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不離分(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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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自然是子虛烏有。夏六一撓心撓肺地憋了一個月。月底的探監日,何初三又來了。他這次沒有戴什麽金邊眼鏡,穿著休閑款的襯衫,頭發柔軟而蓬鬆,劉海軟軟地搭在額間,溫柔恬靜的眉眼還是舊時模樣——隻是一直垂著眼睛不肯看夏六一。
夏六一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的手,何初三將手縮了回去。
“阿三,對不起,是我委屈你了。”
何初三冷冷道,“說好了在一起一輩子,就算你在這裏,我們還是在一起。你憑什麽跟我分手?你憑什麽不見我?四年多了,一千四百八十二天,你真狠得下心。”
“你不該等我,你……”
“等不等你是我的事!”何初三抬起頭打斷了他,尖銳的目光直刺他眼底,“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做決定?你很偉大嗎,夏六一?決定他人的感情,臆想他人的幸福,你當年對青龍不就是這樣嗎?!”
夏六一臉色瞬白,愣在當場。何初三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反抓住了他的手,“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那……那是青龍自己的選擇,不是你能強迫的,是他選擇了放手。”
“不,你說得對,”夏六一怔怔地說,“我是一個混蛋,我不該這樣對你,這四年是我錯過了,是我辜負了你。”
他緊緊地捧住了何初三的手,貼在自己顫抖的胸口,然後微微起身,滿懷歉疚與珍惜地吻住了何初三。
何初三幾乎是十倍激烈地回吻了上來。唇舌交纏著嘖嘖有聲。夏六一漸漸地跪上了桌子,跟站起來的何初三擁抱在了一起。
門外傳來一聲重咳,示意他們收斂一點,好歹還有監控鏡頭在。
夏六一戀戀不舍地放開何初三坐回座位,脖子上還帶著何初三新咬的牙印,傷口上鮮血絲絲滲出——說不怨恨是不可能的,何初三凶狠得像是要生生嚼了他的血肉。
“等不等我,是你的自由,”夏六一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我再也不說分手的傻話。不過,如果哪一天你不想等了,那……”
他迎著何初三尖銳的目光,嘴唇嚅動了一會兒,卻突然變了臉色狠狠道,“自由個屁!撲街仔!你敢跟別人過,出來以後我剝了你的皮!”
何初三舔了一舔嘴角的血跡,笑了,“這才是六一哥嘛。”他摸出那顆亮閃閃的大鑽戒,朝夏六一伸出了手,“給我戴上吧,我的先生。”
……
幾天之後的7月1日,香港回歸祖國。夏六一與獄友們一起,擠在廣場上一台小電視前觀看了升旗儀式。自此之後,何初三每個月都會來獄中探訪,時常還會給他寫一些肉麻到皮酥骨軟的書信,每每看得夏六一欲壑難填,半夜偷偷縮在被窩裏自我紓解。
欣欣有時也會跟阿哥一起來探望阿嫂。1999年,她嫁了一個老外,生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小閨女。剛滿一歲的小家夥被她舅舅舉著,隔著新修的隔離探監室的玻璃,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舅爹,她歡喜得兩眼眯眯,尿了她舅舅一身。
日曆不斷翻篇,一頁一頁走到了21世紀。監獄新修了監房,不再是幾十人的集體宿舍。夏六一分到了一個單人間,自我紓解有了更加方便的空間,枕頭底下塞滿了他先生的書信與照片。2002年,大疤頭刑滿出獄,驍騎堂在獄的人員隻剩下了夏六一一個。不過他還有跛沙這位老夥計,兩個昔日大佬每天口角相爭,你向我秀孫女,我向你秀恩愛,吵吵鬧鬧地過了一年又一年。
2006年,監獄改革製度,設置了新的電腦室和技術室。囚犯可以利用閑暇時間學習技術、在線考取學曆,以便出獄後迅速適應社會、以正當手段為生。夏六一湊熱鬧報了一個英文班,每天端著一本詞典磕磕巴巴地背。跛沙這一年滿了六十歲,頭發都花白了,沒有好好學習的興趣,每天叼著煙沙啞著嗓子在一旁唱小曲,幹擾夏老弟進步。
這一年的六月一日,夏六一照例收到一張手繪的蛋糕賀卡。他隔著玻璃朝何初三舉起賀卡,對著話筒道,“密斯特何,yooder?去找個繪畫老師吧,這麽多年了一點進步都沒有!”
“是youdraer,”何初三說,“我天天忙死了,沒空學畫畫。”
“那你還有時間健身?”夏六一看著他襯衫包裹下結實的手臂。
“那當然要健,等你出來我都45了,不鍛煉怎麽行。你還欠我‘火車便當’呢。”
“等我出來我都48了,你別折騰我了行不行?”
“別怕,基佬四十一枝花。前段時間給你寄的麵膜你用了沒有?”
“太基佬了!扔了!”
“你敢!撿回來塗上!”
……
夏六一從探監室裏出來,樂顛顛地回了籃球場。幾十年的老籃球場新近剛維修過,刷了新油漆。烈日一曬,一股濃濃的焦漆味。跛沙叼著根煙坐在陰影處,皺巴著老臉看幾個新來的古惑仔在操場中央打群架。
夏六一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翻開了手中的詞典,嘟噥著翻找,“be……better……”
“你瞧他們,幹完活還有力氣打架,”跛沙看著烈日下鬥毆的年輕人,感慨道,“跟咱麽年輕時一樣,體力真好啊!”
“沒有‘咱們’,”夏六一道,“我現在還很年輕,基佬四十一枝花你懂嗎?”
“是,是,你就等著出去朝你老公菊花朵朵開呢。”
“仆你個街。”
“頂你個肺。”
他們罵著罵著,那群鬥毆的小子你追我趕地衝到了他們麵前。夏六一和跛沙懶得挪窩,閑閑地坐在原地看著熱鬧。其中一個小子不小心被夏六一的長腿絆倒,爬起來一邊罵娘一邊要朝夏六一動手,結果拳頭還沒揮起來就被幾個同鄉架起來拉遠了。
“不要惹他,不要惹他,他是十幾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雙刀血修羅’,當年一個人在澡堂裏殺過二十幾個人……”勸止聲遠遠地從風中傳來。
跛沙噴了口煙氣,樂道,“放他們的狗屁!越傳越離譜了!我記得你當年被蝦皮砍得屁滾尿流,要是沒有那個長得像青龍的小子,你早撲街了!”
“你當年光著屁股被綁在一邊,你好意思說我?”
“哎喲,老嘍!”跛沙捶著酸痛的膝蓋歎道,“屁股也下垂嘍!”
夏六一肅然地合上了詞典,決定晚上回去再多做一百個深蹲,並且把那盒昂貴的麵膜敷一些在屁股上。
……
這天夜裏,夏六一趴在單人間的小床上,額頭頂著他先生的照片,正在替他先生按摩自己風韻猶存的翹/臀。突然間被刺耳的警笛聲嚇了一跳!結實的臀肌鎖死了手指!他拱在被窩裏搖頭擺尾地掙紮,跛沙在隔壁喊,“小六!小六!快起來!”
“醒著!”夏六一狼狽應道。手指還沒能拔出來,久旱的田沒有犁耕,枯得厲害。
“小六!外麵怎麽了?!”
“我怎麽知道!”
滾滾的濃煙從走廊那頭熏了過來。“火!火!”遠處囚房的犯人驚叫道。
“嗶——!嗶——!!”消防警鈴大響,程序自動解鎖,囚房的門紛紛被打開。犯人們試試探探地冒出了頭。值班的獄警在遠處大喊,“你們做什麽?!回去!”
“失火了!快跑啊!!”不知道誰尖叫道!囚犯們一窩蜂地衝了出去,把獄警迎麵撞倒在地,突破重重鐵門向著廣場外奔去!
跛沙瘸著腿蹦躂著去拍夏六一的門,“快出來!”
夏六一終於拔出了要命的手指,正手忙腳亂地把何初三的照片與信件往枕頭套裏塞。跛沙衝上來拉他,“逃命要緊!快走啊!”
“等等!我的玉佛!”夏六一還去翻洗澡盆,匆匆將洗澡時解下來的玉佛套在脖子上。
“哎呀!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基佬!”跛沙大罵。夏六一撲上來將裝滿信件的枕頭套往他懷裏一塞,“抱著!”
“抱著幹什……”跛沙話沒說完,被夏六一弓下腰一頂,整個人都被扛了起來。夏六一將年老體瘦的他麻袋一般搭在肩上,飛快地朝外衝了出去。
“你慢點,慢點,要吐了……”跛沙在他肩頭慘叫。
“不準吐我枕頭裏!”
……
監獄的高壓電短路起火,風勢又大,短短時間就燃起熊熊大火。建築物大半落入火海之中,犯人和獄警都亂七八糟地跑成了一團,廣場上人仰馬翻。有一群犯人趁機衝擊起了大門,門口的獄警大吼著鳴槍示警,但不一會兒就被眾人撞翻在地。牆頭上的獄警想開槍幫手,但昏暗之中根本辨不出誰是自己人。
夏六一氣喘籲籲地將跛沙在廣場上放下。跛沙一落地就往大門的方向蹦,“門要被衝開了!”剛蹦出兩步就被夏六一拽了回來,跛沙急道,“你傻的嗎?!趁機逃啊!”
“你傻的嗎?!進去救人!”夏六一吼道。
跛沙一愣,“往哪兒救?”
夏六一手一指最先燒起來、燒得最厲害的警備值班樓,熊熊大火正順著他的指尖蔓延。
“你瘋了嗎?!”
“幫我拿好枕頭!”夏六一已經頭也沒回地朝著火海跑了!
“你瘋了嗎?!夏六一!喂!喂!!”跛沙急得直跳腳。他扭頭望向大門的方向,已經有幾十個犯人衝開大門逃了出去。他的刑期還有七八年,再不冒險逃出去,說不定就要老死在這裏頭了!他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原地蹦躂了好幾圈,最後長歎一聲,朝夏六一的方向追去了。
跛沙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值班樓門口,一樓門口趴著一個灰頭土臉嗆咳不止的獄警,是剛剛被夏六一扔出來的。跛沙忙不迭將夏六一那個寶貝枕頭放在一邊地上,衝上前去將獄警拖出了煙霧區。
安頓好了獄警,跛沙回過頭來一看枕頭,傻了眼——大風將照片和信件吹得滿地都是,還沒等他追上去,就紛紛被風席卷向了天空!有一張照片還是夏六一他先生的小腹肌,落葉一般隨風飄遠了……
“完了完了,夏小六得殺了我!”跛沙慘叫道,“算了算了,我這把老命賠給你吧!”他嗷嗷吼叫著給自己壯著膽,朝著火海一瘸一拐地衝了進去,“小六!你在哪裏!沙老哥來救你了!啊啊啊——!!”
火海之中躥出一個帶著火星的黑影!猛然將他撞翻在地!“我的屁股!!”跛沙翻滾在地上慘叫道。
人影被他撞了個趔趄,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將身上帶火的被子抖落在地。跛沙定睛一看,那是被熏得滿麵漆黑的夏六一!
夏六一大喘著粗氣,將背著的一個男人放在了地上。已經暈厥的男人腦袋一歪,讓跛沙看清了他的臉——正是當夜值守的監獄長。
……
2007年4月,夏六一因在去年監獄火災中的重大表現以及多年來的積極進步行為,被批準減刑三年,並於當年5月假釋出獄。跛沙沾了救人的光,也被減了兩年刑期,因表現良好及年邁多病而被允許監外服刑。
5月的香港,海風和煦,初夏陽光溫暖而爛漫。42歲的夏六一懷抱著一本新的英文詞典,一身灑脫,大步跨出了監獄的大門。
何初三穿著一身優雅得體的白西裝,獨自一人等在監獄外。他開來了一輛林寶堅尼,兩手插兜倚靠在車旁,海風吹拂著他鬆軟的劉海,溫柔俊朗的麵容一如往昔。他微笑著看著夏六一朝自己走了過來,並且十分紳士地為夏六一拉開了車門。
夏六一卻不很滿意,皺著眉頭坐進車裏問,“小馬呢?東東呢?這兩個撲街扔下我吃喝玩樂去了?”
“在海邊等我們。”何初三說,從後座上捧了一束鮮紅的玫瑰,塞進了夏六一懷裏。
“在海邊做什麽?”
何初三湊上來吻了他一下,“張羅我們的婚禮呀。”
夏六一拽住了想要坐回駕駛座的他,狼吞虎咽地親吻他。兩人沒羞沒臊地在轎車前座搞了起來,何初三的西裝外套很快被夏六一扯了下來,夏六一的T恤也被撩起大半,露出緊繃顫抖的小腹,胸前的小尖尖被掐得高高翹起。突兀的音樂聲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那是什麽?”夏六一滿眼情欲,喘息著問。
“手機。”
“嗯……別接……”
“阿爸打來的。”
夏六一苦著臉坐了起來,乖乖等著何初三接電話。何初三按下通話鍵,何阿爸中氣十足的吼叫聲從裏麵傳來,“你們兩個衰仔怎麽還沒到?!是不是夏六一發浪了?!讓他把褲子穿上趕緊過來!”
“……”夏六一默默幫他兒子提上了褲子拉鏈。
“好好好,我們馬上到。”何初三對著手機哄道。掛了電話,他在夏六一通紅的臉上咬了一口。“先去走紅毯,晚上再吃你。晚上我要吃‘火車便當’。”
“你怎麽還惦記著那個!”
“不僅是那個,我這些年還開發了很多新姿勢,等婚禮結束了我們倆慢慢試。”
“……”
轎車沿著盤山公路向外駛去。車窗外草木鬱鬱蔥蔥,遠處碧海藍天交接一線。夏六一伸出手去,抓住了何初三戴著戒指的左手。十指相扣,牢牢地緊握著。
從此再不離分。
……
初三的六一兒童節,終。
……
如果還要後續:
“這麽年你是跟誰開發的新姿勢?”
“咳……我訂做了一個你的等身矽膠人偶。”
“什麽?什麽人偶?布娃娃?”
“你見到就知道了。”
“你笑得這麽淫蕩做什麽……你對它做過什麽……”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