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下)本就該他自己去麵對和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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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華飛車去了陸光明的居所。陸光明的家門上有明顯被人撬開的痕跡,謝家華端著槍悄無聲息推開了大門,房間裏亮著燈,到處被翻得一片狼藉——比他早一步前來的人匆忙得沒有做任何收拾掩蓋。
謝家華四處仔細查看,沒有見到別人。桌上與枕頭上都是沉積的灰塵,陸光明顯然已經很久沒回這邊住。臥室牆角有個小暗格,裏頭的盒子已經被人翻了出來,資料亂七八糟散落了一地。謝家華半跪在地上仔細翻了一翻,沒有發現什麽線索。陸光明與其他廉署的人一樣失蹤了,他的家遭到暴力闖入與搜查,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極其隱秘的事。
謝家華心頭刺痛,坐在床頭,陷入了深思。他強迫自己將思緒從對陸光明的擔憂中剝離,仿佛麵對一張棋盤一般將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擺放了上去:夏六一飆車及殺人逃亡案、汽車爆炸案、廉署的謀殺縱火案……夏六一離開隱居的南丫島,在市區作出大案,又涉及死亡多人的汽車爆炸,如果真如黃Sir的懷疑是黑社會之間火拚,那麽很有可能與潛入和義社的何初三有關。難道是何初三在替夏六一“報仇”的過程中遇到了危險?被和義社所害?
但黑社會火拚與廉署的謀殺縱火案有什麽關係?聚眾鬥毆是警方的調查範圍,與廉署無關。唯一說得上關係的,是何初三要替夏六一報的仇——郝威與青龍的案子,都是華探長掩蓋的,華探長已經死了,而其背後還有一個執掌黑道乾坤的老掌櫃。而陸光明作為廉署人員一直在調查的就是老掌櫃的身份……
謝家華緊蹙著眉頭,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是我阿華。你幫我查一下我父親今天的公務日程……下午在龍港大學演講是嗎?……好的,多謝。”
謝家華掛了電話,飛快地衝下樓去。他在自己車上翻出一張香港地圖,打著手電筒仔細地照著:指尖從何初三的辦公樓劃向失火的廉署,果然在中途找到了第一起汽車爆炸案所在地,這是第一條線;然後又從他父親所演講的龍港大學劃向廉署,途中正是第二起汽車爆炸案所在的山道!
廉署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失聯了,而兩起汽車爆炸案目前已經找到了二十幾具不明身份的焦屍。如果那些屍體並不是什麽火拚的古惑仔,而都是前去調查何初三與他父親的廉署人員……
謝家華背脊一陣發寒,他扔開地圖發動了轎車,飆車向港島總區警署方向而去。
汽車爆炸案的屍體人數眾多,全部都被存放在了警署附近的一間殯儀館。謝家華出示證件之後匆匆闖入冷凍間。“哐!”地一聲打開大燈,他從四麵牆的屍櫃中一屜一屜地抽出了屍體。幾十具焦屍如黑色的彼岸花瓣一般包圍著他,刺鼻的腐臭伴隨著來自地獄的陰寒氣息。他打著手電筒一個一個仔細照去,那些屍體或屍塊偶爾殘留的皮膚上,絲毫未見到古惑仔身上常見的紋身,這些人果真不是古惑仔。
但他也沒有找到他所熟悉的那塊靈牌項鏈。唐嘉奇在天有靈,護衛著陸光明。而此刻他耳際瑟瑟的寒風嘶鳴,是這些以身殉職卻不得伸冤的亡魂們不甘的呐喊。
謝家華將屍體們推回了櫃中,心情沉重地思索著:參與行動的人員被殺、被蔑以火拚的古惑仔之名、廉署被燒、陸光明的居所被搜查,所有的人證、物證看似都被摧毀了。但陸光明頭腦聰明、古靈精怪,不可能不將最重要的資料備份,也不可能輕易地藏在自己家中。他那天一身海水和血袋出現,之後還賴在我那兒住了那麽久……
謝家華再度猛然跳起,奔回車上,掛起警燈一路長鳴,朝自家方向而去。
二十分鍾之後,他“砰!”地推開了自己的家門,大步邁入,打開家裏所有的櫃子,將裏麵的東西稀裏嘩啦全部掃了出來!
他的動作頓在衣櫃放內褲的小抽屜中,抽屜下方鼓鼓地凸出了一塊。他拔出整個抽屜翻蓋在了床上,那裏用膠帶封纏著一個文件夾。文件夾封麵上,陸光明手寫了一段話。
“家華哥:本來不想讓你見到裏麵的內容。不過既然你找到了這裏,想必我已經無法親口向你道歉了。我們認識以來,我一直都在傷你的心,真的很對不起。陸光明。”
謝家華顫抖的手撕開了文件夾,從中抖落出一遝資料與幾卷錄音帶。
……
夏六一那邊,兵分兩路。他派虎頭將Kevin和秦皓都接去了私人醫生處。他自己則帶著小馬等人去了一處僻靜的藏身處——烏雞在沙田吐露港附近的一戶獨棟小村屋。
村屋之內,烏雞已經帶人將何阿爸一家送到了這裏,保鏢們裏外三層地護衛著。夏六一甫一進門,一身白裙的欣欣就仿佛受驚的小鴿子一般撲上來,“阿嫂!我阿哥是不是出事了?為什麽把我們接到這裏?”
“叫什麽‘阿嫂’?!”坐在沙發上的何阿爸氣得麵色發青,“衰仔!發生了什麽事?!阿三的電話為什麽打不通?!”一旁的吳媽忙不迭幫他撫著心口,也同樣焦慮地望向夏六一。
夏六一安撫地在欣欣肩上拍了拍,恭敬地對何阿爸和吳媽道,“何老先生,吳阿姨,阿三現在跟廉署的人在執行一項機密任務。因為怕對方報複二老,所以讓我暫時把二老接過來,在我這邊住幾天。”
“阿三沒事,人家乖仔還去幫廉署呢。”吳媽安慰何阿爸,“你也別急。”
“什麽廉署?!阿三怎麽會跟廉署扯上關係?!”何阿爸現在見到夏六一就上火,根本不信夏六一嘴裏那些狗屁!
欣欣也去安撫阿爸,倆母女好說歹說,將何阿爸牽到樓上客房歇息去了。烏雞走到大廳角落裏,掀開地毯,為夏六一拉開了一道密門。夏六一匆匆跑入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桌上擺放了兩隻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裝滿了槍支彈藥。崔東東倚靠在座椅上,穿著軍靴的兩條腿搭在桌上,哢嚓哢嚓地拆拚著一隻AK47。見夏六一下來,她提槍站了起來。
“你怎麽也來了?!”夏六一急道。
崔東東舉起AK,在瞄準鏡裏看了看他,“我大佬要去救大嫂,我怎麽不去?”
“不行,太危險了!你回去守著小蘿!”
“我也來了。”正在角落裏倒紅酒的小蘿說。她穿著黑夾克、黑皮裙,端著一杯酒輕快地旋了過來。牽起裙角行了個優雅的淑女禮,她將紅酒杯遞到夏六一麵前,夏六一剛要伸手去接,她轉瞬間從大腿外側的槍套裏拔出手槍,抵上了夏六一的胸口。
“砰。”她眨了眨一邊眼睛說,“別小看大姐頭的女人。”
小馬、阿南和阿毛也從樓上一起跑了下來。“哇,大姐頭跟蘿姐打扮得這麽靚!要去‘開片’啊?”小馬招呼道,“帶上我啊!”注:‘開片’,即打群架。
“大佬,何先生人很好的,有老天保佑。你放心,我們大家一定能救出他。”阿南誠懇地道。阿毛也一個勁點頭。
“說得好!”崔東東喝道,“那個撲街掌櫃敢欺負我們家小三子!我們兄弟姐妹齊心,讓他嚐嚐我們驍騎堂的厲害!”
“好!!”眾人應道。
夏六一看著他們年輕鮮活、熱血澎湃的麵容,熱淚禁不住濕了眼眶。“好,”他哽咽著說,“謝謝你們,我夏六一一生一世都記得你們這番話,記得你們的情義。如果有來世,我們還做兄弟姐妹。”
小馬第一個衝上去撲住了他,直接激動地哭出了聲,“大佬!下輩子我還要做你的小馬仔!”小蘿也扔了紅酒杯抱了上來,卻在看到小馬哭出的鼻泡時忍不住笑了場,“下輩子我……噗……我還要睡你家大姐頭。”阿南和阿毛也撲上來了,“大佬!”
五個人抱作一團,感動不已。隻有崔東東在一旁嫌棄地抖著雞皮疙瘩。眾人都回過頭來看著她。崔東東退後一步,“幹嘛?我不要,肉麻!”
“大姐頭,來嘛來嘛,抱一抱。”“是啊,大姐頭,熱鬧熱鬧。”大家都勸她。
“不要。”
“我們去抱她!”小馬喊道。於是眾人一窩蜂地朝崔東東撲了過去,地下室裏一片雞飛狗跳。“走開啊!走開!”崔東東繞著桌子一邊逃一邊慘叫,“你們是不是想吃我豆腐啊!小蘿你不要趁機捏我屁股!”
夏六一站在原地,笑著看著他們。“喂!”他突然出聲道,“去‘開片’喝什麽紅酒?!我去找烏雞要箱啤酒!我們幹了再上路!”
“好!!”
夏六一獨自一人跑出了地下室。看守在大堂中的烏雞走上前來,夏六一擺了擺手示意沒事,跑進了廚房之中。關上廚房門,他拉開櫃子抽出了一箱啤酒,動作突然頓了下來。他徐徐蹲在了地上,從脖子上取下那枚何初三送他的玉佛,放在唇邊吻了一吻。一滴淚水從他麵頰墜下,落在了啤酒箱上。
他曾親眼目睹過小馬墜下山崖,也曾看過東東所在的別墅爆炸後的廢墟,那種痛失至親的寒冷與絕望至今還深深刻在他的心底,他又怎麽可能再讓他的兄弟姐妹們去赴險?如果救回了阿三,卻失去了其他人,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那樣的痛苦與自責……一切因他而起,本就該他自己去麵對和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