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兄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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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知曉了少年心事,生活氣氛就十分尷尬起來。早上起來一家人同桌吃早餐,青龍襯衫扣子忘了係,露出大片胸脯。小滿先低下頭去也就算了;連六一都別開臉去,嘴裏的蛋卷忘了嚼,渣渣碎碎地紛紛落到地上。
青龍把他倆當親弟妹撫養長大,自覺對他倆毫無非分之想,哪知自己不知何時成了倆姐弟的公共男神。他心中苦愁,關心這個也不是,疼愛那個也不是,跟個良家大閨女一般攏緊衣襟,“都愣著做什麽?快吃。”
小滿仰慕他,他還能理解一些。小姑娘剛剛長成,有了兒女心事,接觸的男人不多,對大哥移情,也屬當然。待她日後出去多結交些男子朋友,那便好了。六一的心思卻令他更為頭疼。他不想六一成為阿應等人口中的“兔二爺”,更不想阿應那把匕首當真剁向六一的子孫根。他想找六一再談談,但六一仿佛叢林中的小野獸一般憑直覺覺察到了危險,成天一見他跟見了鬼似的躥得飛快。
小滿倒還乖巧,天天在家跟聲樂老師練習唱歌、舞蹈,看見他依舊大大方方地喚著“阿大”。她今年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秀麗清雅。青龍跟尖東一間文娛公司的老總塞了錢,想給她出一張唱片看看情況。
唱片很快便上了市。文娛公司太小,製作欠佳,宣傳沒有跟上,銷量十分慘淡。然而又因為被傳是蛟龍城寨中有名的“青龍大佬”的妹子所唱,城寨中宵小之徒無事生非,紛紛去唱片店圍觀——小滿那張封麵海報,梳著兩隻小辮子,坐在滿天星花海中,嬌俏可愛,十分動人。不少猥瑣人士便印張海報回家,夜裏對著消遣;甚至還有敵對的幫派將海報公然貼在自家雞竇門口招攬生意……
阿應帶人砸了對方的場子,大鬧一通之後,將收繳所得的複製海報全都帶回來給青龍看。海報上被畫了不少淫/穢不堪的字句、圖畫,小滿從樓上看到,衝下來哭著撕掉了那些海報,躲進房間裏,從此連聲樂老師都不見,再也不唱歌了。
她不唱歌,也一連幾天不再出門。青龍怎麽勸她,她也不肯出來——她心裏愛慕青龍,這樣汙穢的事被青龍見到,她更覺得沒臉相見了。最後還是她弟弟從窗戶裏翻了進去,倆姐弟在房裏待了好久好久,六一最後用外套擋住小滿的臉將她牽出房間,跟青龍說要帶她去外麵散散心。
青龍當然表示同意,並且想派保鏢跟著他們,卻被六一嚴詞拒絕——保鏢們也都看到了那些被塗抹得一片髒汙的海報,他怕見到他們會刺激小滿。
……
倆姐弟傍晚時分手牽手地出去,到半夜都沒回來。當阿大的心急火燎,差點發動全幫派的弟兄出去找孩子。突然一個短發的高個姑娘騎著一輛摩托“轟隆隆隆”地出現在別墅外,還沒進門就在院子外麵嚷嚷,“喂!青龍大佬!快出來!你弟弟腿摔斷啦!”
短發姑娘——後來青龍才知道她就是六一的“緋聞女友”崔東東——騎著摩托帶著青龍大佬的大隊人馬往就近的一間醫院裏去了。路上她跟青龍說車場上有個賽車手借海報的事侮辱小滿,六一跟對方賭氣賽車,對方傻不拉幾差點撞上大貨車,被六一跳車給救了。人家沒屁事,六一這個鐵膽憨蛋自己摔了個骨折。
青龍對她叫自家弟弟“鐵膽憨蛋”的事略有不爽,進病房後看見六一摔得鼻青臉腫的那張衰臉——不是鐵膽憨蛋,又是什麽?
六一的腿已經被打上了石膏,看到他進來,心虛地別過臉去不看他。小滿在一旁心疼得眼淚汪汪,瞧著好像也在地上蹭了一輪,身上的裙子髒兮兮的。
青龍瞧著他們倆姐弟這個苦模樣,真想仰天長歎。阿大真的不好當,他當得尤其失敗——讓小滿出唱片是他的破主意,給六一買摩托車也是他的破主意。
他在這邊反省自我,那邊聞訊趕來的阿應將躲在病房角落裏的賽車手給拎出來了。阿應一邊臭罵一邊要上手抽賽車手,還要絞斷賽車手一根手指頭賠數。六一掙紮著坐起來喊住手:“他已經道歉了!我摔斷腿不是他的錯!”
“他媽的,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阿應手下沒停地抽人,罵那賽車手道,“驍騎堂大佬的弟弟妹妹你也敢惹?!說了我們阿妹什麽難聽話?老子燙了你這條狗喉嚨……”
“就是你的錯!”六一打斷他,怒喊,“貼小滿海報的那家雞竇是定勝會的,是你前幾天私通城寨外的探長、黑吃黑吞了定勝會的貨,他們不爽你又抓不到證據,才拿小滿的海報撒氣!”
阿應臉色鐵青起來,黑吃黑是道上為人不齒的重罪,他鷹隼般的目光瞪向六一,“誰他媽跟你胡編的?是這小子說的?!”他拎起賽車手,伸手拔了腰後的匕首,“胡說八道的臭小子,冚家鏟……”
“阿應!停手!”青龍眼看要出人命,出聲喝道。
“你信他說的?!”阿應怒道。
“刀收起來!”青龍道,“收聲!”
阿應恨恨地扔開賽車手,賽車手連滾帶爬地躲到六一床後邊去了。
“小孩子說的話,你當真什麽?我什麽時候不信你了?”青龍皺眉對阿應道,“病房裏喊打喊殺的成什麽樣子?帶你的人先回去。”
阿應惡狠狠地瞪了那賽車手一眼,帶著兩個馬仔出了病房。那年輕的賽車手還鬼龜縮縮地躲在角落裏,“青龍大佬,我真沒有胡說。六一兄弟今天救了我的命,我不會騙他的。我大佬是定勝會的人,親口跟我說的……”
“我回去查清楚,會給你們定勝會一個交代。”青龍對他道,“但一碼歸一碼,我弟弟的醫藥費計在你頭上。”
“是是是,我馬上回去把摩托車賣了賠他。對不起大佬,對不起六一兄弟,對不起小滿姐姐……”賽車手點頭哈腰地道完歉然後溜了。
剩下青龍、六一、小滿在病房裏。青龍將驚魂未定的小滿喚過來,牽著她坐在床邊,撫了撫她的頭發,“這件事委屈你了。阿大已經派人全城寨巡邏,看到唱片海報就收回來。誰敢說你一句話,就是跟整個驍騎堂作對,阿大不會輕饒他。阿大和小六都心疼你,你別太傷心了,好嗎?”
“謝謝阿大,”小滿眼淚汪汪地說,“我不傷心這個了,我傷心小六的腿。”
青龍也傷心六一的腿,掀開被子看了看六一渾身上下的傷勢,又按了按他那條石膏腿,“疼嗎?”
六一疼歸疼,強著脖子不開心,嘴還硬著,“都是應哥!”
青龍歎息著道,“傻仔,以後別當著外人的麵跟你應哥過不去。”
“那件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對!”六一強道,“是他害小滿被別人報複!”
“他拿命救過你,你再怎麽說都該給他點麵子。你已經磕頭入幫,從此以後就是一家兄弟。當著外人的麵,哪怕他有一百個不是,你也不該當眾指責他。”
“那他犯了錯,你就不管了嗎?!”六一仍是道。
青龍從沒被他這樣咄咄逼人地瞪視過,有些心燥,“管不管他是我的事,你先養好自己的傷。出院以後回家療養,腿沒好之前不準出門。機車再也不準騎了。”
六一小老虎一般地嚎叫起來,氣他偏袒阿應,氣他不講公義不講道理,氣他禁足自己,還沒收了自己心愛的摩托車。青龍心裏是很想留下來哄哄六一,但硬起心腸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他希望六一越氣他越好——這樣也許就忘掉那離經叛道的少年心事了。
……
阿應“黑吃黑”的事,青龍後來親自去查,但查到一半,就不想再深查下去——他心裏知道,再查下去,就過了。阿應也知道自己做得過了,不久之後交出了一個手下,手下痛哭流涕地承認了自己“黑吃黑”的事實,向定勝會賠了貨,以及兩根手指。青龍親自向定勝會大佬登門致歉及調停,對方也隻是個掀不起風頭的小門小派,沒有多做為難,此事便算作了結。
但這事在青龍心裏打了個結,年底許諾阿應的轎車,他沒有購車,而是折作錢款給了阿應。一方麵做到了身為大佬的言出必行,另一方麵也是變相地警示阿應。阿應當著他的麵笑嘻嘻地收了錢,第二年果然謹言慎行,瞧起來收斂了許多。
阿應這位大兄弟倒還省心,六一卻著實是個不令人省心的小兄弟。他那野性子哪裏在床上躺得住,斷腿在家剛養了半個月,就把床單擰成繩子,從二樓窗戶偷跑了出去,坐在崔東東的機車後座上翹著石膏腿滿城寨兜風。結果因為躲避路邊一隻野貓,而撞到護欄,雙雙撲到街上,都跌了個鼻青臉腫。怕被青龍罵,不敢回家,隻能去崔東東的小太妹窟睡覺。當天晚上被青龍親自率人逮了回來,索性將他軟禁進了沒有窗戶的一樓客房。
六一在客房裏老實了三天,到處摸摸摸,摸到牆角有一塊磚頭鬆動,日撬夜撬,把牆壁撬出一個狗洞,又鑽出去野了。
這次被逮回來關了兩個月,一直關到腿徹底走利索了才被放出來。小老虎這次久不見太陽,虎皮都被關白了,頭發蓄得老長,蔫嘰嘰地坐在餐桌前故作乖巧吃早飯的模樣,活脫脫跟小滿是一對姐妹。
青龍親自開車帶他出門,去理了個摩登小分頭,又給他置了兩身新衣。六一躺歸躺,個子沒少長,已經快比青龍還高了。在裁縫店一照鏡子,身長腿長,一張青澀又俊逸風流的小靚臉——青龍在一旁瞧著賞心悅目,十分欣慰;這小子卻一點美醜觀念都沒有,興致勃勃地對著鏡子做了一通鬼臉,又扒在鏡子上摳了半天眼屎。
六一被青龍關了快三個月,不知道是不是氣過頭,倒真像把那些少年心事都忘懷了。回去的路上大大咧咧攀在青龍胳膊上,也不羞澀,也不躲閃,和以前一樣嘟嘟噥噥地與阿大瞎扯淡。
男女之事上六一似乎也開了竅,但開竅過頭,矯枉過正,開始隔三差五地夥同崔東東一起去逛窯子——對,崔東東這位靚妹居然是一位逛窯子的靚妹。青龍一聽見下屬匯報就覺得頭疼,但又不好暴力幹涉六一的交友自由,隻能焦心地繼續派人暗中查探。聽說這崔東東性情十分早熟,不僅擅長打架,還擅長算賬,自己也才十六七歲,就將她那個十幾人的小太妹幫管理得井井有條,這幾年光靠賭車都賺了不少。青龍一方麵欽佩她才華,另一方麵又擔心六一跟著她昏天黑地地胡混,索性親自出麵向崔東東發出了橄欖枝——請她加入驍騎堂,為她投資做生意,允許她自成一派,不受管束。
崔東東大方地答應了邀約,從此成了驍騎堂一員。她也由此大方地出入過青龍家別墅,還大顯廚藝,做了一整桌飯菜給大家吃,吃得小滿與青龍都讚不絕口,對她刮目相看。
六一見她獲得哥哥姐姐由衷的讚美,心生羨慕,私底下向她討了番經,也在家裏學做起菜來。這天傍晚青龍的轎車駛回離家不遠的山路拐角,隻見不遠處濃煙滾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味,身後遠處還能看到呼嘯而來的消防車。
“什麽地方燒起來了?”青龍疑道。
司機探出腦袋去一看,“啊?老,老爺,是我們家燒了!”
青龍衝下車一看:跑得快的女傭正拉著小滿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外,管家和幾個男傭今天本來在二樓整修電視天線,現在被逼無奈全跳了後院的遊泳池。始作俑者六一也泡在泳池裏,頭上還頂著一條焦黑的廚師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