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振動四方

  第92章 振動四方

    北椋的劍招無人可擋,區區幾個隻能提棒的衙吏,誰都不是她的對手。


    李宴行動如風,立著身子直入公堂之上,在受刑的江平娘身側站定。


    “在下李宴,聞說本朝律法,受登聞鼓仗刑者,非一日堪受盡,今我要帶這江娘子離去,還望大人海涵。”


    “大膽,爾等擅闖公堂,違亂本官治下,這公堂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左右,給我將此女拿下。”


    想來,李宴自在京都行走後,聽得最多的,便是這樣一句話。


    她涼薄透出一聲笑。


    “大人,你今日要作對的,不是在下,而是這門口爭相聚集的稟義學子,是這滿城的百姓,亦是朝廷予以天下的一個公道,今日我要帶走的,也絕不是區區一個含冤的女娘子,而是受冤案牽連,這世間中僅存的一抹正氣,這最後一個敢死敢豁出身家的詳證,你如何阻攔得住我出門。”


    座上官吏聞她一言,全身有如鬆軟,望向門口奔湧著淌進的百姓。


    終鬆了口,抬高手,左右揮了揮,長歎了聲氣,囑院中衙吏放她三人離去。


    自古言論民生動蕩有如輿論,哪個朝廷大官經得住。


    此事,他自當盡快上書稟明官家來斷。


    李宴橫抱住被仗責虛軟昏睡過去的江平娘出公案大門,懷中女子脫力,勉強睜得一絲眼。


    迷亂間,隻瞧得見一抹白衣倩影,連抱住她的女子麵容,也都絲毫瞧不清。


    李宴低頭望她。


    見她還存著一口氣。


    “江平娘,莫要慌亂,屬於你的公道,它終是來了。”


    分明睜不開眼,這一刻,卻離奇地辨認出,身邊之人在說些什麽。


    她說。


    她的公道來了。


    好。


    如此,她還有什麽放心不下。


    單手即刻脫了力,瞬間垂下,迷糊的雙眼也徹底含閉了下去。


    李宴蹙緊了眉頭,抱著她柔弱的身體到了門口,闖公案的人皆讓出一條清晰可探的路。


    站立高台之上,李宴放眼朝下方望去。


    一道闊聲振動四方。


    “諸天氣浩蕩,我輩日興隆,敢問天下諸公城民,何為道,何為義,何為禮?”


    “今我李宴,不過一介布衣爾,孤身站於高台之上,欲指皇天厚土為盤,借青霄星野為陣,試與皇權比天高。”


    “一城興亡,匹夫有責,江娘子之案,吾欲承天下萬民狀書,接重災饑民苦訴,定盡己之全力,為惠州百姓所遭冤案討個公道,諸位請待,天聽已達,今日之事,江娘子休養,吾將接回李府,自當一人承受,若有眼齊不順,不欲爭鋒,謀害利益者,大可來吾府上,吾將日夜枕旦,恭候諸位。”


    “還望這滿城的高官士大夫所明,天有不公,必有橫災,西城洪災,即是上天的警醒,也請諸位牢哀,今日之登聞鼓前江平娘,必是明日諸戶千千萬家之兒郎,京都繁榮之盛昌,何敢掩蓋城都之外的哀鴻遍野,百姓怨恨種相,曆來的官宦朝野,是否能為今日之事,給個持明說法,我李宴,將休沐三日,坐府以待。”


    “北椋,打馬,回府。”


    李家娘子抱著登聞鼓前的江平娘上馬離去,眾人皆為她讓開一條道,目送她遠去。


    人滿為患的公案台下,馬車擁堵不進。


    遠遠的,崔廷衍半挑開簾子,瞧著李宴孤戾正道的身影,久久未堪落簾。


    她素來如此。


    從前聽說是一回事,今日見到又是一回事。


    旁人不敢做的事,她要做,旁人不敢主持的公道,她敢承,旁人言罵的訴詞,她也因而從不過眼。


    對月遙望著李宴踏馬進入街巷,深感佩服。


    敬意不下。


    “好個李娘子,竟能說出這般話!”


    歎。


    他身邊貼身跟隨的侍從,如今也知她之秉性。


    鬧得滿城皆知,此般張揚,究竟是為過,還為誌,難以定論。


    身上箭傷未好,崔廷衍思慮過多,牽扯痛處,咳了數聲。


    “打道,回府吧。”


    “是。”


    然則這李家娘子的張揚,卻遠不止於此。


    …


    皇城。


    崇政殿正門外。


    官家今日修道,內閣朝臣皆無事不奏,崇政殿正門緊閉,殿外安靜如常。


    隻今日,卻有了大動蕩。


    皇城外登聞鼓響了三刻才落。


    立時有諸位文官無詔上表,官家不得已從道觀歸於書房。


    留在偏殿的諸位大臣隻等官家傳召去崇政殿候話。


    小黃門忽一路快跑,從偏殿穿過,跑至官家書房,同官家身邊第一貼身內宦高公公傳話。


    眾大臣眼觀八方,隻瞧見高公公作驚嚇狀,難得的慌裏慌張,轉身立時去了書房深處。


    小黃門緊急傳話。


    此消息在皇城內蓋不過片刻時辰。


    頃刻又在皇城內外傳遍。


    傳。


    潁國公披發素衣,跪至崇政殿外,承罪書,訴罪己詔,上表天書,主動伏案自首……


    …


    潁國公崇政殿外認罪,此消息霎時轟動朝野。


    現下沒誰能坐得住。


    這事聽起來既荒謬又可笑,一個半截子快埋進黃土裏的老頭,跑到中宮殿外認罪。


    “他是認的哪門子罪,有這精力,怎麽不給自己打副棺材板。”


    “程家是人都死絕了,攔不住他一個年邁昏聵的老太爺,嘉道王府沒亂,西城災變迫在弦上,他這個時候跑去認他娘的罪,是要置一條船上的人如何,給本王提刀來,本王這就去大獄解決了他!”


    荀王在府中大發雷霆。


    此事已經不是怒罵兩句可堪解決的事。


    滿府上下,一屋子謀士皆都緘默不言語。


    潁國公殿前認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


    西城渾水太深,官家第六子荀王已連夜三次被召進大殿。


    三皇子康王將要提軍功歸京,西北大捷,這檔口上,他座下諸侯王公一個一個牽下水。


    西城一事,已動驚朝野,現下又冒出個毫無預兆伏罪的潁國公。


    荀王暴怒,提刀要入大獄,府中謀士卻預感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數。


    “殿下,西城受災一事,太子攀咬康王,官家卻隻傳殿下進宮問話,不下令至刑部,未召皇城司首司入殿,無非是因康王不日將要歸京,此番西北大捷,這乃是西北兩相之役,十年來首次獲捷,僅憑他東宮和京中這些文官,難以撼動康王分毫,此時殿下要做的當是穩住陣腳,在下現要與荀王您道的,才真真是一件令人慎思極恐的事,殿下知曉潁國公入殿伏罪前,何人出入過潁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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