一大盆冷水，他說。「人的性格大多都是慢慢形成的，但是形成之後想要改變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自認為自己沒有辦法順從你的話改變什麼，不過，讓管家做成兩份的話，我們可以各自吃各自喜歡的，這樣的話，除了廚房麻煩一些之外，我們兩個人還是可以過各自喜歡的生活。」
「可是……」
「在我這裡沒有可是，傾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改變就可以改變的，就像今天白天，你跟我說讓我不要對你好，我仔細思考了，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們之間的關係也確實沒有好到可以對彼此好的地步。」
「可是，我……」我想對你好，也想讓你繼續對我好。可惜後邊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他再次打斷，「別說你想對我好這樣的話、」他將筷子放下，揮手讓管家重新拿了他喜歡的，他說，「就像這碗面，雖然你說很好，我也嘗試了，可是在我看來，不喜歡就終究還是不喜歡的。」
「從一開始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你，我對你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補償，你壓根不需要償還什麼。我也不需要你的償還。」
「先生。我……」
他開始吃新的飯菜，而且胃口很好的樣子，跟之前吃面的時候儼然是截然不同的畫面，「我今後也會履行我的承諾，不會再做出一些讓你誤解的事情來，至於你……若是之前的事情讓你對我有了什麼誤會的話，那麼，我在這裡跟你說句抱歉。」
「還有，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改變決定的人，你今天說的話已經讓我改變了我的決定，那麼今晚說的，我只會把它當成一個玩笑，從今以後，在公司，我們是同事，哦，必要的時候你也可以叫我哥哥，在家裡，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相處就好了。」
我原本準備了很多的話要對他說，可是此刻他這樣的態度，已經將我所有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跟往常吃的差不多，但是我做的那些我喜歡吃的東西，他就只吃了兩口面，其他的壓根沒動。
而他之所以吃兩口，就是想藉助這個事情告訴我，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希望我以後不要輕易挑戰他的底線。
心底一陣陣發涼，顧雲琛真的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了，別人別想進他的心，他自己也不願意走出來。
「顧小姐，您要吃點其他的么？」看著我似乎沒什麼胃口，管家有些關心的詢問，我微微搖頭，這才發現顧雲琛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可是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將之前盛給顧雲琛的那碗已經徹底冷掉的銀耳湯盡數喝完。
冰冷的湯水一點點侵入我的胃，我的思緒，也終於回來了一些。
吃完之後，我也終於明白，原來我跟顧雲琛之間雖然沒有隔著國界，沒有隔著種族，也沒有隔著萬水千山，可我們之間，終究還是敗給了現實。
顧雲琛不喜歡我，他對我的好，只是出於愧疚，僅憑這一點，我就一敗塗地。
「顧雲琛。」我在心底默念，「難道真的如楊子華所說，這一生，只要那個女孩不出現，你就寧願孤苦一生也不願意給你自己或者是別人一個機會么？」
顧雲琛就像是堅不可摧的城牆，他把自己包裹的那麼結實，而我，壓根找不到可以進攻的方法。
還好，那句我喜歡你還沒有說出口，還好，我們之間終究還沒有到了不能面對彼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