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這些年, 黎靈在這個圈裏著實引人議論。


    她剛成年就住進賀家, 住了八年卻還是“未婚妻”的身份。


    說白了, 不把前麵的“未婚”兩個字去掉,旁人不會高看她一眼。


    而許明朗這些年囂張慣了,在自家囂張不夠, 來賀家也是一貫恣意妄為。說起來可笑,這些年賀母待許明朗兄妹,甚至比黎靈還要好。


    賀南宮常年出差在外,賀母、許明朗姐妹, 還有賀家這一眾裏應外合,欺瞞下這些事,時間久了,分不清天高地厚, 居然在賀南宮麵前也敢這般囂張。


    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大家議論紛紛。


    黎靈扶著腰虛靠在一旁放盆栽的實木園藝架子上, 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若不是剛才她是主角, 恐怕此刻早已經拂袖走人。


    賀南宮一直走在許聞斌的前麵。


    看到黎靈時,全然顧不得現在是什麽場合, 極快的步伐,略顯慌亂地走過去。


    見她扶著腰, 賀南宮抬起手,打量上下,想要扶住她。


    “傷哪了?”


    黎靈的後背被他攏住, 隨後輕輕地實木架上離開。


    他邊帶她入懷,邊輕聲撫慰:“別怕,靠過來。”


    黎靈一隻手攀借他的手臂,稍稍抬了抬身子,到底沒靠進他懷裏。


    皺著眉頭,十分不悅:“腰撞到了。”


    一聽黎靈受傷,眾人的表情便是一副看好戲的。


    賀南宮轉身,朝向許明朗的位置,不輕不重地問了句:“你動的?”


    許明朗當即就說黎靈血口噴人,根本沒人動過她。


    振振有詞:“你還撞到腰了?明明你先動手。”


    黎靈扯了扯嘴角,哼出一聲嗤笑:“你哪知眼睛看見我動手了?”


    許明朗繼而尋求助手,“賀夫人說的。”


    賀母臉都嚇白了,她萬萬沒想到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可謊話已經撒出去,當著這麽多人麵更是收不回來,她隻能僵硬地點點頭。


    賀南宮眼神輕抬:“真的?”


    賀母低著頭,這次不敢說話了。


    黎靈:“不問前因後果,就認定我動手打許明月?”


    “怎麽,欺負我是在你許家地盤嗎。”


    她這話一說,圍觀的吃瓜群眾更激動。


    在這裏,黎靈代表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整個賀家。話的意思,不就是說許家仗著在自己的地盤,欺負賀家。


    小輩間打打鬧鬧不要緊,可這頂帽子不能亂扣,許聞斌臉色一下變了。


    他年紀大,說話不急不徐,頗有些“公正”的意思:“黎靈,你話可不能這麽說。”


    “許家和賀家世代交好,恐怕今天是有什麽誤會,何來欺負這種話。”


    這種場合大家都看著,即使有再多不滿,禮數都不能失。


    黎靈點頭:“許先生說的對。”


    “有誤會不要緊,等警察來了,說清楚就行。”


    “警察”兩個字,仿佛在在場的人頭上突然吊著一把刀,沒幾個不心虛的。


    許聞斌儒雅地笑笑,避開話題:“樓下地方不寬闊,有什麽話去樓上說吧。”


    黎然並未理睬:“樓下有樓下的好處,剛才可能有客人看到我們爭執了,方便的話能站出來說幾句。”


    現在這種情況,真假對錯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意義。


    這完全是在站隊,是賀許兩家臉麵跟實力的較量,若是巴結賀家,自然會有人站出來說話。


    若是討好許家,也會有人出來作證。


    果然,她這句話一說話,場上各種聲音都有。


    無外乎“有人看見許明月推了黎靈一把。”以及“黎靈推了許明月一把這種事。”


    許聞斌完全不想將事情鬧大,黎靈這幅態度雖然看著不逼不爭,但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猛。


    而且一旁賀南宮,似乎並不打算製止,甚至有幾分由著她的樣總共。


    許聞斌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互相都有錯,彼此握手宮和,正是不打不相識。”


    黎靈心裏冷笑,並不做聲,顯然並不想“握手宮和”。


    許聞斌看向賀南宮,臉上一貫是長輩般慈善的笑,他篤定賀南宮會賣他這個麵子。


    賀南宮攬著黎靈的腰,沒應下:“誰對誰錯,還是分清楚比較好。”


    這許家是六十歲壽誕,卻莫名變成鬧劇現場,許聞斌臉上的笑容掛不住,顯然不是許家要在自己地盤上欺負許家。


    而是賀家來砸場子。


    “許先生。”


    許聞斌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男子,他一副長亭亭地立著,瞥眼看著場上各懷鬼胎的人,勾了勾嘴角,露出堪稱完美的笑容,“你們大人才不問對錯,我們年輕人……可是一定要分出個好人壞人的。”


    開口的人叫費烜,性格相比於賀南宮更加喜怒無常,行事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就譬如現在,他明明冷眼旁觀的像個局外人,卻偏偏又在最關鍵的場合開口。


    明明就是在這把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原先今天的六十壽誕,許家以賀、費兩家都到場為榮,臉麵增光。


    沒想到關鍵時候,卻成了引起爆炸的火星。


    許聞斌不得不把這件事給做個了斷,哪怕是在他的壽宴上。


    ——


    二樓方才開會的地方,又坐滿了人。


    這些又是費烜的一句話給召來的,他方才在樓下輕飄飄地說了句:“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許先生不如讓我們這些外人來把持把持公正,如何?”


    許聞斌一句話沒說,但還是把二樓會議室開通出來。


    許家會所二樓氣派如虹,光是書房那一整套小葉檀紅實木的中式家具,便價值不菲。


    “明月醒了嗎?”


    “還沒。”


    許明月一開始是裝暈,但現在可能是真的嚇暈過去了。


    “賀夫人,你先說。”這些個當事人裏,她年紀輩分最大,自然先說。


    賀母不安地攥緊手心,恨不得將手腕上的那隻貴妃鐲立刻拿下來。


    “黎靈她……說明月偷了她的東西。”她下意識地將自己摘了出去。


    “那你為什麽會在現場。”


    賀夫人難以啟齒:“還有我。”


    偷這個字她說不出口,便說:“她說我和明月拿了她的東西。”


    最先跳出來的是許明朗:“胡說,我妹妹想要什麽許家買不起,需要……拿你的?”


    黎靈靠著椅子,賀南宮讓王穩給她找了個墊子,護在腰上,不那麽疼了。


    “這得問你們呀,許家條件這麽好,許明月為什麽要偷東西呢?”


    黎靈這個“偷”實在像是一個臭雞蛋砸在許家門楣又髒又臭。


    “你懷疑賀夫人與明月拿了你的東西,所以你們在樓下爭執起來,你失手打傷了明月,是嗎?”


    黎靈心想許聞斌不愧是隻老狐狸,她隻說了一句話,他就將剩下的髒水往她身上潑。


    “我沒有動她。”


    “事後我找賀夫人與許明月對峙這件事,在準備報警時,許明月衝過來撞上我的腰。”


    許明朗陰陽怪氣:“如果你是受害者,難道我妹妹是自己躺在地上裝的?”


    黎靈一笑:“也不是不可能。”


    賀南宮側身:“把許明月叫起來。”


    說完才回頭問:“許家不介意吧?”


    許家能介意什麽?事到如今,再介意就成包庇了。


    許明朗:“南哥,我妹妹還沒醒。”


    賀南宮不是很在意:“放心,王穩有辦法弄醒她。”


    幾分鍾,許明月進來會議室,她身上披著的軟白色的坎肩已經不見,露出裏麵紗裙,配上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惹人憐愛。


    許聞斌問了她一些事,許明月一件都不承認,她哭的梨花帶雨:“我沒有做過的事情,黎靈姐姐為什麽要誣陷我。”


    被這一聲“姐姐”黎靈心裏作嘔。


    “再說,這兩樣東西又不是隻有她黎靈有錢買,我有了就是偷?”


    她脖子裏的鑽石項鏈還有手上的鐲子都還在,尤其是這種奢侈品,一出門撞上幾個一樣的也正常。


    眾人聽她說的確實有道理,如果黎靈沒有證據的話,確實很像碰瓷。


    許明月隻是一開始比較驚慌,見後來越說一瞬,演技也出來了。


    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黎靈姐姐,我一直……很喜歡你,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誣陷我。”


    許明朗像是電光火石想了什麽似的:“是不是因為我打你了一巴掌,你故意報複我妹妹。”


    他這話一說,反應最大的是賀南宮。


    平靜的眼神逐漸鋒利:“一巴掌?”


    “什麽時候。”


    許明朗倒也不覺得這是什麽事兒,立刻翻起舊賬:“黎靈罵明月是……短命的。”


    許明月身體不好,動不動就暈倒,住醫院更是家常便飯。


    大家一聽黎靈罵了許明月,得了這一巴掌似乎不怨。


    黎靈:“要不要讓大家聽聽,你是怎麽罵我的呢?”


    這筆舊賬,扯出的東西真是算不清,尤其是許明朗這麽多年一直肆無忌憚,從未收斂。


    黎靈:“你的那些話可比我說的惡心多了,需要我幫你回憶嗎?”


    許明朗這種人,天生就覺得高人一等。他這種高傲跟賀南宮還不一樣。


    賀南宮是習慣做上位者發號施令,而許明朗卻是覺得自己骨子裏,血液裏,基因裏都比黎靈這種人高貴。


    所以旁人聽著萬分無禮的話,他竟然絲毫察覺不出。


    “罵你怎麽了?你死纏爛打地住在賀家,有臉做,沒臉讓人說?”


    賀南宮嚴重聚起怒意,聲音絲毫不帶感情:“我不在的時候要你照看黎靈,不是叫你侮辱她。”


    許明朗像是誓死要揭穿黎靈老底一眼:“南哥,你就是被這個女人蒙騙了。”


    “她趁著你不在,我不止一次看到她跟別的男人見麵,拿著你的錢去給別的男人過生日買禮物。”


    “她這種女人,就是表裏不一的賤人!”


    “夠了!”


    賀南宮手邊的紅木桌子被拍的震響起來,他猛地從座位上起來,生踹了許明朗一腳。


    力道大得,將被踹的人仰了個跟頭。


    黎靈靜靜地聽著,“說夠了嗎?”


    眾人目光看向她,刺著她的脊背,她的心髒,刺的千瘡百孔。


    她虛晃著站起來,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說夠了的話,就提醒你們一句。”


    “許明月的手上那根鐲子,還有鑽石項鏈上,都刻著我名字的縮寫。”


    她輕輕地歎一口氣:“剩下的,就移交給警察吧。”


    “警察……大概已經在路上了。”


    許聞斌站起來要開口,結果黎靈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壓根沒給他談的機會。


    他之所以想把這件事摁在許家解決,就是為防止鬧到這一步,結果經過許明朗這番話,直接導致了最壞的後果。


    而且黎靈所說的“刻字”,恐怕也是八九不離十。


    許明月沒想到項鏈上還刻著字,立刻一把把項鏈拽了,扯了鐲子:“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拿。”


    賀南宮目光一直追隨著黎靈,暫時卻不能走,他叫上王穩:“跟上她。”


    ——


    下麵再說的事情,就是不能放在明麵上的。


    書房裏,就剩下賀家與許家,許明朗和許明月一人一邊跪著,賀夫人坐在椅子上。


    許明月一聽說報警,加上黎靈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把她那點膽子全都嚇破了。


    這次倒是哭的真情實感:“爸爸,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許聞斌恨鐵不成鋼:“真是你拿的?”


    許明月將整件事說出來,當然也包括賀母那一部分,希望能夠將功贖罪。


    還沒等到承受怒火,徹徹底底哭暈了過去。


    許母心疼不已,在一旁抹著眼淚:“明月還小,可能一時迷了心竅,小孩子總會犯錯。再說咱們許家什麽買不起,至於做那種事情。”


    說完看向賀南宮,一臉欲宮又止的想要說情。


    許聞斌這張老臉根本擱不下,原本是高興日子,結果被許明朗兄妹敗得的興致一點不剩。


    可該求的還得求,他看向一旁撐著手指,一宮不發的賀南宮。


    “南宮。”


    “看在許家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明月她……”


    賀南宮腦子裏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許明朗。


    許明朗打了黎靈一巴掌,所有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許明朗習以為常,不覺得有什麽錯。賀母麵色如輕,看不出來有愛護。許家不置一詞,仿佛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偏偏隻有賀南宮一人,感到痛徹心扉。


    雖然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帶過,可他的心裏卻像是邁不過去似的,更是想不明白為什麽。


    他才發現,這麽多年他給予給黎靈的一切,根本毫無用處,甚至還給她帶來了禍端。


    他送她名貴禮物,珠寶首飾,黎靈從未帶過,不然也不會丟了兩個多月,直到今天撞見她才知道。


    他以未婚妻的名義,將她困在身邊,可未婚妻這三個字除了給了黎靈憧憬和甜頭外,外人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這麽多年他對黎靈的不上心,導致了別人對她的輕視。


    賀南宮想著這些,似乎隱隱明白了黎靈的渴望。她渴望離開這裏,渴望一個新的身份,渴望一段新的人生。


    一段沒有他賀南宮的生活。


    “許明朗。”他沉沉的聲音,像是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許明朗看向他:“南哥。”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他這話說的,實在聽不出來有什麽好來。


    許明朗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南哥?”


    賀南宮閉了閉眼:“從今天開始,賀家與許家的所有合作全部終止。”


    這話一說,許聞斌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南宮你……”


    “你怎麽能……為這點小事。”


    終止兩家合作,不亞於決裂了。


    尤其是這兩年,許家的產業大多數都依附在賀家身上,幾乎無法割裂。


    賀南宮這句話,對賀家來說,不過是割掉大腿上的一塊肉,而對於許家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許明朗也慌了,他沒想到事情這麽嚴重。


    他以為至多挨點罰,像以往一樣,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


    “南哥,你怎麽能為了個女人,跟許家……”


    “她不是一個女人,她是我賀南宮的妻子。”


    許明朗不明白,他這類人當然不明白,自出生便頂著巨大的光環,從未跟像黎靈這般人接觸過,因為從心底裏瞧不起。


    他為賀南宮要娶黎靈感到不值,認為他們倆無論都不般配。


    可這世上許多事情,並不是“般配”二字能說得清楚。


    隻要他賀南宮認定,那無論是誰,都般配。


    許聞斌當即踹了許明朗一腳:“讓你胡宮亂語!”


    許明朗再傻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南哥,我去給黎靈道歉行不行?”


    “隻要是你認定的人,我以後也會尊重。”


    賀南宮定定地看著他:“明朗,你還是沒有明白。你我從小一起作伴長大,我當黎將黎靈交給你照看,是對你信任。”


    “做生意也一樣,兩家始於信任,如今……終於你的任性。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許明朗正是因為從小跟他一起長大,才不明白賀南宮今天為何會因為一個黎靈,斷絕兩家的關係。


    許聞斌還在最後掙紮:“南宮,我們可以補救。”


    賀南宮從位置上站起來,“有些事可以補,但有些事不行。”


    “許明月就交給警察吧。”


    “身體不好還可醫治,但心壞了……你們就別插手了。”


    賀南宮走後,許家的賓客散了一大半。


    今天這一鬧,再加上賀南宮一走,誰還敢留。


    留下的,可就跟許家說不清關係了。


    賀南宮上車時,停在一旁的勞斯萊斯放下車窗,費烜挑著一雙眼睛,似乎不掩飾對賀南宮的嘲笑。


    “嘖嘖嘖,真夠蠢的你!”


    賀南宮冷著張人鬼莫的近臉,懶得理他:“開車。”


    ——


    開到半路,黎靈才發現路不對。


    “這不是去工作室的路。”


    王穩看了眼後視鏡:“先生說,將你帶到樂山。”


    樂山別墅在城郊,黎靈並不常去,路途遠上班很不方便。


    “去樂山別墅做什麽?”


    “先生讓我帶你過去,其餘不知道。”


    王穩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黎靈小姐,先生他……”


    “什麽?”


    “他……他怕你不喜歡回賀家,住在外麵又吃苦,所以才讓我接你去樂山別墅。”


    黎靈麵無表情:“知道了。”


    王穩欲宮又止:“先生他其實……很在意你的感受。”


    黎靈扶著額頭,覺得這賀家人一個兩個的什麽毛病:“開車要是用不到嘴,就閉上!”


    王穩閉嘴,安靜如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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