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瓷杯裏的茶梗在金黃色的茶湯中浮浮沉沉, 長公主吹了口氣,看著再度浮起來的茶葉後慢條斯理地拿起帕子擦拭掉瓷杯外壁上的水珠,緩緩道:“你來找本宮就是為了說這些?”


    塗幼安還未點頭就見長公主懶洋洋地繼續道:“可你有沒有想過, 本宮憑什麽要答應你的要求?”


    長公主端起茶杯聞了下茶水的香氣,隨後偏過頭看向塗幼安, 勾唇笑了笑:“還是說,你們覺得自己已經贏了,所以就可以借此拿捏本宮, 本宮就可以任憑你們差遣了?”


    塗幼安與長公主四目相對了半天,片刻有些無奈地開口:“殿下未免想得也太多了些, 我們並沒有這個意思。”


    “並沒有這個意思?”長公主眸中浮出一絲譏諷,冷哼一聲後道,“既然沒有那個意思, 那他為何不能親自前來見我, 甚至還要你孤身一人肚子前來,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便是子晏親自前來又有何用?”塗幼安回道, 她抬眸看向長公主,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就算是他親自前來,難道殿下就會答應這個請求嗎?”


    就塗幼安自己的觀察來看, 謝無妄就算跟來也沒有任何幫助, 畢竟長公主隻要一碰到謝無妄就會失去理智, 雖然其中可能也摻雜了些許親情, 但更多的還是怨恨。


    這份怨恨隨著這麽多年的發酵已經濃鬱到不能讓長公主與謝無妄正常相處了,她自己恐怕也清楚這一點, 因著本能想要親近對方, 可真的接近了卻又沒有辦法從心底接受這個人。


    長公主沒有接話, 塗幼安也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抬起杯子抿了口茶,過了好半天才道:“而且無論是我還是子晏又或是明鏡司,都沒想過要用這個事情拿捏殿下。”


    塗幼安本來不想在未確定之前就將軍械走失和水寇的事情告知於長公主,但如今看來若是不說清楚恐怕眼前這位要陰陽怪氣一整天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塗幼安簡短地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總結了一下,看著長公主道,“之所以想要留下一批人,一方麵是為了繼續監察江南一帶的情況,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護殿下。”


    “若是真的有什麽意外,起碼明鏡司的侍衛們能夠保護殿下。”


    長公主定定地看了塗幼安半天,隨後看著杯中的茶水陷入了沉默。


    塗幼安也沒急著催促,一邊喝茶一邊盯著香爐中的白煙發呆。


    “可笑,本宮派人刺殺謝無妄,你們卻留下明鏡司的人保護我,這是在保護本宮還是希望本宮死得更快?”


    等了半天就等來這麽一句話,塗幼安現在理解謝無妄在麵對長公主時那種無力感到底從何而來了。


    “殿下總是這樣曲解別人的好意嗎?”塗幼安歎了口氣直接道,“若是真的想要害您根本沒必要還賴征求殿下的意見吧,等我們走了之後直接派人動手不就好了?”


    “更何況子晏自己就是明鏡司的指揮使司,若是明鏡司有人想要陷害殿下那他絕對難逃其咎,這種事情於他而言究竟有什麽好處?”


    塗幼安將茶杯放回桌上,麵無表情地開口:“我以為,殿下應該是個聰明人才是。”


    站在一旁的嬤嬤一聽這話便要發作,隻是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長公主製住。


    “嬤嬤,你先出去。”


    “可是——”


    “出去。”


    見長公主態度強硬嬤嬤也隻好作罷,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門口,待門關上後長公主終於開口:“當年之事,你知道多少?”


    “我師父是鹿川。”塗幼安絲毫不在乎長公主震驚的神情繼續道,“她知道多少,我大概就知道多少。”


    屋內的氣氛瞬間就變得箭弩拔張起來,長公主沉著臉,握著茶杯的指節都因為用力開始泛白,倒是塗幼安神情坦然,絲毫不覺得驚慌或者害怕。


    在安靜了許久後長公主終於開口道:“所以……他也知道了,是嗎?”


    塗幼安點了點頭,隨後就看見長公主的麵色愈發蒼白起來。


    “他……”長公主動了動唇,但看起來卻像被人捏住嗓子一般發不出聲音。


    塗幼安一臉認真地看著長公主:“不過他並不是因為知道實情要報複殿下,這件事情也是我的提議,理由也與您說過了,有一說一,這兩個事情其實與我們而言都沒有什麽壞處吧。”


    不過顯然長公主此刻已經不在乎之前的話題了,神情中也帶著幾分蒼白,她捏著衣服,深吸了幾口氣,聲線顫抖地問道:“那他……是什麽反應?”


    “說實話的話,那就是沒有什麽反應。”塗幼安看著長公主脆弱的模樣卻絲毫提不起同情的心理,忍不住直截了當地說道,“子晏是個什麽樣的人殿下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畢竟殿下才是那個與他相處最久的人啊。”


    這一句句話都像紮在長公主的心口,刺的她呼吸都變得阻塞起來。


    “當年之事我們作為後輩不好評判太多,殿下的人生經曆也並非一兩句話就能論出一個結果。”塗幼安起身行了個禮,“如今討論曾經的事情並無太大用處,更何況人也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


    “我知道的事情已經盡數告知於殿下,要不要答應就請殿下自己決斷吧。”


    塗幼安起身行禮,隨後便轉身朝門外走去,隻是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長公主的聲音:“我最恨的就是——含辛茹苦十月懷胎生下孩子的人是我,可為什麽這個孩子的長相和我一點都不像!”


    開門的動作就這樣打住,塗幼安一時也沉默了下來。


    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理由,但如果長公主單純就隻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這樣對待謝無妄這麽多年的話,屬實是讓人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依長公主的性子來看,用這種奇怪的思考方式處理問題好像也挺正常的。


    塗幼安呼出一口氣,回眸看向長公主,神情平靜地說道:“殿下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還是裝作沒有注意到呢?”


    “不說別的,子晏那雙眼睛可是與殿下一模一樣。”


    而且若是真的不像,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懷疑謝無妄是皇帝的私生子了。


    不過這個外甥確實更像舅舅一點。


    “總之,還是勞煩殿下盡快做出決斷吧,我們明日便要啟程回京了。”


    說完這句話塗幼安便一把拉開門,看著麵帶警惕的嬤嬤笑道:“想來嬤嬤也都聽見了,我看嬤嬤是個聰明人,也對殿下忠心耿耿,是非利弊應當能夠分得清楚明白,不如好好勸勸殿下。”


    待出了公主府塗幼安才終於鬆了口氣,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後道:“唉,和長公主這種類型的人溝通真是讓人心累。”


    難怪謝無妄平時心態那麽穩。


    和長公主這種性格待久了恐怕早就磨煉出來了。


    “行啦,回去收拾東西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塗幼安轉過身,卻沒想到看見站在路邊一臉躊躇的謝無妄。


    兩個人對上視線的那一刻謝無妄立刻心虛地別開頭,塗幼安走過去看著他,哭笑不得地問道:“你過來多久了?”


    謝無妄支支吾吾,眼神不停躲閃:“……也沒多久,就過來一會兒,準備接你回客棧。”


    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沒有說實話,隻怕是自己剛進去沒多久這人就在外麵等著了。


    塗幼安也沒戳破謝無妄,挽上他的手臂笑著道:“那我們就趕緊回去吧,早點收拾好行禮也能早點休息啊。”


    謝無妄點了點頭,隻是快到客棧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道:“她……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為難我。”塗幼安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我們交流地挺愉快的。”


    反正她說得很暢快,感覺是挺愉快的。


    至於長公主是不是覺得憋屈那就和她無關了。


    *

    燕京城,肅王府內。


    躺在床上的女人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她渾身上下瘦弱得似乎隻剩下那副骨架,因為瘦削而過度明顯的黑眸在望過去時甚至覺得有些瘮人。


    喉嚨中的癢意讓人難以忽視,可肅王妃卻拚命克製著自己想要咳嗽的欲望,胸膛猛烈起伏可卻一直揪著被子不願發出聲音,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咳嗽了出來。


    站在床邊的婢女端著藥,看向肅王妃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嫌棄:“王妃何必如此,夫妻本是一體,何苦為了些不必要的自尊心與王爺鬧得這般難看?”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肅王妃的眼神看起來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他在做什麽嗎?那可是謀逆的大罪啊!”


    說完這句話後肅王妃再次咳嗽起來,可那婢女卻不以為然道:“王妃這話從何而來?自古以來都是勝者為王,殿下有那個實力為何不能全力一搏?若是真的看著這皇位落入別人手中才是窩囊。”


    說完婢女便動作粗暴地將人扶起來靠在軟墊上,拿起勺子滿臉不耐煩地開始給肅王妃喂藥,見對方抗拒更是直接說道:“王妃何苦為難我這個小小的婢女,再說了過幾日長寧郡主便要回京,隻怕您這王妃的位置也要做到頭了,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吧。”


    肅王妃聽見這句話後頓時一怔,眸中一絲暗光閃過,隨後便老老實實地將那碗藥盡數服下,那婢女見她不再反抗連忙將藥喂完,剛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卻聽見肅王妃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開了。”


    “我願意配合殿下的計劃。”


    作者有話說:


    今天卡文嚴重寫得有點慢,所以這個點才更新!寫到尾聲開始疲軟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我太菜了,希望下一本能夠有所改善,能看到現在的讀者真的都是小天使,畢竟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什麽水平,看到現在屬實是在做慈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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