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白芷看著神色悠然的塗幼安歎了口氣:“姑娘,您這幅表情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像迷路之人啊。”
“急也沒用,沒用又何須急切。”雖然山中並沒有多熱,但塗幼安還是故作深沉地搖了搖手中團扇,清了清嗓子道,“那你們倆可有看出什麽線索?”
半夏看著周圍的桃樹皺了皺眉:“此處地形太過複雜,恐怕沒用幾個時辰是看不出來破綻的。”
“居然要那麽久啊!”塗幼安有些驚訝,略略思索了一下,“也不用太過慌張,我方才在山下瞧著這附近應該有是個宅院的,咱們慢慢搜尋便是,若是真的找不到了再喊破喉嚨等人來救吧。”
“若是娘親發現我們半天都沒有回去的話,想必也會帶人上山尋找的。”塗幼安越說越覺得有理,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最終拍案決定,“那就這樣吧,我們先在這附近逛一逛吧。”
白芷聽見這話頓時歡呼起來,隻有半夏愁眉苦臉地看著兩個人。
帶一個就已經夠累了,此刻還要帶兩個。
塗幼安看見半夏的表情後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別發愁啦,既來之則安之嘛,咱們這也是誤打誤撞才進了這裏,恰恰說明我們與此地有緣啊。”
半夏麵無表情地聽著塗幼安的歪理。
反正也沒別的選擇了,逛逛就逛逛吧。
得到半夏的應允後塗幼安立刻興致勃勃地帶著二人在桃林中穿梭起來,這附近的桃林要比山腳下密集許多,層層疊疊地密不透風,仰頭望去幾乎看不到晴空。
三個人順著那小徑左拐右轉,透過交疊的桃枝似乎隱隱約約看見了不遠處坐落的宅院,塗幼安正感慨自己運氣極佳,卻沒想到半夏在下一個拐彎時突然抬手攔住她們,臉上的表情也甚是嚴肅。
“有人過來了。”
白芷一聽這話立刻上前一步與半夏一起將塗幼安護在身後。
一時之間桃林中鴉雀無聲,風聲與鳥叫聲似乎都被隔絕開來,塗幼安竟覺得自己的呼吸聲聽起來都格外明顯。
那腳步聲愈來愈重,就連塗幼安這種不曾習武的普通人也聽得格外清楚。
三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來人的出現,卻沒想到在此地看見了一個讓人意外的身影。
“謝指揮!”塗幼安忍不住驚呼,“您怎麽會在這裏啊!”
幾個時辰前他不是還在城門口查驗人員通行嗎,怎麽一下子就從這裏蹦出來了?
謝無妄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見塗幼安,他愣了一下後連忙捂著半邊臉側身避開視線,聲音裏還帶著幾分緊張。
“塗姑娘為什麽會在這裏?”
塗幼安茫然地用團扇指了指身後的小路,理直氣壯地回複道:“我從那邊走過來的啊。”
“不是,我是說——”謝無妄語氣突然有些急切,但見塗幼安一無所知的懵懂模樣便明白了眼下狀況。
看來是誤打誤撞走進來的。
也不知道該說她運氣好還是不好,此間迷陣若是沒有熟人引路實在是很難走到這麽深的地方,但這個地方……
“謝指揮想說什麽?”塗幼安追問。
冷靜下來的謝無妄又變成了往日裏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淡淡道:“沒什麽。”
半夏在觀察了謝無妄片刻後終於開口:“謝指揮看起來似乎對此地甚是熟悉,不知可否帶我們三人離——”
話還沒有說完謝無妄便直直看向半夏,那雙如同翡翠一般的綠眸散發著冷冽淩厲的寒芒,眸中殺意毫不掩飾,看得半夏背後一涼害怕地垂下頭去。
塗幼安注意到半夏的動作後側過身子擋住她,一雙杏眼靈動婉轉,神情裏滿是天真懵懂:“謝指揮可以帶我們出去嗎?”
謝無妄對上塗幼安的視線時怔愣了一瞬,隨即默默移開視線,而身上的殺氣也被盡數收起,他並未多話,繞過三人往前方走去,語氣裏滿是疏離:“跟上。”
塗幼安唇角微勾,在給半夏和白芷遞了個眼神後立刻跟上謝無妄的腳步,眼神也一直留意著謝無妄的身影。
毫不猶疑地從諸多岔路口中選擇出正確的道路,十分熟練地帶著她們三人避開方才走錯的岔路,單憑這幾點來看就能知道謝無妄對這裏確實非常熟悉。
隻不過他一直側身身子擋著右邊的麵頰,臉色陰沉看起來心情很是不好。
午後的陽光從桃花枝葉的縫隙間鑽進來灑在地上,塗幼安借著陽光看清了謝無妄臉上的紅痕。
紅色的抓痕在青年白皙的皮膚上格外紮眼,她甚至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有些地方破了皮,而滲出的血跡未被處理已然幹涸。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能在謝無妄臉上留下這種傷痕。
塗幼安識趣地移開視線,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別處。
謝無妄今日穿著一身鴉青色的圓領窄袖長袍,烏發被玉冠高高束起,腳下還踩著一雙牛皮長靴,如同亙古寒冰巍然不動的神情更是將他那生人勿進的氣勢烘托得更為鋒利。
但最讓塗幼安在意的還是被淺金色雲紋腰帶勾勒出來的曲線。
燕京城的年輕公子塗幼安也見了不少,可還真沒有幾個人的身段像謝無妄這般好。
寬肩窄腰,身形修長,又因為常年習武姿態總是如鬆般挺拔。
想到這裏她十分隱晦地再次偷瞄了一眼對方的腰身,在看見那上麵掛著的香囊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有事要說:“那個,謝指揮……”
謝無妄聽見她的聲音後停下腳步,但並未回身,將手背到身後問:“何事?”
“就是,上次謝指揮給我的那袋銀兩。”塗幼安仰著脖子看著謝無妄的後腦勺,聲音放得又軟又甜,“裏麵似乎多給了五兩。”
“嗯。”謝無妄沒什麽情緒地應了一聲。
塗幼安實在是拿不準他這聲“嗯”是什麽意思,從白芷手裏拿過沉甸甸的荷包後小心翼翼地開口:“可能是謝指揮當時不小心給多了,我把那些錢還給謝指揮吧。”
謝無妄抿了抿唇,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
“不必。”他丟下這兩個字後便徑直往前走去。
塗幼安看著謝無妄離開的背影愣了一下,隨後連忙提起裙子跟上對方的步伐。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謝無妄,正準備開口就聽見謝無妄接著說道:“不必還我,我不需要。”
“好吧……”塗幼安見他這個態度隻能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或許是謝無妄的拒絕過於直白,又或許是最近煩心的事情太多,總之塗幼安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委屈。
她其實並沒有別的意思,但謝無妄總是毫不留情地劃清兩人界限,這種感覺又讓塗幼安想起平日裏那些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嫌棄模樣。
塗幼安不再看他,沉默地垂著頭不再多言,卻沒想到謝無妄不知為何突然停下了腳步。
沒想到這人看著清瘦,但實際上還挺結實。
塗幼安捂著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鼻尖看向謝無妄,在看見對方蹙起的眉頭後隻以為這人又要開口教訓自己,連忙先發製人道:“這不能怪我,是謝指揮突然停下來我才不小心撞上去的……”
謝無妄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塗幼安,塗幼安被他這直勾勾的視線看得有些心虛,垂著頭小聲道:“好吧,其實也有我自己沒有看路的緣故……”
“……你哭了?”謝無妄的聲音裏帶著幾分遲疑。
他總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有些強硬,可又實在是沒有什麽和小姑娘相處的經驗,正想道歉卻沒想到回頭便看見了塗幼安眼淚汪汪的模樣。
說話時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看來方才是真的在哭。
意識到這點的謝無妄又是愧疚又是不知所措,他張了張嘴但最後也隻是擠出蒼白無力的兩個字。
“抱歉。”
塗幼安沒想到對方會向自己道歉,驚訝過後才意識到自己的鼻子越發酸痛,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裏滑落。
滴落在地的水珠在灰色的石板上暈出一個深色的水印。
看見這一幕的謝無妄頓時慌亂起來,握著刀柄的手指也因為用力過度導致青筋外露。
“我——”謝無妄張了張嘴,吸了口氣後繃著臉道,“抱歉,是我方才態度不好,你不要哭了。”
正準備開口解釋自己隻是被疼哭的塗幼安一聽這話頓時改變了主意,她努力把眼睛睜到最大擠出幾滴眼淚,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開口:“我、我真的沒有要纏著謝指揮的意思……我隻是、隻是想把那五兩銀子還給你而已,可你每次都躲著我……”
說到這裏她偷偷抬眸看了眼謝無妄,隨後嗚嗚咽咽地繼續道:“我打不過你、也不可能把你吃了,可你為什麽老是要躲著我啊,我就這麽招人討厭嗎……”
說到這裏塗幼安不禁想起往日裏那些公子一看到自己就紛紛躲避的模樣,情緒變得愈發真切起來不說,就連眼淚都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一顆掉落在地。
“……反正你們生怕和我有什麽接觸被人看見,生怕我為了嫁人不擇手段黏著你們,搞得我好像饑不擇食什麽人都能看得上一樣。”塗幼安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但隻有謝無妄沒有聽出她語氣裏的憤憤不平。
“……謝某並沒有躲。”謝無妄神情都染上幾分慌亂,憋了半天又蹦出幾個字。
“騙子,謝指揮明明就有。”塗幼安癟著嘴,一臉委屈地看著謝無妄,“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在皇宮,反正你每次隻要看到我就轉身離開,而且我今天早上在城門處喊你時你還裝作聽不見……”
聽到最後這句話的謝無妄十分心虛地別開視線。
“還說沒有,你甚至現在都不敢和我對視了……”塗幼安垂著頭把手裏的帕子揉成一團,嘴裏也嘟嘟囔囔地抱怨個不停,“哼,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如此膽小,還不如我呢……”
“謝某隻是——”
還未說完就聽見塗幼安追問:“隻是什麽?”
謝無妄看著塗幼安還藏著水意的黑眸頓了下,吸了口氣後一鼓作氣地說道:“謝某隻是覺得自己那日送塗姑娘回府時的某些行為十分無禮,期間對塗姑娘也多有得罪,隻是謝某不知道應該如何道歉,也不知道要如何麵對塗姑娘,所以才總是逃避。”
“我並不厭惡塗姑娘。”謝無妄垂眸看向塗幼安,眸色中滿是歉意,“抱歉,我沒想到無意之舉會給塗姑娘造成這麽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