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不曾走遠，不曾離開
門口有車子等著，景言已經在一側等候，看到我出來立刻就打開了車門並且開口解釋，「先生早就知道你會來。」
這麼說完，並未詢問我到底要先去哪邊就已經發動了車子。
「先生說只要你開口，擔保人那邊他會親自去，至於顧小姐您，我現在直接送您去醫院吧，李方媛媽媽的情況不是很好，須有有人在身旁照顧著。」
我慌亂的點頭，「先生知道顧小姐心裡難受，所以一直等你自己走出來從未逼迫與你。」
不等我提問，他就接著說道，「顧小姐，本來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可是有些事情，我擔心時間久了反而更加不好說。」
我依舊點頭，事實上我已經不知道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事情能夠刺激到我的了，「先生對顧小姐很好，也為您付出了很多，所以，要是可以的話，請顧小姐也對先生多一些關心，先生他，真的太孤獨了。」
這句話，我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想了片刻之後才想起來之前楊子華也跟我說過類似的，我並不懂得為什麼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會覺得我對顧雲琛不好，事實的前提是，顧雲琛壓根不給我靠近他的機會不是么。
「顧雲琛，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么？」知道哭沒用，而且顧雲琛都已經把事情安排成這樣了，我還有什麼理由一直哭呢。我吸了一下鼻子，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景言抿唇，並不回答，「總之……我們都看得出來先生對您很特別，顧小姐要珍惜。」
「我倒是想珍惜。」我微微抿唇，笑得有些嘲弄，「可是我壓根就走不進他的心，他也根本就不給我這個機會。」
「顧小姐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儘力了么？」
我愣住，並不太清楚景言這話的意思。
「很多事情，沒有嘗試就放棄，叫懦弱，要是嘗試了之後還是不行，那叫儘力而為。」這麼說的時候，他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在我看來，顧小姐雖然對先生動心了，但是您並未付諸行動。」
在我的印象中，景言很少說話，沒想到一開口就能讓我啞口無言，我踟躕，「沒有儘力么？可是他連儘力的機會都不給我，我還怎麼……」
「先生不懂怎樣談戀愛，三十歲的人了，過去的感情世界完全就是個空白的，而且因為當年的有些事情，他一直將自己封閉起來，我們這種跟在他身邊很多人的人都尚且不能讓他敞開心扉，更何況是女人呢？」
「既然這樣，你為何還讓我……」
「我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但不去試試的話總歸會留下遺憾。」
他說，「我想說的是，既然您喜歡先生，而先生對您又是特別的，那您為什麼不主動一些呢？傳言終究只是傳言，那些先生不近人情的話，總歸是對別人的。」
「世間的人那麼多，總歸會有千萬種姿態，愛情也是，或許你們兩都不懂得怎樣談戀愛，但顧小姐……在我看來，您終究是比先生能夠放得開一些的，所以，算是我懇求您，多關心一下先生，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他開懷大笑了。」
我還想說點什麼，可醫院已經到了，我立刻下車，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顧小姐，七樓三號房。這是先生給您準備的，要是還有什麼需要的話，您隨時跟我說就是了。」
景言叫了我一聲，隨即小跑著朝我趕來，然後將一張銀行卡和手寫密碼以及房間號都盡數告訴了我，我感激得不能言語。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先生已經去警察局了，一會兒會送李方媛過來，您先進去吧，沒事的。」
我點頭，再次邁開腳步跑去。
淚水散落在空氣中，心卻在這個稍微轉涼的秋天，變得無比溫暖。
顧雲琛……
我不知道自己想對他說點什麼，仿似只要念著他的名字，我就會無比安心。
謝謝你，我的英雄。
楊子華告訴我，方媛的媽媽原本在鄉下，之前方媛出賣我的那些錢，並未如數落到她的賬戶上，她老家的醫療設施又實在落後，要不是顧雲琛帶著他及時趕到的話，她媽媽估計早就已經死了。
顧雲琛將她媽媽轉移到他所在的醫院的，經過一系列的搶救，暫時保住了她的命，但是眼下還是需要立刻做手術。
她還在加護病房，透過小小的窗子，似乎能夠看到她骨瘦如柴的身軀，光看著就讓人無比的心疼。
「手術之後，能好么。」心像是被攪在一塊兒，疼得不能呼吸。
「她得的是骨頭癌，也就是俗稱的白化病，疼起來全身沒有一個位置會是好的，她已經發病好多年了，只是一直沒有告訴李方媛，家中那些年的積蓄以及她做苦力掙來的錢這些年也都盡數給了李方媛上學，現在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楊子華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告訴我這個病到底有多可怕以及這個女人到底有多不容易。「她望女成鳳，恨不得將所有她所能辦到的最好的東西都給李方媛，可是李方媛，顯然辜負了她。」
「不，方媛不知道，要是她一早就知道這些情況的話，肯定……」我的慌忙解釋再次被楊子華打斷，他涼涼的看了我一眼，這才接著說著他剛才沒有說完的話。
「聽她們家的鄰居說，李方媛成績確實很好，也一直都是她媽媽的驕傲，可是，她把所有假期的時間都用來看書和學習，機會沒有回家，就算回家，她也一直在學習，根本就很少關心過她媽媽的情況。」
「方媛曾經跟我說過，因為她是媽媽所有的希望，所以她必須努力，可是她腦子很笨，學習東西又比一般人要慢很多，所以她壓根不敢浪費一分一秒。她這麼做，也正是因為知道她媽媽的心思，所以不忍心讓她媽媽失望而已，她又有什麼錯呢？」
對於我這樣的說辭，楊子華噬之以鼻，他說，「難道在你看來，為了學習，為了所謂的期待，放棄跟母親相處的機會，這樣做，真的值得么？」
我沒有家人，或者說我不知道家人在我心中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但是聽到楊子華這麼詆毀方媛，我心中還是有些難受。
「楊醫生，請不要一味的指責方媛，雖然有些事情她確實做錯了，可我們都不是神，我們沒有辦法預料到今後發生的事情，我相信以方媛的性子，要是一早就知道阿姨會這樣，她肯定寧願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也不會讓阿姨這樣的。」
「說到底還是她太自私了。」
楊子華嘆息，接著說道，「她的鄰居說這些年她媽媽的身體每況愈下，這些，不必刻意發現，只要用點心就可以察覺的，你看看她現在這樣，說的好聽點是為了母親的醫藥費背叛了你還進了警察局，說得難聽點，還不是因為她沒本事，要是因為這件好事情留了案底，她非但葬送了她母親為她打造好的大好前途，還差點連她母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而且，要不是因為有她母親的話，她還會失去你這個唯一的朋友。」
我垂眸，發現今天所有人的口才都變得很好，他們每一個人說的話，都讓我無力反駁。但是我知道，一切的事情都沒有如果，要是沒有方媛，我也不會知道原來朋友，是人一生中那麼重要的東西。友情，是那麼的難能可貴又不可或缺。之於我，她們都太寶貴了。
「做手術的話，阿姨到底……還有多長時間？楊醫生，我有錢，顧雲琛給了我好多好多的錢，你們用最好的葯，最好的醫生好不好？」
「你冷靜一些。」楊子華皺眉，不知道是因為我說的話還是因為慌亂中我拉住了他的衣角，「有些事情，不是有錢就可以解決的，我們會儘力，但是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我們只能摘除一些致命的，手術風險很大，就算……就算手術成功的話，她也最多，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了。」
這是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腳步踉蹌，我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一步，還好楊子華眼疾手快拉住了我，到底是醫生，雖然說話很冷酷，但心腸始終還是好的，他說。
「好了，你在休息區等一下吧，我們要馬上手術，不過，李方媛看來是趕不到了，所以顧傾城，你要幫你這位好朋友簽字么？」
我錯愕的抬頭看著他，要是簽了，她或許會死在手術台上或者是死在三個月之後，要是不簽，她或許會在下一刻就死掉，連見跟方媛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而且，醫院從來都不允許代簽，可是，眼下情況緊急……
簽，還是不簽？
事實上，在那一刻思想是跟不上身體的，所以等簽字之後，等阿姨被送進手術台之後，我的雙手都在顫抖著，怎麼，就簽了呢，萬一阿姨怎樣，我就成了殺人兇手了，方媛……方媛她會恨我么？
我抱住腦袋，整個人蜷縮在身後的凳子上，手術室一直紅燈亮起，手術中三個字此刻在我看來就是紅色的鮮血。
「楊子華，拜託你了。」
我聲音很小，因此我不曾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
李方媛趕來的時候，面容十分憔悴，我看了她一眼，她看了我一眼，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兩人眼中就湧出淚水，我們死死的抱在一起，像兩條跳上岸垂死掙扎的魚。
而我們彼此，就是可以繼續呼吸的水分。
沒有對不起，沒有任何的解釋，在這一刻，似乎所有的解釋所有的抱歉都變得多餘。
我們一直一直抱在一起，狠狠的，用盡全力的，我們在手術室的門外，壓抑著哭成一片。
顧雲琛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褲兜里，他沒有上前打擾，也並未離開，自始至終，他一直靠在身後白色的牆壁上，神情落幕。
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但是在那一刻，我看到他垂下的眼眸中儘是滄桑。
是想起，曾經那個他心底的女孩了么。
手術進行了很長時間，我跟李方媛已經從地上坐回了凳子上，我們的姿勢也從擁抱變成了牽手，她一直沒有說話，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她全身都在顫抖。
我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只能緊緊的握住她不放開，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我一直在。
等被關掉的那一瞬間，我們猛地站了起來，楊子華率先出來的，時間太久，他也顯得很疲憊，他摘掉口罩，「手術很成功、」
方媛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於是我看到她欣慰的笑了，可是我知道啊，我知道她就算成功也活不了多久，於是我一直盯著楊子華看，不出意料的，我看到他朝我淡淡的點頭，失落。
那種感覺，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
「傾城，謝謝你，謝謝你幫我簽字，謝謝你幫了我那麼多，謝謝你，還能不計前嫌的這麼照顧我，是我，對不起你。」這麼說完，方媛整個人在我面前跪下，我哪裡承受得住這樣的大禮？
救她的，一直以來都是顧雲琛啊，做手術的，也是楊子華。
「病人剛剛做完手術，需要絕對的安靜，請你們冷靜一些。」聞言，方媛錯愕的點頭，而我，也十分感激的看了楊子華一眼，他這麼說，一來是真的擔心病人，二來，也是替我解圍吧。
然而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低頭掏出筆記快速的寫著什麼，「這幾天病人會住在加護病房，要是三天之後沒有高燒或者是出現其他問題的話，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記住，任何人進去都需要進行全身消毒。而且進去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小時，好了，現在可以去看病人了。」
那天晚上，方媛不想說話，我也還不太清楚要怎麼跟她溝通。
我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十分的膈應，可是等了一陣她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我沒有逼她，我知道我們彼此或許都還需要冷靜一下，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也沒用。
我將顧雲琛給的卡放在她手心，索性就跟顧雲琛一起離開了。
顧雲琛今天似乎一點也不忙的樣子，我們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看著街邊的夜景，看著路燈下的我們的影子，一種名為幸福感的錯覺就這麼湧上心頭。
「餓了么？」他不說我還沒察覺，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們熬到現在連晚飯都還沒吃，我揉著肚子，有些尷尬的開口，「是有些餓了。」
「那就，回去？」
本想說好，隨即又想到了景言之前說的那些話，我就不想回去了，「先生，今晚這個時候了，回去還要麻煩陸叔他們做飯，總歸不好意思，我們在外邊吃可好？」
「好。」顧雲琛勾唇一笑，他或許是覺得管家他們每天的事情就是圍著我們兩個人轉，平時閑得不得了，又哪裡會忙，而且，他付給他們工資，他們忙一點也是應該的，但是他太善良，不好直接拆穿我，便也不多說。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牛排不錯，你……」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我緊皺著的眉頭，於是改了口氣，「怎麼，不喜歡吃？」
「那些東西每天在家裡都要吃膩了，咱們今天換換口味如何？」
「那麼，你想吃什麼？」
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這個時間點，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的小吃特別有名，好吃又便宜，只是不知道先生這種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能不能習慣。」
「可以一試。」
聽到這話，我立刻就開心起來，抬起手掌跟他拉鉤，「那先生可不許反悔。」
顧雲琛愣了好大一陣子才想起來，然後有些笨拙的學著我的樣子跟我拉鉤蓋章，我樂得不行，想著或許我真的能改變顧雲琛也不一定。
我樂顛顛的拉著顧雲琛轉身就走，他倒也沒有將我推開，但是，餘光看到跟在身後的景言，我瞬間就有些不開心，還好景言是個很有眼力見的男人，察覺到我的目光之後，他趕忙開口，「先生，李方媛今天肯定也還沒吃東西，而且她現在要照顧老人，估計也沒時間出來，要不……」
他話還沒說完，顧雲琛已經開口，「去吧，給她送了之後你可以不必來找我們了，自己回去就是。」
這話出乎我的意料，卻是我最想看到的。
顧雲琛還有些公務需要處理，而且我說的地方他也找不到，於是他坐在一側看文件，我開車帶著他走。
七拐八拐之後，我們終於到了我說的地方，這是一處相對隱蔽的巷子，只有這麼一家店，二十幾平米的樣子，卻收拾的格外乾淨，老闆也很隨和，而我，以前是他們家的常客。
這裡很特別，東西也非常好吃，因此哪怕只有這麼一家，生意也格外的好。
座無虛席，但是大家都只是安靜的吃著東西，並不像一般的夜市那樣吵鬧。
顧雲琛習慣性的皺眉，許是沒想到我會帶他來這麼小的地方，而且看著排隊的人還不少裡邊也坐滿了人，他一下子就不適應了。
「要不，我們換一家？」
「為什麼要換？」我把聲音壓得很低，「俗話說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真實，我猜測先生從來沒有過這種為了吃一頓飯而等很久的習慣吧？而且之前咱們可是說好的，不許後悔。」
顧雲琛無奈，只好點頭說好，「這裡，確實很特別。很適合看書。」
「當然，來這裡的人大多很有素質，進去之前會先關閉各自的手機，這是一家文化餐廳，裡邊密密麻麻的全是書，而且，只要點了東西，就算只是一點點，你也可以在裡邊看書一整天，老闆還會免費送茶水，老闆為人也很好。」
「你是變著法的說自己也是文化人吧？」顧雲琛勾唇，有些好笑的樣子，然後似乎是怕我尷尬，目光隨處掃了一圈接著問道，「那為什麼，都這麼安靜呢？」
我嘿嘿一笑，指了一下在大廳中收拾桌子的女子，又指了一下大廳中的一處做的很別緻但是也非常顯眼的標誌，「老闆娘懷孕了，需要絕對的安靜，還有，來這裡的人請大家自動調節情緒，負面情緒太多可是會影響寶寶的心情的哦。」
許是顧雲琛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標誌，他立刻就笑了，此刻，老闆娘向我們招手，示意到我們了，我輕輕推了一下顧雲琛。「看來我們今天晚上的運氣很好，我平時排隊都需要半個小時以上，吶，我去點東西，先生您先過去坐。」
「好。」顧雲琛也沒推辭，甚至不開口說讓我幫他點什麼，仿似我點什麼他都會吃一樣。
我真的是被餓慘了，點了一大堆的東西，當我將這些東西拿到餐桌上的時候，顧雲琛徹底的驚訝了，「他們家最有特色的東西是奶茶，但是我知道先生不是特別喜歡吃甜食，所以為您換成了綠茶，他們家最有特色的東西是甜點，各式各樣的，十分的精緻和美味，不過，考慮到先生依舊不吃甜食，我再次幫您換成了炒飯。」
顧雲琛吃飯只吃純的白米飯，平時我從未見過他將任何的食物混合在一起吃過，因此看著眼前的東西，他的表情有些糾結，「他們家的蛋炒飯可是十分出名的哦，看，顏色金黃金黃的，看著就有食慾，當然，我知道你喜歡在吃飯前喝湯，所以點了芙蓉湯，然後，這是小龍蝦，這是蟹黃包，這是蒸餃，當然，這裡還有五十串小烤串，先生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嘗嘗，要是不喜歡也沒有關係，我點的這些，我都能吃完。」
「既然之前就說好的，那又怎可食言。」
這麼說著，顧雲琛自己盛了一碗湯慢條斯理的喝下，然後盯著我手中的包子和烤串，似乎在猶豫，然後，就在我認為他絕對不會動的情況下，他居然伸手拿了一串起來，「你吃東西向來有些挑剔，似乎對他們家的評價特別高，既然這樣，我不嘗試一下似乎對不起你排了那麼長時間。」
我杵著下巴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他，我似乎並不是很餓了。
他將目光在我臉上定格，
我訝然，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然後就看到顧雲琛皺眉，然後，他的整個身子居然朝我靠了過來，一點一點的在靠近……
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來不及辨別什麼，我就感覺到腦袋上一重，他的一隻手已經執起了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