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朱韻反應了好一會,才明白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是說你要參加比賽?”


    “嗯。”


    朱韻有點混亂,“可你之前不是——”


    “我改主意了。”李峋舒展了一下肩膀,“沒必要繃得這麽緊,適當還是應該放鬆放鬆。”


    “……”


    朱韻看著他伸懶腰的樣子,再次意識到一般人真心跟不上他的節奏。


    當初一句不參加,折騰他們半天,現在一句參加,又讓人喜憂參半。


    想起李藍的話,朱韻多問了一句:“真的可以?”


    李峋點頭。


    朱韻皺眉:“那你怎麽不早說,吳孟興都已經加入了。”


    李峋:“你不用管他怎麽樣,你隻說你同不同意就可以了。”


    這不太好吧。


    雖說吳孟興跟李峋的實力天壤之別,但人家好歹也是一心一意來幫忙的,難道這磨還沒卸下去呢,就要把驢殺了。


    可是……


    朱韻偷偷瞄向李峋下半身……


    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李峋這條大腿。


    在朱韻天人交戰之際,李峋來到她麵前,他雙手插兜,微微彎腰,剛好與她平視。


    朱韻心想……


    他換沐浴液了?


    這次是柚子味,清香之中稍帶苦澀。


    那瓶薄荷的用完了啊……


    不知道她自己現在聞起來怎麽樣……肯定不怎麽樣,沒洗澡真是輸在起跑線上……


    不對!


    啪!!


    朱韻在心裏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種時候你都在想什麽啊!


    “我說了,”李峋淡淡開口,朱韻頓住,他接著道,“你不用管吳孟興怎麽想,你也不用管高見鴻怎麽想,你隻說你同不同意就行了。”


    夜風拂麵,陣陣撩人。


    朱韻瞥向一邊,“我肯定同意啊。”


    李峋直起腰,輕鬆道:“那就行了,吳孟興我來處理。”


    朱韻:“………………”


    處理,這個詞從李峋的嘴裏說出來總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看向李峋:“你別太過了。”


    李峋轉身往外走,朱韻跟上去,“吳孟興人挺好的,做事也很努力。”


    李峋笑了笑,掏出打火機點煙,邊走邊說:“公主殿下,高考是一道分水嶺。”


    朱韻緊著幾步追上他:“什麽分水嶺?”


    李峋咬著煙,淡淡道:“從它結束的那一刻起,人光憑努力就能做好的事情,就越來越少了。”


    *

    回到基地已經後半夜,朱韻累得不行,準備趴桌子上睡會,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就被李峋拎起來。


    他從教室裏搜刮了十幾個凳子,拚成兩排,對在一起,又從櫃子裏翻出兩條備用窗簾,鋪在上麵。


    “上去。”李老板命令道。


    朱韻躺上去,後背頓時輕鬆了不少,但這臨時小床很窄,她不能翻身,隻能仰殼躺著,一動不動。


    兩邊的椅背高度適中,朱韻想象著上麵如果扣上個蓋,就是徹底的棺材了。


    李峋手拄著椅背,俯視著她。


    遺體告別……


    李峋:“你瞪倆眼睛幹什麽,還不睡覺。”


    這架勢你讓我怎麽睡?

    李峋轉身,關燈。


    屋裏暗下來,氣氛也沒有剛剛那麽詭異了。


    李峋坐回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朱韻離他很近,從椅背的間隙中能看到他被冷光照射的臉。


    “你不睡嗎?”朱韻輕聲問。


    李峋:“我把你們的參賽文檔看一下,你不用管我。”


    朱韻本來很累,可是現在突然又睡不著了,她望著天棚,心想這幾天真的是漫長。


    屋裏靜悄悄的,隻有偶爾幾下點擊鼠標的聲音。


    他為什麽改主意了……


    朱韻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知道理由,可她不想深究,更不想求得李峋的旁證。


    結果就是一切。


    朱韻微微側頭,李峋的文檔看得差不多了,倒了兩塊口香糖放嘴裏咀嚼,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從不氣餒。


    朱韻心想,他不掛懷過去,不悲春傷秋,也從不回頭。他走著一條不是很輕鬆的路,但步子卻邁得比所有人都更幹脆。


    所以他比所有人都走得更遠。


    看著李峋的身影,朱韻總覺得心底某些已經熄滅的火苗好像重新燃燒起來,她忍不住對說:“李峋,你一定要贏啊……”


    李峋寫東西的手一停。


    “還沒睡?”


    朱韻躺在棺材裏看著他,又重複一遍。


    “你一定得贏。”


    李峋懶散地笑:“是嘛,既然公主殿下都這麽發話了,那這比賽是非贏不可了是吧。”


    其實她指的並不是這個比賽,可她也沒有過多解釋。


    李峋在紙上寫得差不多了,換成電腦。


    朱韻就是在這極富節奏的敲擊聲中安心地睡著了。


    第二天朱韻起得很早,腰酸背痛,她醒時李峋已經不在基地了。她回宿舍洗了個澡,拿書去上課。


    C語言課程,李峋沒有坐在老位置。


    朱韻往後方瞄,看見李峋在教室角落裏,正跟吳孟興聊著什麽。他一手搭在吳孟興的肩膀上,給本來個頭就不高的吳孟興壓得看都看不見了。


    下課後,李峋過來,跟朱韻一起往基地去。


    “走吧。”


    “吳孟興那邊……”


    “已經說完了。”


    “你怎麽跟他說的?”


    “給他安排點別的事情。”


    朱韻還是滿腹懷疑,“什麽事情?”


    李峋看了眼朱韻,停住腳步,皺眉。


    “你這什麽表情?”


    朱韻心說我這不是稍稍有點擔心你做得太過分了麽。


    “我把手裏的項目給他了。”李峋不耐煩地解釋,“A類公司,程序寫得已經差不多了。他去接手,結束後公司會給一個實習名額。”


    “哦哦。”這還蠻不錯的,朱韻放下心來,冷不防看到李峋漠然的眼神。


    “你是生怕我給他活剮了是吧。”


    朱韻:“……”


    也沒那麽誇張。


    當天下午李峋找到高見鴻溝通目前的項目進展,並且要求將之前吳孟興負責的部分整塊刪除。


    高見鴻不同意:“這是已經改好的,林老師也檢查過了,沒有問題。你要覺得哪裏不順的話,可以重構一下。”


    李峋:“重構不如重寫。”


    高見鴻:“我們時間要來不及了啊。”


    “來得及。”李峋靠在凳子裏,“你很早之前就給我看過這個文檔,該怎麽弄我心裏有數,把他的代碼都刪了。”


    高見鴻還有些猶豫,“這樣的話我們的進度要退後太多了。”


    李峋道:“你現在不刪,我們就等於穿著棉衣下水遊泳,開始感覺不出什麽,拖得越久越要命,那時才是真來不及了。”


    朱韻一語不發地坐在旁邊吃麵包,她早知道結局會是什麽。


    果然,一個多小時後,李峋成功說服高見鴻。


    高見鴻離開後,朱韻來到李峋身邊,“你跟他還挺講事理的。”


    李峋不置可否,他喝了口水潤嗓子,道:“我需要他全力以赴,話還是說明白點好。”


    朱韻:“那你跟我怎麽一句都不解釋,你不需要我全力以赴嗎?”


    李峋:“不需要。”


    “……”


    朱韻一口麵包噎在嗓子眼,她要打人了。


    李峋看見朱韻神情,笑著靠過來。


    朱韻沒有躲,李峋手肘搭在桌子上,悠哉地教育她——


    “坐在寶座上發號施令,等著士兵將戰利品呈上,做公主就要有這種不勞而獲的氣魄才行。”


    簡直神經病。


    朱韻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剛巧李峋起身,大手在她頭上按了一下,懶懶道:“再罵小心我收拾你啊。”


    朱韻脖子縮了縮,覺得被他按過的地方隱隱酥麻。


    第二天開始,一切步入正軌。


    有了李峋的加入,參賽內容很順利地進行,林老師來了兩次,做了簡單的指導,就撒手不管了。


    就算李峋說了讓朱韻培養“公主”氣魄,她還是一門心思紮到競賽項目裏,每天帶著書和電腦瘋狂幹活。


    李峋見了熬夜熬得蓬頭垢麵的朱韻,嘖嘖評價:“就這命了,沒救。”


    “……”


    但其實,熬夜的又何止朱韻一個。


    有一次他們討論得太晚,去任迪的工作室住,朱韻半夜醒來,看見李峋靠著承重牆寫代碼。


    她走過去,李峋注意力太過集中,並沒有發現她。


    他寫的是另外一個項目,朱韻也知道這個項目,如果他們不參加比賽的話,從首都回來後應該就是做這個。


    如今比賽占用了朱韻和高見鴻所有課餘時間,唯一一個還能分散精力出來的就是李峋,他必須要做,因為不管如何,基地和樂隊,還有那個他從不回去的家,需要的開銷依舊。


    朱韻背靠著牆,坐在他身邊。


    深夜中,他敲擊鍵盤的聲音,比任迪的吉他更讓她心安。


    “幹什麽。”李峋終於注意到,他麵對著屏幕,淡笑著說,“鬼鬼祟祟的。”


    朱韻沒吭聲,李峋也不多說,繼續做自己的事。


    朱韻看了一會屏幕,將視線轉向他的臉,微弱的光芒包裹著李峋的皮膚,清清白白。


    朱韻抱著膝蓋,忽然開口。


    “李峋。”


    “嗯?”


    “等比賽結束,你要我做什麽都行。”


    李峋手下停了,側過頭。


    屏幕的光線被他調暗了,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格外細膩。


    他扯著嘴角,意味深長地說:“你這話可有歧義啊。”


    朱韻沒有在意他的調笑。


    “我說真的,你未來想做什麽事,有什麽目標,都可以把我算在裏麵。”


    李峋輕笑:“你可是公主,說話要注意身份。”


    朱韻拉住他的手腕,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下了。


    她直直看著他的眼睛。第一次見覺得有些乖戾的目光,在看久了之後,竟有股說不出的溫柔。


    朱韻深吸一口氣,鎮定地說:“我沒有開玩笑,我說話算話。”


    無邊的寂靜裏,李峋輕輕抬手掐了掐她的脖子,像是在哄一個不肯睡覺的孩子一樣,低聲道:“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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