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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初雪

  初雪是美好的。


  他的母妃就極其喜歡初雪。


  皇帝陛下當年寵他母妃,據說曾經建造一個聽雪殿,為得就是讓她能夠在下雪的天氣里賞雪。


  只是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聽雪殿竟然被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令人遺憾。


  梁州下雪極少,所以難得見上一次。


  他想象著母親看著雪景的樣子,定然是十分美麗的。


  他很少看見母妃,自從他記事以後,齊皇后就告知了他的出生,也不知道是為了報復還是為了什麼,那個時候他清楚的記得她面上扭曲的笑容。


  「讓你們母子分離還不夠。」她扭著他手臂上的肉,將他拖入大殿中毆打,當然她選擇的地方都很隱蔽,臉上是從來不見任何傷痕的。每一次被毆打之後他都會被齊皇后帶到母妃的住處,明著是為了看望孤獨的失去孩子的可憐嬪妃,實際上是為了讓她母妃傷心落淚。


  他每次見到母妃哭泣就覺得四肢抽痛,可是他知道,若是表現出來的話母妃只會更加難過,而且他也不想看到齊皇后那得逞的笑臉。


  所以他從來都是笑著安慰母妃他一點都不疼,能夠來看她已經是很開心的事情了。


  可是,就連這些,齊皇后都一併銷毀了。


  那是他記事以來,大梁下得最大的一場初雪。


  那個時候他早就搬到東宮去了,但是為了不讓母妃為難,他也不會刻意去看她,更不會對齊皇后不尊重,他們維持著表面的平衡,原本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也不錯,可惜他錯的實在太離譜了。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他知道母親喜歡下雪,所以偷偷從宮殿跑出來,為了陪著母妃賞雪,但是當他經過觀星台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彷彿突然一下子全部墜入了冰窖。


  觀星台那麼高,風那麼大,四周飄著鵝毛大雪,他的母妃靜靜地躺在雪地上,鮮血染紅了他腳邊的土地,妖異的顏色染紅了他的雙眼,刺鼻的梅花香像極了母妃體內的鮮血,他感到害怕,感到恐懼,張大了嘴巴,卻是一句話都喊不出來。


  他只覺得那天冷極了,就彷彿全部的冰冷都灌入了他的軀體。


  也不知道是誰發現了他們,當他被找到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了,全身上下也堆滿了雪。


  那場初雪下了很久很久,他也掉入黑暗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在御花園中遇到三月。


  彼時三月還沒有在御膳房幫忙,那個時候她是御花園內的一個小小的園丁。


  當時她的年紀也就十三四歲,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那衣服不光肥大還很破舊,穿在她身上風直往裡面鑽。穿著這樣的衣服自然十分的冷,又加上漫天的大雪,她的面容已經被凍的發紫。


  這大冷的天,她一個人來到御花園,不用想應該是被排擠的,不然這大冷的天誰會這麼不怕冷的出來幹活?

  當時他非常的同情可憐她,又加上母妃剛剛去世,他的臉上就更加的悲傷。


  許是瞧見了他臉上的悲傷,三月主動走到他的身邊,伸出雙手。


  他抬頭看了三月一眼,然後眼神瞄到她遞到面前的一個爐盆。


  那爐盆是粗陶瓷的,應該是燒了很多年了,上面都是斑駁的黑色印記,表面上臟污不堪,裡面燒的爐火想必不太喜歡呆在裡面,奄奄一息的簡直快要氣若遊絲了。


  但是三月就跟沒看見這些一樣,硬是將這爐盆往他懷裡一推。


  「喂,你是哪宮的?這大冷的天你在這做什麼?當心生病啊。」


  三月將爐盆往他懷裡塞了塞,起初他十分不願意,但是架不住她的熱情,只好抱在手裡。


  雖然盆內爐火不旺盛,但爐盆外表還是溫熱的。他聽見三月的話,卻沒有心思回答,只是坐在凳子上,什麼都不願意說。


  三月也沒有管他,自顧自的坐在他身邊,摸了摸鼻子,因為她手上有爐灰,所以鼻子上很快就黑了一大塊,但是她不自知,他也不想告訴她,就這麼盯著她鼻子上的黑灰看。


  「你不說我也知道。」三月笑嘻嘻的說,他感到詫異,她知道?知道什麼?

  「哎呀,你我都是苦命人啊,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同是天涯淪落人?對對就是如此,你也是被趕出來的吧?哈哈,不要怕,這大冷的天被趕出來幹活正好呢,活動活動就不冷了,再說了這滿天的大雪不好好欣賞多浪費啊。」


  「我不是被趕出來的。」他可不想被這個小小的御花園園丁同情,所以開口道。


  哪知道三月更加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我明白的,你們侍衛也是不好混吶。但是兄弟你聽我一句話,這玩忽職守的罪責可不小呢,你啊,在我這裡捂捂手之後就趕緊回去吧,不然要是被發現了可就完蛋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服裝沉默了一下,這黑色的喪服的確很像侍衛們的服裝。


  「那你在這裡找我閑聊算不算玩忽職守?」


  三月嚇了一跳,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唉唉我是在安慰你啊,你難道看不出來?怪不得被排擠呢,就這情商實在令人堪憂堪憂哦。」


  前面兩句說的很大聲,後面兩句說的實在很小聲,他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清她在嘀咕什麼。聽著她的嘀咕,他的心情竟然稍微好轉了一些,於是繼續說道,「今年雪這麼大,你若是不好好乾活,這御花園的花草來年只怕要死去大半,到時候宗人府內的棍棒可饒不了你。」


  三月被他說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很是鬱卒的表情。


  他看在眼裡,竟然覺得心情又稍好了一些,然後又看著她的唇蠕動了幾下,像是在說好心當成驢肝肺之類的話,不由得覺得這個小小園丁很是有趣。


  最後三月自然是一把搶走了火盆,然後一臉遇人不淑的樣子氣呼呼的去樹下用稻草包樹皮去了。


  他站在她身邊不遠,雪花落在他的肩頭,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雪,然後他問:「你是哪宮人?」


  三月嚇了一跳,大概是猜測他說她玩忽職守,蹲在地上急得有些結巴,「你你你要幹什麼?我現在可是在認真的工作,你就趕緊的去吧,別管我了,咱們就當沒見著好吧。」


  當然後來他也沒有再問,只不過就這麼記住了這個小小的園丁。


  他母妃去世的第七天,他的師父找到了他,告訴了他關於母妃的一切,以及他的名字——唐子修,而非李澈,那個時候他決定報仇,決定好好利用母妃為他培養的暗衛,決心要獲得權力。


  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憐她還是出於什麼樣的心裡,他已經不記得了,反正很快將她調到了御膳房,算是報答她在那個風雪的早晨給他帶去的一點溫暖吧。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兩個人一場雪,關於一盆爐火的故事,他至今還記得很清楚,那抹黑色的灰醒目的抹在了她的鼻尖,滑稽好笑,又有一種讓人心疼的感覺。


  就跟她的人一樣,時常做一些好笑的事情,說一些滑稽的笑話博眾人一笑,但每到靜處總能看見她怔怔出神,眉宇染上輕愁,不見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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