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將長公主身邊的人全部換掉其實就能看出皇帝的意思, 隻怕這府中除了那嬤嬤其餘人都是皇帝的眼線。


    雖說塗幼安覺得未必是皇帝下令或暗示讓這些人忽視長公主的,不過天高皇帝遠,離得十萬八千裏誰還能管得著, 更何況還是一個已經被皇帝放棄的公主。


    若是她前幾天客客氣氣地和這些人相處或許還不會走到這一步。


    現在看來長公主似乎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雖然臉色難看可也並未出聲反駁塗幼安的話, 倒是那嬤嬤氣急敗壞地斥道:“放肆!不得對長公主無禮!”


    塗幼安從善如流地屈膝行禮:“是臣婦逾矩了。”


    雖說是在道歉,可語氣和表情都看不出幾分真情實感的歉意。


    “你、你——”那嬤嬤看著塗幼安臉上那副乖巧無辜的表情氣得哽住,偏偏又不知道要如何發作, 隻能伸出手指指著塗幼安,哆哆嗦嗦的樣子看起來是被氣得不輕。


    謝無妄見狀立刻走過來擋在塗幼安麵前, 卻沒想到塗幼安側身避開他的遮擋,向前一步抬眸看向長公主道:“殿下若是身體不適,我與子晏便先行告退了。”


    意思意思得了, 她實在是沒有那個興致在這裏繼續裝模作樣。


    謝無妄與長公主本就無話可說, 此刻見長公主無事便也不準備多待,行完禮後便打算與塗幼安一同離去, 隻是還未轉身就聽到長公主開口道:“沒想到是我小看了你。”


    “成親不到半年就能將人拿捏成這樣。”長公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淡然道, “子晏,你確實是找了個好夫人。”


    從前對著自己時謝無妄看起來總是一副聽話懂事的乖順模樣, 可長公主心裏頭明白這個人骨子裏從未屈服過, 若不是因著那層血緣關係……


    長公主閉了閉眸。


    臨近分別才終於生出那麽幾分後悔之意, 她此刻有心緩和兩個人的關係, 可卻又不知道要從何彌補。


    塗幼安看出了長公主眼底的懊悔之意,心下不禁覺得有些嘲諷,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 露出個靦腆的笑容道:“殿下過譽了。”


    不軟不硬的態度讓長公主感覺自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憋悶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十分不快,在吐出一口氣後長公主看向謝無妄,柔聲道:“子晏,我有話要與你說。”


    說完後長公主看了眼塗幼安,似乎是在說讓她出去。


    偏偏塗幼安並不想接她的戲,歪著頭看向長公主,一臉天真地問道:“隻能和子晏說?是不能讓我聽見的意思嗎?”


    長公主麵色僵了一下,她飛速地看了塗幼安一眼,隨後便轉過頭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看向謝無妄,似乎在等待謝無妄發話做出決定。


    謝無妄的表情看起來果然有些動搖,但這次他並沒有心軟,直接回道:“殿下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我覺得我的妻子無需避諱。”


    長公主沉默了片刻,隨後苦笑一聲扶著默默的手慢吞吞地起身回到屋內休息,塗幼安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拉著謝無妄的袖子道:“既然殿下有話要與單獨你說,那我就先回客棧休息一會兒。”


    正好也能借這個機會去找師父匯合,她是真的很好奇長公主昨夜到底是受了什麽驚嚇。


    謝無妄聽見這話後似乎鬆了口氣,但神情中還是帶著幾分猶豫不決,塗幼安注意到後抬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輕聲道:“以後恐怕也沒什麽見麵的機會了,不如聽聽她究竟要說些什麽,就當是告別了。”


    想要緩和母子關係也好,想要陰陽怪氣挖苦也罷,無論好壞反正終歸也就到此為止了。


    那場刺殺已經徹底耗盡了兩個人之間的最後一絲情誼。


    不過走出門後塗幼安還是將白芷與侍衛留下守著謝無妄,在仔細叮囑了一番後才往約好的地點走去。


    鹿川還在那家酒館,也還是那間廂房,見塗幼安隻身一人前來後她挑了下眉,調侃道:“小心你家夫君被長公主騙了賣錢,最後還傻了吧唧地替人家數錢。”


    塗幼安一聽這話立刻維護道:“子晏他隻是心軟,不是蠢。”


    不過這話說得其實沒什麽說服力。


    當初要不是謝無妄被長公主狠狠騙了一把想來也不會重傷昏迷,雖然算不上蠢,但謝無妄身上確實帶著些天真無邪的傻氣。


    不知為何塗幼安忽然想起兩人曾經在雲棲觀相遇時謝無妄左腳拌右腳差點將自己絆倒的狼狽模樣,神情也不由得柔和了許多。


    雖然傻,但是也很可愛。


    “嘖嘖嘖。”鹿川一臉嫌棄地看著眸中含情的塗幼安,撇了撇嘴後陰陽怪氣地開口,“這還沒說幾句重話就開始維護了,也不知道那謝無妄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傻了吧唧的一點都沒有小時候機靈的模樣。”


    塗幼安掩飾般地清了清嗓子,眨著眼好奇道:“那昨夜長公主昏倒可是與師父有關?”


    “不然還能有誰。”大概是今日沒有外人在場,鹿川也不怎麽顧忌自己的形象,她翹著二郎腿夾著花生米,一臉感慨地說道,“想我這一生也算轟轟烈烈足夠傳奇,結果找自己的仇家報個仇還要避著徒弟和徒弟媳婦,真是世風日下啊。”


    “師父無需避著我啊!”塗幼安看熱鬧不嫌事大般的移了移自己的椅子,湊到鹿川身邊道,“我昨日還想著派人替您去打探消息,沒想到剛打探完消息師父你就已經動手了,害得我都沒有發揮的餘地。”


    鹿川聽見這話爽朗一笑:“畢竟你們是夫妻,若是因著我的緣故起了爭執實在是沒有什麽必要。”


    “我本來是想等你們離開蘇城再動手的,沒想到昨夜喝完酒後一時氣血上頭,沒怎麽多想便直接翻牆摸了進去。”


    “當時一落地我就清醒了,本來打算翻牆離開的,結果沒想到偌大的公主府竟然就沒幾個認真巡值的侍衛婢女,不是在渾水摸魚就是在打瞌睡。”鹿川摸著下巴回憶,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這我一看哪兒能忍得住啊,當機立斷立刻摸去了她居住的地方。”


    “然後呢然後呢?”塗幼安抓了把瓜子催促道。


    “等到了她的院子我才發現她竟然還沒睡覺,可能是我酒喝太多了,沒來得及思考計劃就把門推開了。”鹿川說到這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便調整過來繼續道,“推開門的那一刻沈寧馨就已經被嚇壞了,在看清我的臉之後更是麵如白紙,哆哆嗦嗦的樣子感覺下一秒就能昏過去。”


    “那嬤嬤想要叫人,結果被我直接打昏了,沈寧馨倒是沒吭聲隻是問我想要做什麽。”鹿川攤開手一臉無奈,“說實話我當時準備揍她一頓來著,但是剛拿起匕首貼在她臉上她就暈過去了。”


    “這人暈過去後怎麽折騰都沒醒,我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最後也沒動手隻是用被子把她整個人捆起來綁在床上,順便將府裏的好酒都順走了。”


    塗幼安聽鹿川這麽說臉上也露出幾分遺憾之色:“我看長公主今日臉色那般不好還以為是師父把她揍了一頓,沒想到隻是捆起來而已。”


    輕飄飄的懲罰總感覺還是有些差強人意。


    “這有什麽的。”鹿川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向塗幼安,“不出意外她要在這蘇城待到死為止,左右我也無事,有些事情一筆一筆算就好。”


    說完後鹿川抬起酒碗抿了一大口,晃著酒碗懶洋洋地問道:“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先和我說說你到底是因為什麽嫁給謝無妄的。”鹿川撐著下巴看向塗幼安,“不許拿別的說辭糊弄我,一筆一筆交代清楚才是。”


    塗幼安沒想過鹿川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之間有些慌亂,但最後還是抵不住對方直接的眼神,老老實實地把所有經過都交代了一番。


    聽完塗幼安敘述後鹿川的臉上早已沒有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她沉著臉看向碗裏的白酒,眸中情緒看起來格外複雜。


    “肅王確實是個能下得去狠手的人,在祭典後的宮宴上做這種醃臢的事情,若是敗露出去隻會身敗名裂。”


    塗幼安卻有些不太讚同:“我倒是覺得未必如此,依著陛下的性格隻怕會息事寧人,更何況這種事情男子受到的傷害恐怕隻有女子的一半——不對,可能連一半都沒有。”


    鹿川看了塗幼安一眼,道:“所以我說的是——敗露。”


    “你們還是年紀太小,不曾和燕京那位真正打過交道。”


    “當年長公主的事情差一點就要泄露出去,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那人臉上毫不掩飾的殺意。”鹿川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心有餘悸地說道,“若不是沈寧馨當時為了挽回那質子收斂了一下,恐怕你夫君都沒機會降臨到這世上。”


    “質子?”塗幼安立刻捕捉到那兩個字,“什麽質子。”


    鹿川夾菜的動作一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嘴快說漏了嘴。


    “你聽錯了,我說的是豎子。”鹿川打著哈哈掩飾道。


    塗幼安哼了一聲,委委屈屈地開口:“師父,我都把我的事情和你說了,你就不能也和我說說當年的事情嗎?”


    “我可以和你說啊。”鹿川坦然道,隻是不等塗幼安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就繼續道,“可我和你說了不就代表謝無妄那小子也會知道嗎,我才不幹這種劃不來的買賣呢。”


    塗幼安也沒失望,在沉思了一下後認真道:“那師父想要什麽不如直接告訴徒兒,徒兒一定想辦法做到。”


    “就這麽想知道這個事情啊。”鹿川的語氣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嗯!”塗幼安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個事情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見塗幼安神色鄭重鹿川也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思索了片刻後道:“我在趕往蘇城的路上得知江城那邊最近似乎出了什麽事,連帶著這一帶的水路都不太平。”


    “既然是明鏡司指揮使司,想來在這城內探聽一下私販軍械的消息是不是空穴來風應當也隻是小事一樁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