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殿下也投食
殿下禁足的第十天,皇宮傳來小道消息,殿下的禁足不日就將取消。
傳遞消息的是內侍小凳子,其實他不叫小凳子,他姓鄧,叫鄧林。但是現在他必須叫小凳子。
事情的起因全都怪那隻該死的貔貅。
有一次他替雲音公主來討殿下許諾的貔貅,這個小凳子不知道變通,一張通紅的臉理直氣壯地在殿下的雲坤殿跟內務總管糾纏,偏偏這個內務總管不是公私分明的安公公,而是錢公公。這下好了,素來貪財的錢公公哪裡捨得將和田進貢的貔貅給他啊,再說了那天小凳子也沒有帶雲音公主的信物,錢公公以此為由,堅決不願意給。
兩人在殿外大聲的吵了起來,當時殿下正掙扎在題海之中。
那一天也是巧,偏偏在太傅要考學的檔口,要知道,殿下能否通得過太傅的考核可全靠那點臨時抱佛腳的功夫,就連我這個貼身內侍都不敢大聲出氣,何況是殿外的那兩個!
結果,小肚雞腸又愛記仇的殿下,大筆一揮在內侍名錄上將他的名字硬生生的改為小凳子,至於錢公公,也被罰去掃廁所一個月。不過,殿下仍然還是將貔貅給了小凳子,從這一點看來,殿下還是言而有信的好孩子。
這下我相信了他說的:人不信不立。
聽到禁足將被取消的時候我正在皖西院晾衣服,那個時候念魚公子也在,消失了將近一個月的念魚公子,消瘦了一點,但還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念魚公子一邊雕刻一邊嗅了嗅手腕上的念珠,也不知道他熏了什麼香,只要他一動手臂,我就能感到那香味彷彿有形一樣鑽入我的鼻孔,那味道倒不是刺鼻難聞,而是有些嗆人。
我一邊晾衣服一邊數落念魚公子,想讓他將那串念珠摘掉,結果念魚公子白眼一翻,仍然雷打不動的靠坐在花壇上。
這個時候小凳子面帶喜色的跑了進來。
「三月,三月,你馬上就要被放出來啦。」
念魚公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瞪了他一眼。
小凳子用詞總是有一股很微妙的感覺,明明那些字都是很普通的字,結果一被他組合,就變成了令人誤解的句子,就好比這一句話,如果不是了解我的人還以為我是被關在監獄里一樣。
我很無奈,但小凳子著實可愛,我忍。
不過,也因為我的不計較,小凳子才會跟我這麼親厚。
其實,不是我吹,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唯獨一樣,那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善於交際。甭管是什麼人,只要跟我說上一兩句話,保管立刻被我收為人生知己,生命至交。也因此我在宮中的人緣非常好,好到什麼程度呢?大到各宮娘娘的內務總管,小到廚房雜役,這從上至下的男女老少跟我的關係那可是非同一般。
我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所以輕易我不會生氣,但唯獨有一人時常令我生氣,那就是太子殿下。
這一次的禁足我就是被他連累的。
我扔下了衣服,無比激動的抓住了小凳子的手,小凳子被我激動的一抓,當時面部潮紅,微微掙扎,想要逃脫我的桎梏,我用力一拉,將他拉到面前。
「小凳子,我待你如親兄弟,你可不能騙我啊,我在這個太子府內都快要發霉了。」我兩隻手鬆開了小凳子,小凳子獲得了自由,慌裡慌張的退到念魚的身邊,我卻不管他,伸出雙手,仰面向天,大聲疾呼:「蒼天有眼啊,您老可算聽到我日夜的禱告了。」
不是我誇張,若是再不出門透透氣,我這渾身都要長毛了。
我樂得手舞足蹈,嘴裡噼里啪啦的對殿下進行了一番問候。
其實,殿下也是為了黎民百姓,我這麼做似乎不太厚道,但也只是停留在似乎,若是我能稍微收斂一點內心的喜悅,說不定也不會被殿下現場抓包。
當時,我扔掉了晾衣服的木盆,拉著小凳子圍著念魚公子轉圈,念魚公子已經將我徹底無視了,因為在他眼裡我簡直如同空氣,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我在他的眼裡是空氣,為什麼他每次都還願意來?
難道是因為我的魅力無法阻擋?
我又自戀了一把,嘴裡哼著歌,腳上踩著節點,小凳子被我帶著跳,一圈又一圈,後來他實在受不了,乾脆直接暈倒在地。
我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拍大腿。
唉,真正的小人得志,醜態畢現啊。
當時我不知道,其實殿下早已到了門外,只不過這個傢伙性格陰暗,躲在了暗處窺伺。
暗處行事,絕非君子所為啊。
殿下某些時候簡直是小人中的真小人,我表示相當鄙視他。但鄙視歸鄙視,我還是相當怕他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你的時候。
就像現在,殿下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盯著我,我察覺到我的汗毛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立了起來。
「很討厭禁足?」
「不,不,我很喜歡。」
「真的很喜歡?」殿下語帶威脅。
「一點點而已。」我立馬變得很慫,慫到我都唾棄我自己,念魚公子表示已經看不下去了,所以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早就不見了蹤影,至於小凳子,他正在一點一點的往門外挪動。
真是不講義氣的一群人啊,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撇下孤零零的我一人呢?
「嗯,既然很喜歡禁足那就再禁足一個星期好了。哎呀,只是本來以為你情緒低落想帶著你出去玩的,但是現在看你如此喜歡禁足,我想還是算了吧。」
「哎哎,別啊,殿下!」我一聽殿下這口氣好像不對,還好我反應迅速,一把撈住殿下的衣袖,「殿下有話好商量,好商量。其實我一點都不高興,這幾天悶在東宮簡直快悶出病來了,又加上這幾天老是下雨,渾身上下毛都長綠了。殿下您還是帶上我一起出去玩吧。」
殿下微微笑,笑得我很憂愁。
「帶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吧,殿下這個老狐狸從來不會吃虧。
「殿下您有什麼吩咐儘管找小人去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喵的,為了出宮我忍了。
「也不是什麼難事。」
「請殿下吩咐吧。」不是難事,那一定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我咽咽口水,希望殿下念在我這幾天鞠躬盡瘁的份上,能夠手下留情。
「把這個吃了。」
我一呆,殿下竟然只是讓我吃東西?
奇哉!怪哉!
我正懷疑著,殿下從背後拿出一個精緻的食盒,食盒上面墜著流蘇,宮制的食盒上是御膳房特製的緞面,華麗而唯美。
我盯著那個食盒,唾液腺因為食盒內散發出來的香味而瘋狂發顫,口水迅速淹沒我的牙齒。
但是我沒有接受,而是站在殿下面前不動。
我不是殿下御用的試食官,一般御膳房的食物我們是不能吃的,吃了那就叫犯了宮規,不過我們還是能夠吃得上御膳房的食物的,因為每年御膳房都會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為我們這些內侍特意做一些糕點或者其他小吃,這些東西能吃,除此之外一切御膳房內的東西我們都不能碰,就算是剩下來的食物我們也是不能吃的。
在御膳房幫廚了這麼些年,對於這個規矩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殿下,小人不能接受。」
「吃掉。」殿下開始不講理了。
我的頭隱隱作痛。
「殿下,宮中有規矩的,小人不能吃。」
「東宮裡我是老大,我的規矩就是東宮的規矩,讓你吃就吃。」殿下嘟著嘴巴將食盒塞進我的手裡,然後轉身就走了。
我默默站在原地,手上拿著食盒,內心瘋狂想吃,但理智瘋狂阻撓。
好好地食物卻讓人精神疲憊。
簡直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